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歲的蕭芳芳：為什麼總能讓人看見未來？

華語女演員中，坐擁台灣金馬獎、香港金像獎、柏林影展三大影后的，只有蕭芳芳和張曼玉。CNN曾評選亞洲最偉大的演員，top25榜單香港僅有的三席中唯一的女性就是蕭芳芳，其他兩位則是張國榮和梁朝偉。

在最當紅之際，童星出身的她選擇回到校園，完成大學夢；20年前，因為耳疾告別熒幕的她拋開影后身份，成立護苗基金，希望保護18歲以下人士免於遭受性侵犯。

究竟是一位怎樣的傳奇女性呢？現場MC之一、編劇林奕華這樣說，在60年代，中國人的傳統是不要太表現自己，但蕭芳芳卻走在前面，探索世界與自身潛能，是個劃時代的重要人物。

說到蕭芳芳，大家會聯想到生命力三個字。生命力是用來面對現實環境各種限制的。由求學的決心，學成後的實踐，耳疾帶來的障礙，都在考驗她的耐心和能力。

71歲的她，並沒有隨年齡增加而減少對智慧的追求。

曾經這樣形容蕭芳芳的曲折前半生：「幼年喪父、少年失學、中年失婚、晚年失聰」。蕭芳芳3歲時父親去世，6歲起為了養家當童星。

這晚71歲的蕭芳芳，出席香港電台與香港大學訪談節目《大學問》。眼前一身緊身針織衫配上大紅色的短boot，灰白相間的發色更是潮爆了。挺拔的身姿，一點贅肉都沒有的身材，我霎時才明白「偶像」這兩個字的意義。

越是不在乎年齡的女人，

時間越是會眷顧她。

60年代，當紅女明星拋下一切去讀書，是什麼概念？

蕭芳芳的母親成家和，當年是上海美專的校花、舞蹈皇后，早早就成了文藝圈的名流，與滬上的大儒名家往來甚密，談笑風生。後來成家和成了國畫大師劉海粟的妻子，離了婚後嫁給了留德歸來的實業銀行常務董事蕭乃震，也就是蕭芳芳的父親。

蕭芳芳一家

芳芳姐一出生，就已經是「星」了。蕭芳芳的家庭教師們大有來頭，比如兩代帝師翁同龢的曾孫翁靈文就曾帶過蕭芳芳讀書習字。而蕭芳芳小時候閑來塗鴉都曾得到過張大千、陳定山這樣的名家指點。

從藝之後想玩票學個京戲，蕭芳芳都是拜在超級名伶粉菊花門下，林正英、惠英紅、尊龍等明星那都算是芳芳姐的同門師弟妹了。

比起一個「明星夢」，她其實想擁有一個「大學夢」。這個簡單的夢想，卻經歷了三次破碎。

少女蕭芳芳夢想出國留學，除了有儲錢的實際困難，身邊只有三個朋友支持她，「其他人唔系話我癲，就系話我傻。」她的初戀情人更與她反面。

第三次終於儲夠錢，她準備要上學了，媽媽卻致電給她說，與別人合作做生意被騙，問蕭芳芳能不能把錢寄給她，蕭芳芳形容：「看著一步之遙的夢想在我面前崩裂，我不明白為何還有第三次的夢碎。」後來幸得粵劇名伶譚秉庸（八叔）借錢相助，她才有錢繳交學費，夢想成真，在講座現場，71歲的蕭芳芳說到八叔的恩情時，不禁落淚。

有時候，放棄比堅持更重要

一代女神，當然少不了感情的話題。提到蕭芳芳，很多人都會想到「那個敢和謝賢分手的女星」。電影《難兄難弟》里吳鎮宇和宣萱飾演的謝源和邵芳芳映射的就是，這段感情。

蕭芳芳和謝賢

芳芳姐與謝賢相識於電影《金鷗》的拍攝，彼時老謝相戀十年的女友、女影星嘉玲剛好甩了她，轉身嫁給泰國富商，老謝愁緒滿懷卻正遇見年輕貌美的芳芳姐，立即施展魅功。

雖然二人金童玉女，但風流倜儻的四哥本性難改，於是蕭芳芳一怒之下飛了他。後來四哥提到這段感情，指二人分手是自己成全了芳芳：「有日她提議我去學英文，我心想，我連玩都不夠時間，你還要我去學英文？不過我因此知道她是個好女生，那我就不好害人啦！最後決定退出，我覺得自己做了件好偉大的事！」

