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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湯頭(情感故事)

劉永明原先在國營餐館上班,因為人忠實厚道,深得大廚洪頭喜歡,平日里總是將自己的廚藝悉心傳授。而永明也確是不負洪頭寄望,其他職工在休息時,他還在顛勺,苦練刀工。大夥便時常拿他取笑,是不是準備搶了大廚的飯碗柄,劉永明總是嘻嘻一笑,繼續切他的菜。

這天,洪頭走到他身邊,囑咐他晚上到廚房來。他雖搞不清事由,還是聽話的來了。洪頭看他來了,從一個抽屜里,取出一個紙包,遞給他,「小劉,你將它打開。」永明小心打開,立馬一股香味撲鼻而來,仔細分辨,有八角、桂皮、香葉、小茴香、甘草、花椒、草果、丁香、砂仁、草豆蔻,10種香料。

「小劉,這些你都認得吧?」洪頭問他。

「洪師傅,這些我都知道,這有什麼用嗎?」永明有些疑惑。

「咯,你先嘗嘗這個。」洪頭遞給永明一隻鹵過的雞爪,燈光下,紅色透亮而不發黑,放嘴裡一咬,脫骨卻不綿軟,顯得很有嚼頭,味道先甜後咸,不油不膩,嚼完了還感到舌頭留有餘香,永明不禁啜起手指來,抬頭瞧見洪頭眯起笑眼,看著自己,感到有些難為情,垂下了雙手。

「味道咋樣?」洪頭問他,「好吃!」

「想不想學?」

「可以,當然!」永明答應的很乾脆。

洪頭將他領到一個鋼精鍋前,掀開鍋蓋,裡邊是翻滾的開水,驅散水霧,鍋裡邊是豬大棒骨,開水想必已是燒了很長時間了,已經微微泛白髮稠,洪頭將湯勺在鍋里攪動一下,吩咐永明先看著,只要湯汁油花不再如魚眼般明顯,就可以潷出來了。永明按洪頭吩咐,仔細的盯著,控制著火候,熬了半個時辰,總算好了,盛在一個瓦罐里。

這邊洪頭點著一個鐵鍋,等鍋熱後,下了兩勺菜籽油,等油沫散盡,壓小火,倒入白糖,慢炒至糖漿中的小泡沫轉成大泡沫,顏色呈深紅,倒入沸水攪拌均勻,盛起;將八角、桂皮、香葉、小茴香、甘草、花椒、草果、丁香、砂仁、草豆蔻等香料,裝入紗布袋並紮緊袋口;老薑洗凈拍扁,大蔥連同鬚根洗凈挽結;取適量剛才潷出的鮮湯,放入蔥姜、調入精鹽、少許味精和糖色,放入香料包,加入紹酒,燒沸後轉小火慢慢熬半小時,至香味四溢時,再裝入一個壇中。

「給,這就是我要交給你的東西,你看會了沒有?」洪頭指指罈子。

「這?」永明不知洪頭用意。

「小劉,做滷味關鍵是滷汁,這就是我給你的方子,另外那張紙上我已將各種香料用量都已記在上面,你回去自己多多琢磨。這壇滷汁算是我送給你的老湯,你留著,每次熬制新湯頭時,將老湯頭倒進鍋里,新湯熬成後,再將罈子裝滿。」洪頭說完,轉身出了門。

永明將罈子捧回家後,先用白酒在壇口塗了一層,蓋上箬葉,紮好後,再用拌了穀殼的濕黃泥封了口,擱床底下放著。

餐館改制了,大傢伙便解散了。洪頭退了休,永明下崗回了家。妻子又恰在這年患上了淋巴癌,永明每天陪著妻子化療就診,根本沒時間來考慮往後的事情。妻子最終還是去世了,留下了兩個還未成年的男孩,一個10歲,一個8歲。妻子落土安葬後,看著身邊兩個可憐的小孩,永明想著自己還是要振作起來,做點什麼,將兩個孩子養大。

此時政府也在鼓勵下崗職工創業,發展第三產業。永明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搞餐飲穩當,一者自己手上還有些手藝;二者,時間較為自由,能照顧好兩個孩子。他便跑去街道辦,街道辦熱心的幫忙跑工商稅務,物色門臉房,幾天時間將應具備的證件都給置辦停當了,門臉房也找好了,就在和平路與青龍巷交叉口,門臉不大,但地段很好。炒菜開餐館肯定不行了,永明突然想起洪頭教會自己製作滷味的方子。就賣滷味,投入少,回本還快。說干就干,永明第二天,就置辦齊了一些傢伙什。第四天,一塊紅紅的招牌「劉記滷味」已經釘在門框上,永明穿戴一新,站在一隻玻璃柜子後頭,等著大傢伙了。玻璃柜子里,紅紅的豬肘泛著油光,雞爪淋淋的掛著湯汁,看著就讓人垂涎欲滴,標價也是公道實惠,一下子吸引了不少路人圍觀。永明看著大傢伙圍攏來,取出一隻豬肘,啪啪幾刀,切碎後,盛在一個碗里,分給大家品嘗。大家吃過後,紛紛讚不絕口,生意一下子便打開了。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將柜子里的滷味銷售一空。下午,一盤算,除去進價,還余了30幾塊錢,扣掉房租,起碼還有25塊盈餘。比起原先在餐館整天辛勞獲得,這就合算多了。

