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讀書人
探索
11-11
夜晚的來臨,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就和坐在河邊,借著搖晃的木船上唯一落在水裡的燈光,守著釣竿的釣魚人一樣。在我們老家,沿著峽谷有一條河流,寬窄度好像經過上帝的大拇指和食指伸開量過,到了充滿性感魅力的夏天,從傍晚開始,隔著一段距離就有人垂釣。他們和飛行的螢火蟲的區別,就是在於那個在散發著田地味道的空中飛行的動物,有著漂浮的光斑,釣魚人的光斑,除開釣起來的魚,在離開水面,不習慣遼闊的曠野拚命甩擺尾部造成的鱗光之外,就是他們含在嘴巴裡面的水煙筒偶爾「啪」地一聲,跳躍出來的火星。這些光芒都是此刻河流奇妙的靈魂,是山村夜晚到來之際的造訪者。
停泊的小木船,一般只在船頭掛著一盞煤油燈,蚊子飛向這裡,成為一個生死聚合的盛大場地。我們從小就見過這些生命從四面而來,根本猜不出來它們白天會躲藏在哪裡。夜晚是一種生命和另外一種生命錯過的站台,就在船上的燈光下,赴死的蚊子,飛蛾,一批又一批地落在水面上,那是它們最終的歸宿,翅膀在扇動,河水漣漪不斷,成群的魚就會游弋到附近,它們毫不顧忌釣魚人的魚餌 。於是,釣魚人直到夜深人靜,竹簍里聽見喧嘩的吵鬧聲的時候,才會站起來,抖落身上的露水,往回走。
讀書人喜歡夜晚,喜歡一個人的世界。這個從時間上來說似乎帶著自私自利的性質,不過就靈魂而言,就那一雙漂浮在文字的河流上的眼睛而言,沒有比這樣的時刻更加遼闊了。在森林裡行走,看見遠處溪流的光芒,只能夠說明森林的深邃,靜謐里有著上帝居住的小木屋。一個人長時間對於一些文字和思想保持沉默,對於一些情感和沿著井壁朝下生長蔓延的青苔一模一樣,就會使得他的生命看起來和雕像差不多,從小鎮上唯一一座雕像的後面往前走十來步,有一棵1893年的廣玉蘭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枝幹上墜下來的鬚鬚,就觸及到地面,得著營養,變成了五米甚至更高的根莖形式,兩個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夠合抱。這些根須呈橢圓形散布,整棵大樹就顯得是好多棵樹生長在一起。白天有人在根須附近走過,夜晚會有人靠著樹根打盹,蜜雀和黑鳥,八哥都會夜宿在這裡,它們只是在夕陽逗留的時候,放聲歌唱,夜幕星河,它們會深陷幽谷般的夢境。
我自己的體驗是,我甚至喜歡手裡一本書,側身在深夜的指縫裡,我會被另外一邊的光影所迷惑,一個人從山洞裡看見一線光芒的感覺常常會令他哭泣。如果我有幸被某一段文字打動,一本書就是船頭的燈,我會成為起伏在星河裡的旅行者,走到哪裡都會好奇,走到哪裡都是奇妙的方向,走到哪裡都可以安身,正如我喜歡的瓦爾特·本雅明所說:「那些詩句填滿了我心跳的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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