幸福的人生要懂堅持，

更要懂放棄。

雖然放棄要更難，

但蕭芳芳在這點上一直清醒而勇敢，且行動果斷。

23歲赴美國，在在新澤西州的西東大學（Seton Hall University）修讀大眾傳播及亞洲研究學士期間，教了她最多的，不是學習和群體生活，而是愛情。

蕭芳芳首次透露，她在美國曾經訂過兩次婚，一次與中國人、一次與外國人，兩次都失敗收場，但她並沒有陷入低潮：「兩次都是結束了愛情，恢復了生命。」

芳芳姐回港後，第一部接拍的電影就是國語片《廣島廿八》，與她合作的正是當紅的秦祥林。有了第一次與謝賢的失敗戀情，芳芳姐對來自同樣身為影壇小生的秦祥林並不能輕易接受。香港、台灣、美國……秦祥林追著蕭芳芳四處跑。

左：蕭芳芳和秦祥林；右：林青霞和秦祥林

二人最後踏入結婚殿堂，但生活習性上大有差別，這段婚姻持續了三年。

蕭芳芳事後表示：「美滿的婚姻，除了夫妻倆各方面要配合之外，還需要三分運氣、七分努力。這三個主要因素中，祥林和我缺少了兩個，因此儘管我們多努力也是於事無補。既然我和祥林不能做到兩個人共同成長、互相充實和豐富對方的生命，我們認為最對的就是在我們還沒有到 『自相殘殺』（心靈上的）的地步之前很友善的分手。」

後來，她遇到了張正甫。人稱「張公」的張正甫不僅僅是資深的媒體高層，更堪稱香港新聞界的鼻祖，新聞專業的奠基人，亞洲衛星電視的開創者，還在香港浸會大學任教，更是香港願望成真基金會（Make-A-Wish Hong Kong）的董事。

才子佳人，張先生不僅在學養上與芳芳姐登對，專業上更加精專，連做公益這件事都比芳芳姐早一步行動，最重要的是，如芳芳姐所說「我們為人處世的態度很相似，所以在一起，很愉快！」 這就是所謂的三觀一致吧。

近年來蕭芳芳以湊孫為樂

現場觀眾在講座開始前投票，認為最能代表蕭芳芳的身分是「影后」，其次是「護苗基金創辦人」。「護苗基金」是蕭芳芳在1998年成立的非牟利團體，旨在保護未成年兒童免受性侵犯，蕭芳芳是兒童心理學碩士。護苗基金成立至今20年，蕭芳芳被問到20年里學習到甚麼，她答：「謙卑。」

她提及成立護苗基金初期，約了一頓籌款飯局，但他人不予理睬，她回家不斷地哭泣。後來莫文蔚的媽媽安慰她：「又不是你問他拿錢，不是『袋入你袋』，你是幫人籌錢，不用太難過。」她才繼續勇往直前。

蕭芳芳的右耳先天性失聰，左耳則在十多年前開始神經壞死，耳鳴嚴重。她描述，耳朵可以聽到三種聲音：第一種是「瀑布聲」，第二種是「打樁聲」，第三種則是「蟬叫聲」，三種聲音是「遍山遍野呱呱叫，叫到癲曬」，「我耳朵里就是有100隻公蟬在叫，尤其在嘈雜的環境里，情況特別嚴重。」可想而知，完成這樣一場講座，還要回答提問有多不易。

1995年，蕭芳芳寫了一封信給林奕華，信中她寫道：「人生有一大部分時間都在克服，餘下的時間，則在磨練自己怎樣去克服。」這或許也是她人生的縮影。

蕭芳芳在演員生涯後期均以喜劇形象示人，她笑說自己前面演了太多悲劇，想轉換一下跑道。

在講座的結尾，現場突然變成了大型飲食節目現場。只見她請上兩位學生做了個小小遊戲，在結尾她有些激動地對台下說：「假設熱水是人生的磨難，這三樣材料是不同的人：有些人像紅蘿蔔，原本很硬很堅強，被熱水煮完便從此軟弱；另一種人是雞蛋，內柔外剛，被熱水折磨之後，雞蛋便硬化，鐵了心，屈住一肚的憤怒做人；還有一種人就像咖啡豆，沒有一蹶不振，亦沒有鐵石心腸，卻有能耐讓自己化解在苦難中，將煎熬它的水，變成濃郁、香氣四溢的咖啡，令人心神振奮。

互勉之，一起想辦法做咖啡豆。」

現場MC之一的林奕華說：蕭芳芳的美，在於她的氣質，這份氣質，能給人帶來自我超越的想像。例如進步、改變，所以你會在她身上看見溫柔的同時，也感覺到力度。

芳芳的美不是用來看著養眼的，卻是極具啟發性的，因為這不是物質之美，而是靈性之光，然後在不斷變動的光譜中，看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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