永明每晚後半夜起來,熬制湯頭,湯頭熬好後,趕到菜場,挑選豬肘,雞爪等原料,回家洗凈,在開水中過水,再放入鹵湯中入味上色。一般,在上午九點開始對外出售,中午12點左右收攤回家。在家中午小憩半刻,下午將孩子接回家。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在充實平淡中過去了。兩個孩子雖然沒了母親,但在永明的全力付出下,一路讀到高中。

有一天,大兒子劉德突然跟父親說,自己有些厭學,不想考大學了,要跟著父親學做滷味。永明起先並不同意,還是抵不住劉德死磨硬泡,加上大傢伙說著,如今造原子彈還不如買茶葉蛋之類的勸告,也只好默許了。加了幫手後,永明在原先的基礎上,加了幾個花樣,將豬下水,雞雜雞胗這些也一塊鹵了。不過,永明每次的熬湯還是自己親力親為,從不讓劉德插手。而劉德年輕,也沒怎麼注意父親每天半夜起來熬夜的情景,每天到店裡,就看見一大鍋的滷味在鍋里小火燉著,以為滷味就是這樣製作的,也有些不以為然了。

小兒子劉根考上了一所外省大學,學的是園林工藝,四年時間過去了,回來分到園林公司,成天跟著園林工人在外日晒雨淋,就有些受不住了,每天回來,怨聲載道。永明看在眼裡,急在肚裡。心裡想著讓劉根也一塊來做滷味,又怕他承受不起這份辛苦,就剋制著,等他自己開口。反正現在還未分家,目前的收入,已經足以維持家用了。

劉德已經娶了一個農村姑娘,永明出錢幫著他在外邊買了套二居室的房子,媳婦每天負責上市場賣原料,回來後幫助售賣,讓永明省了不少心事,每天的售出永明統一保管。永明本來想讓劉德自己分出去單幹,劉德夫妻倆說等劉根成家後再說。這話永明聽著心裡無比寬慰。

劉根一天帶回個姑娘,穿一條鵝黃的連衣裙,一雙高跟涼鞋,老遠就咯噔咯噔的傳來敲擊路面的聲響。站在滷味攤前,手捂著鼻子,還不住的揮手,這神態就讓永明心窩子一陣陣的往外鼓。陰沉著臉,沒怎麼理睬。劉根從柜子後抓起一個雞爪,遞給姑娘,姑娘撮起兩個指尖,釘子般掐著,一小口一小口的嚼著,看不出腮幫子的鼓動,「呸」地上便落了一地的碎骨頭,白白的,潔潔的,不留一點肉筋。之後從口袋裡掏出張紙巾,將手細細的擦凈,轉身走到街對面一家商場,劉根趕緊攆上去跟著。

「阿爸,這個姑娘是劉根女朋友,蠻漂亮的。」劉德媳婦嘖嘖的讚歎。

「漂亮有啥用,能當飯吃。」永明表情有些沮喪,大家便不再多說了。

劉根將姑娘帶回家裡幾次,永明才知道這姑娘叫吳麗,原先在棉紡廠上班,跟劉根也是在舞廳認識的,現在在家待業。永明幾次背地裡問劉根和這姑娘準備怎樣,劉根總是說談著玩這樣推脫。

轉眼一年時間過去了,劉根這天回家來,跟永明商量,說自己已經從園林公司辭職了,準備跟父親一塊經營滷味。永明聽完就氣不打一處來,辭職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跟家裡商量,是不是吳麗攛掇的。劉根矢口否認,只說是園林公司死不死,活不活的,能把人憋死。早就想著自己創業,將家傳的手藝發揚光大了,他顧自將自己的設想一個勁的暢敘著,就沒看到永明低著頭抽煙。迴轉頭,劉根看見大家都對他的壯麗前景沒有動靜,就低聲的說出自己的要求了,自己每天從店裡先將鹵好的鹵品拿過去代賣,然後將銷售款再交回來,每天自己從銷售款中拿點提成就行了。

永明聽完劉根的話,不吭聲,只看著劉德媳婦。

「阿爸,沒事,我們家多買點,錢也能多收點,再說,劉德日後娶媳婦也用的著錢。」既然媳婦都以表了態,永明就不再多話了。

劉根在南門菜場找了門臉,還是掛著「劉記滷味」的招牌,大家都已熟悉這味道,銷路自然就不發愁。劉根每天從銷售款中拿出點,先前還跟永明說起,之後,漸漸的覺得這本就該自己應得,多拿點也是應該的。有時甚至拿過頭了,也不跟劉德說一聲,只在永明面前大著嗓子喊一句,意思三人都告訴過了。

