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才買學區房，已經算晚了」來買學區房的孕婦說起原因

1

驚蟄未至，一個意外的消息，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落到了雷曼雲的頭上，砸得她半晌回不過神來。

「小升初不再實行校校對口」，報上巨大的標題粗體加黑，刺得她眼睛生疼。

雷曼雲的女兒羅姝好今年十三歲，就讀於灣市外國語小學六年級，下半年正好升初中，對口長港第一中學。

這兩所都是省級重點名校，周邊的房價居高不下。女兒還在幼兒園時，雷曼雲就狠下心，不惜高價，搶到了一套不足六十平方米的小兩居，順利作為「一表生」入讀名校。

過了兩年，她覺得房子還是小了些，聯繫中介賣了，這一倒手，就賺了二十萬。隨後她貼了點積蓄，買下了一百平米的新房。學區房賣給了一對小兩口，女方挺著肚子來辦手續，對她千恩萬謝。

雷曼雲笑道：「孩子沒出生就這麼急？」

「能不急嗎？網上都傳學情預警了，說接下來幾年，哪怕一表生就不能保證錄取，還得按落戶時間排隊。我現在才買學區房，已經算晚了。」女方嘆口氣，「我這不，打算趕在孩子出生的時候就直接落戶。」

雷曼雲沒想到，才兩年，入學形勢就如此緊張。走出人頭攢動的房屋交易大廳，她既為當初自己的果斷慶幸，又對接下來的美好生活充滿期待。

新房離得不算遠，隔了兩個紅綠燈，可因為出了名校的劃分範圍，每平米房價便宜了將近六千。這回，客廳終於放得下一張沙發了，彩電由三十二寸換成了四十三寸，女兒心心念的小書架也有了著落，雷曼雲望著煥然一新的家，心中充滿了喜悅。

誰知道，一紙通告使所有的美好前景化為泡影。女兒的戶口早在賣房時就遷出了，接下來只能就讀戶口所在的長港實驗中學。別看學校的名字還算大氣，事實上跟第一中學之間，無論師資還是升學率，都差了一大截，雷曼雲心中很是不甘。

此時她思來想去，萬分後悔。要什麼舒適？小房子就小房子，也不是不能住，等女兒讀了中學再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可眼下已經是這麼個情況，唯一的方法，只有立即買房了。

2

雷曼雲趁著午休的時間跑去房產中介，還沒進門就傻眼了，人多得根本擠不進去。她踮起腳使勁往裡張望，前頭的人很不滿地嚷嚷：「擠什麼擠什麼？趕著投胎？！」

雷曼雲被嗆了一口，不服氣地分辯道：「我買房！」

一個白眼飛了過來，隨後對著她的是後腦勺：「嘁，來這兒的都買房！」

這時，人群深處隱隱傳來爭執聲。「……先來後到懂不懂啦？」說話的是個本地阿姨，舌頭卷不動，普通話還帶著口音。

「先來後到也要看人家賣不賣！我多出五萬！」另一個豪爽的聲音帶著東北腔。

本地阿姨很委屈：「……小張你說說看，是不是先應了我？」

小張還沒開口，東北腔先杠上了：「答應你啥了？不就看個房嗎？小夥子，我不用看，直接買，來，簽合同！」

雷曼雲咂舌，這買房子竟然能跟買白菜一樣，說買就買？

「兩位阿姨別生氣，生氣傷和氣。」那小張接了個電話，賠笑道，「這學區房實在太搶手，我剛剛也聯繫了賣家。對方說，哪位能加十萬，就賣給誰，而且馬上可以來簽字！您二位看……？」

兩名當事人聽完還沒來得及反應，邊上立馬又蹦出個聲音：「十萬，我要！」

「呸！」這下子兩人都不幹了，同仇敵愾怒視後來者，「誰說我們不要了？」那人也不甘示弱：「我先搶了就是我的，小張，快！」幾人頓時拉扯起來，亂作一團。

小張哄了這邊，按不住那邊，耳邊就聽著幾人搶著報價：「再加一萬！不，兩萬！」他心裡盤算著飛速上漲的傭金，臉上有掩不住的喜氣。

雷曼雲從人群中退出身來，大大喘了口氣。瘋了，一群瘋子。賣房的坐地起價，買房的還哄抬價格。而最令人捶胸頓足的，是她原本也有這樣一套房，一眨眼，卻還要從別人手中搶回來。

