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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魯博」讀黃賓虹:除了山水,還有花花草草

展覽:氤氳長虹——黃賓虹書畫作品展

時間:2018年9月28日至11月28日

地點:魯迅博物館

長久以來,黃賓虹的花卉被山水畫之盛名所掩蓋。世人只知他的山水渾厚華滋,卻不曾見其花卉畫的氣韻風致。近代花鳥畫大寫意宗師潘天壽早就仰慕黃賓虹在花鳥畫上的成就,曾有過這樣的讚歎:「人們只知道黃賓虹的山水絕妙,不知花鳥更妙,妙在自自在在。」近期北京魯迅博物館與安徽博物館合作,展出了黃賓虹各個時期重要花鳥、山水、書法作品,共50套百餘件。其中的花卉作品,甚為少見。

黃賓虹

▍花草前塵 ▍

簡略回顧中國花鳥畫史便知,這一畫科獨立成形並漸漸繁盛的時間,在五代及兩宋間,明顯晚於人物,也遲于山水畫。花鳥畫從一開始便形成兩種風格路徑——「黃筌矜富貴,徐熙工野逸」。因五代及兩宋畫院的主導性影響,「黃家富貴樣」很快佔據上風,設色精工成為主流。其後,以蘇軾為首的士大夫倡導以「書法入畫」,至元初趙孟頫以蓋世才華高舉「畫貴有古意」的大旗,山水、花鳥並舉,使「書法入畫」成為畫壇之主流,花鳥名家不斷湧現。

趙孟頫之師友錢選,于山水與花鳥上,憑藉精能兼雅逸為世所重。「元四家」中,倪瓚、吳鎮、王蒙,山水之餘皆作水墨竹石。杭州畫家王淵,受趙孟頫指授,將源於五代徐熙「落墨花卉」一派的蘊藉雅緻傳承下來。黃賓虹深明畫理,曾言「元人寫花卉,筆意簡勁古厚,於理法極嚴密」。至明中期,吳門沈周、文徵明再續這一脈水墨傳統,以山水大家兼作花鳥,只是較元人更趨簡逸。陳淳與徐渭橫空出世,以草書入畫,掀起花鳥大寫意之高潮。

在與元人比較後,黃賓虹評「白陽、青藤猶有不逮」,認為晚明水墨太過恣肆,或失「古意」。至清中期,花鳥畫在揚州呈現繁榮與衰落互見的兩面性。此間有花鳥大家如華新羅、高鳳翰、黃慎等。然究其「古意」,唯金農獨當一面。「清初四僧」之中,八大與石濤,花鳥氣格高標,手段多樣,法理兼備,為後世開諸多先河。近代又南有「海派」的任伯年與吳昌碩,「嶺南派」的高氏兄弟,北有「京派」齊白石,形成三足鼎立。

縱觀畫史及其傳承演進規律,再品鑒黃賓虹花鳥畫之高低成就,便不難找到正確坐標。他的花卉從明人的法度出發,以寫意花鳥的生趣活潑為基本框架,把文人的深厚學養和藝術家特有的細膩敏感滲透至畫中。作品多構圖簡潔,氣息自然。但在筆墨勾染的手段方法上,風味較清人淳厚,去古不遠;又不同於近人趙之謙、吳昌碩的蒼渾恣縱,他獨求韻味之雅正。

▍花草演進 ▍

黃賓虹正式的繪畫生涯始於十八歲。那年,經父親介紹,拜職業畫師陳春帆為師學畫,系統學習中國畫狀物、寫人、繪景的基本圖式規範,打下傳統根基。幾年後,又在父親安排下,黃賓虹隻身投奔在揚州為官為商的徽藉親戚,以期結交師友,擴大眼界,並擇安身立命之職位。

揚州曾是盛行花鳥畫的重鎮,雖處亂世,仍有七百餘畫師雲集謀生,但浮俗粗率卻是當時畫壇境況。在這一片衰敗低迷中,黃賓虹有幸遇到畫師陳若木,不但山水畫了得,其花卉亦被黃賓虹稱譽為「雙鉤花卉極合古法,最著名」。整個揚州畫界,他獨對陳若木懷有特別敬意,稱其作品「古厚」,深諳「古法」之理,表達對揚州畫壇甚至他所感受到的整個晚清畫壇的某種失望,同時也透露出與元初趙孟頫相通的「貴有古意」之訴求。秉性穩健而內斂的黃賓虹有意迴避揚州及「海派」花鳥畫之流風習氣。在黃賓虹六十四歲所作《擬古冊頁》中,臨擬王維、荊浩至沈周、文徵明共十家,是用一種沖淡、清明的筆意統攝古人筆法格調。其花卉筆意與設色,與山水同一旨趣。

《暗香疏影》

1937年春夏間,七十四歲的黃賓虹應聘北平藝專,不日即遭遇「七七事變」,南返無計,只得沉下心來,整理平生所積累的寫生、臨古之稿。潛心探究山水畫諸多古法之際,畫了大量的花鳥畫。在給弟子黃羲的信中,他寫道:「風雨摧殘,繁英秀萼亦不因之稍歇。」可見他正處於一個憂思、苦悶的特殊時期。花一葉成為他此時心境的寫照。