吳麗跟劉根結婚了,永明也是跟劉德一樣,幫他們置辦了一套三居室的婚房。兄弟倆都跟父親分出去住了,這話頭就多了起來。

這邊吳麗說每天父親那邊是嫂子進的貨,鹵多少我們也不知道,他們肯定拿了大頭,還不如我們自己做。這邊,劉德媳婦說,這以後劉根已然成了家,再大夥合在一起做生意,肯定做不好,兩家分開自己做最好。

兩邊女人一搗鼓,兄弟倆在父親面前就開了口,要分伙單幹。永明對他們提出分伙,沒有一點反對,就是一條,每天的鹵湯還是自己來熬。劉德媳婦暗地說,是不是父親這個秘方不肯傳授,想傳給劉根。劉根一家樂得自己省心,早一口答應了。

分伙後,永明每天將兩鍋鹵湯熬好,讓兒子各自帶去店裡。

同樣的一鍋鹵湯,劉德每天按照父親吩咐,加入定量的原料,保證品質。劉根夫妻倆一商量,就增加了原料,先少少的添加,最後,大家瞧著顏色不對,吃過味道覺得淡了許多,回味也少了,就對劉根提出了意見,劉根夫妻振振有詞,說現在提倡少鹽清淡,這是新配方。大家當面笑著,腳底卻轉了向,生意便逐漸清淡了,有些天甚至門可羅雀。

劉根夫妻倆剛開始還沒覺著,時間長了,也有些心慌了。夫妻倆在床上一合計,就想著永明的老湯頭了。

劉永明這些年夜以繼日的辛勞,早落下了疾病。前些年還能仗著年輕,熬過去。這些年,兩個兒子都成了家,心裡一股氣鬆懈下來,身體立馬有了變化。劉德夫妻看在眼裡,劉根夫妻壓根沒見一般。

這天,永明早上起來,捂著肚子躺床上呻吟,劉德清早到店裡沒見到父親起來熬湯,心裡焦急,就吩咐妻子先去守著自家店面,自己進到屋內。見到父親的情狀,馬上叫了120,送到人民醫院,等化驗單下來,才知道父親已是胃癌晚期。這邊就通知了劉根,劉根夫妻倆躺在床上,冷不丁聽到劉德的電話,聽到父親住院的消息,還懷疑是父子兩商量好的,來誆他。慢慢索索的起來,先是來到父親住處,聽鄰居說起,才相信是真的,這才著急忙慌的趕到醫院。

永明躺在病床上,頭髮灰白,臉頰消瘦,兩眼深凹,目光獃滯,身體蜷縮在被窩裡,是那麼瘦小。看著劉根夫妻倆進來,永明眼睛發亮,他將劉德和劉根喚到跟前,用微弱的聲音跟他倆說,「劉德,劉根,我快不行了,你媽媽來喚我了。」

「阿爸,沒事,我們一定會將你看好的。」 劉德抓著永明的手,摸著瘦骨嶙峋,就是一層皮包裹著骨頭,眼淚啪嗒啪嗒的滴下。

「劉德,爸爸走後,你要照顧好劉根,我床底下有一壇老湯頭,你每天記得添滿。」永明說的斷斷續續的,劉德劉根聽得清清的。劉根肚子里還有些埋怨永明偏心,這老湯頭交給劉德保管。

「阿爸,我會的。」永明拉著劉德的手,「劉德,你要答應我,每天的老湯頭要分作兩份,給弟弟一份,你做哥哥的,多擔點苦。」

「阿爸,你不要說了。」劉德看著永明費盡心力,心裡猶如油煎,啜泣連聲。一頭撲倒父親懷裡。劉根眼瞧著永明已是病入膏肓,無可回力,也是心生痛楚,眼淚突眶而出。

永明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還是不治身亡了。料理完後事,兄弟倆將裝著老湯頭的罈子放在桌上,罈子泛著油光,竟然是一塵不染,搖搖,竟如空空的,一張牛皮紙紮著口,隱隱的露出一些字跡。這老湯頭難道還有什麼隱秘。劉根解開綁著的麻繩,透開紙張,就著燈光,逐字逐句的閱讀,他開始還鎮定自若,誰知他突然丟下紙張,一聲慟哭,淚如雨奔。劉德將紙張撿起,細細的閱讀,「劉德,劉根吾兒:我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沒有什麼東西給你們留下的。我答應過你媽,將你們養大成人,現在我的承諾算是實現了。你們不是我親生,這些年你們對我卻如親生父親一樣贍養,我已經很滿足了。這個罈子是我唯一留給你們的念想。老湯頭我倒掉了。方子,做法我已經寫在紙上了,今後要你們自己熬湯,保存老湯頭了。記住,做生意最要緊的不是技藝,而是你的心,心誠了,熬出的湯頭自然就好,這個罈子是師傅給我的,我也將它傳給你們。父親留筆」。

看完了,一家人再也忍不住,痛苦流涕,罈子靜靜的擺在桌上,壇口幽幽的發出暗光,這空罈子不僅是用來裝老湯頭,更多的是父親的祈願,兄弟的情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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