雖然黃賓虹在抗戰期間創作了大量的花鳥畫,但署年款的並不多見。後人只能參照其山水畫的筆墨技法及進程,推斷花鳥作品的創作年代。毫無疑問,黃賓虹花鳥畫的根基在山水。同其山水一樣,他的花鳥也從明人的法度出發上溯宋元。他以沈周至陳淳這一脈成熟寫意花鳥為基調,在「物物有一種生意」的旨趣上,錘鍊筆墨勾染之法。在明代畫家「鉤花點葉」草筆寫意的基調里,黃賓虹流連了許久,這在同輩中甚為罕見。觀其花卉,既不屬於宋人那種「認桃無綠葉,辨杏有青枝」刻畫守形之作,亦非清代以後因循舊軌的無趣或近代新畫風的排奡恣縱。從他晚年大量的花鳥作品看,「勾花點葉」之法最為突出,傾注了非常之愛。時已過古稀的黃賓虹,視「鉤花點葉」為山水畫之操練,以濡墨研色為山水畫之餘韻。因其胸襟氣質與長期筆墨修養,一切技法皆水到渠成,信手拈來,將山水之厚重化為筆下花卉之輕靈,謹嚴而自在。

▍剛健婀娜 ▍

辨識黃賓虹筆下的花卉,可歸為三種類型:一清雅,一穠麗,一老健而含稚趣,在風格演進上也大致如此。初到北平時,落筆輕捷柔曼且多為山野清卉。小花小草雖低微,氣息卻沉靜高貴。潘天壽講:「其意境每得之於荒村窮谷間,風致妍雅,有水流花放之妙。」

如果參看黃賓虹書法之演變過程,可見其在北平蟄伏期間,於草書上用功甚勤,「每日晨起作草以求舒和之致」。藉助草書鍛煉腕力,追求「舒和之致」的控制力,在這一時期強調寫意筆致的花卉上得到印證。常見作品於清輕散淡之中極盡枝葉飄舉翻飛之動態。黃賓虹的梅蘭竹菊,除更多融入書法筆意,以求氣質清靈外,另有一番獨造。只有細審畫面,才可發現,他用一種灰調子將水墨與設色統一起來,一種極淡的墨暈散佈於花草周邊,似光影迷離,似氤氳瀰漫,似香氣四溢,將君子之氣寄託於月白風清之間。

八十五歲之時,黃賓虹由北平南返杭州,又開爛漫穠麗之風度。似乎早年寄寓滬上時,「海上畫派」的設色明艷,此時為他打開了一片新天地。彷彿這是早年的一筆藝術存款,於垂老之年取出慢用。此時的黃賓虹,徜徉在湖光山色中,作品多以「虹叟」作為款題。明顯看出其正在嘗試以金石筆意入畫。他曾在畫上明確題寫:「元人花卉,簡勁古厚,於理法極其嚴密,白陽、青藤猶有不逮。」又:「沒骨、雙鉤,宋人有獷悍氣,至元始雅淡。」由此可知,黃賓虹以明人築基,心所嚮往在宋、元之間,孜孜所求「簡勁古厚」之古法。

黃賓虹在九十歲上下,于山水畫又精進一層,其中的靈感部分來自花鳥畫的習練,而此時的花鳥畫,與其山水俱入化境。如他在山水畫中所用漬墨之法,常現於花卉畫中,用色彩漬染,兼以破墨之法。此時之花卉,分明有一種溫存憐愛的情懷。出筆與落墨,但見輕捷單純,用色清麗唯美,氣息沉靜高貴,沖和淡雅之氣流瀉於筆端。老畫家胸中之情懷借花草之物態,自然生髮,信手拈來,隨遇而安,真正實現了他在畫中所題:「含剛健於婀娜」。進入圓融境界的黃賓虹,無論用淡墨勾染,還是穠麗設色,皆有一種筆墨愈蒼老、而情態愈自在之妙。

黃賓虹祖籍安徽,生於浙江,葬於西湖畔青山之下。其青年時代積极參与變法圖強之救國運動,失敗後遁入中國傳統文化的思索與梳理之中,以傳承民族繪畫精髓為己任,最終於晚年將高山峻岭、草木華滋、繁英秀萼熔鑄於筆端,完整呈現出他所追求與倡導的中國藝術之「內美」精神。作為一位舊時代的畫家,黃賓虹敢於面對西洋畫的衝擊,文人畫的式微,中國傳統價值觀的困頓,堅守本土文化之立場,從傳統底蘊中尋求到超越之動力。終其一生,他的寫意花卉,與山水畫上的不懈追求,相伴而生,相互砥礪,匯心源,師造化,見筆性,遣墨韻,成為其「水流花開,自自在在」的畫格與人品最真實最動人的寫照。

文| 王建南

本文刊載於2018年11月09日 星期五《北京青年報》 B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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