3

好容易平復了胸悶，她打電話給丈夫羅質彬：「你那表姑姑的小兒子，是不是有個做中介的朋友？」羅質彬一頭霧水，被催著給了電話號碼。雷曼雲輾轉幾次總算找到了人。

做中介的就是嘴甜，一接電話就喊「表嫂」，可話里還透著為難：「若是其他房子，嫂子你儘管開口，可那地方……不是我不幫，實在是沒房啊！」

雷曼雲不死心：「哪能一套都沒有？小點舊點都沒事，只要能進一中，越快越好，我可全指望你了！」

晚上羅質彬回家聽了這事，差點沒把茶全噴出來。

「你，你沒搞錯？！」他瞪著眼睛，「不是三百！不是三千！那可是三萬！一平米！我們賣的時候才多少？兩萬！」

雷曼雲懊惱地嚷嚷：「為了女兒讀書，有什麼辦法？！人家還說那是保底價，不早點下手，只怕更高！」

「不買。家裡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那麼大一筆，上哪兒弄去？」羅質彬不以為然，「何況女兒也懂事，去實驗讀，一樣的。」

「哪能一樣？進了一中，就算吊車尾，也上得了普高。你瞧瞧實驗，能進幾個？！」雷曼雲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張去年各校中考錄取名單，顯然有備而來，「上不了好高中，就讀不了好大學；上不了好大學，就找不到好工作。我可不能讓女兒將來跟我一樣！」

沒有讀大學，是雷曼雲心中永遠的痛。她家在農村，挺偏遠，經濟落後。村裡唯一一所小學只有兩名老師，身兼各職，後來還走了一個。

雷曼雲算是這所學校里最有出息的，畢業的時候竟然被鎮里最好的中學看上了。家裡緊衣縮食咬牙堅持供她讀完了高中，卻沒能繼續讓她讀大學。

老師很惋惜，勸她申請助學貸款。她看了看病榻上的父親，平靜地說：「學可以靠借錢上，治病可怎麼辦呢？」隨後揣著壓箱底的通知書到了灣市。

學歷低又沒經驗，雷曼雲吃過很多苦，一邊上班一邊自考，熬了幾年終於做到了中層管理。所以她格外看重女兒的教育，從小就想盡辦法送去各種培訓班。私立機構價格昂貴，她就凌晨四點去青少年宮排隊，為了能搶到一個入學名額而歡呼雀躍。

為了女兒，她費盡心思，怎麼會甘心倒在這個節骨眼上呢？「錢不夠就賣房，大不了再住回小房子。」她斬釘截鐵地宣布，羅質彬在一旁嘆了口氣。

4

沒過幾天，好消息果然來了，有房！

「要，當然要！」雷曼雲喜出望外，忙不迭答應，「三萬？沒問題！」她手忙腳亂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誰知對方又吞吞吐吐喊住她：「嫂子，我們自己人，實話跟你說，這房可能有點小瑕疵……」

原來，前房主是個生意人，前幾年光景不好，貸款到期還不出錢，所有名下資產都被司法拍賣，其中就包括這套房。拍了房的是對小夫妻，結婚用，可不到兩年就打算賣掉。

雷曼雲停下手，猶豫了：「拍賣的？這……」她有些疑心這房子不妥，否則怎麼好好的，上家又要賣了？

「聽說就是想換大一點的，其他倒沒說起。」那頭像是知道她的顧慮，主動解釋。

雷曼雲沒說話，腦中浮想聯翩。電視里演的那些討債者往門上潑紅油漆的畫面，讓她不寒而慄。

「賣家說了，還送所有家裝家電。」本是件好事，可這話怎麼越聽越覺得有股子心虛的味道呢？莫非真有貓膩？

「我……讓我再想想……」

掛了電話，雷曼雲糾結萬分，午飯也吃得失魂落魄，毫無滋味。若在平日，這樣的房子她必定是百般挑剔的，可這會兒，或許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於是，她咬咬牙，又拿起了電話，約好了立刻去看房。

剛到樓下，身邊的人就「咦」了一聲：「房主怎麼下來了？」雷曼雲定睛一看，幾個人說說笑笑，正在握手言別，頓時湧上不好的預感。

「您好，我們來看房……什麼？房子已經賣了？？」房主一臉無辜：「是啊，就剛剛，白紙黑字。」

雷曼雲眼前一黑，差點摔倒。身邊的人趕緊一把拉住她：「嫂子別急別急，我們再想辦法。」可那一刻，她忽然清醒地意識到，這條路看樣子是行不通了。

此時離報名時間，只剩不到兩個月。

5

雷曼雲心平氣和地跟羅質彬談了談。羅質彬隨後給二舅打了個電話。

「什麼？你要過戶老頭的房子？」二舅很詫異。

「不是真的要，就是轉個名，其他都不變。」羅質彬解釋道，「等好好讀進了一中，立刻就可以再過戶回去，手續費我們都掏了。」

二舅的爸，也就是羅質彬的外公，恰好有一套學區房，學籍還空著。老人家前幾年就已經有點糊塗了，二舅就伺候著，一起住在裡面。

「彬彬啊，這事我沒意見，可畢竟房是在你外公名下。」二舅從小就疼他，「何況還有老三……唉，我去試試。」

羅質彬心中有數，滿口道謝，還主動提出，願意先去做公證，表現出了十足的誠意。可結果仍然令人失望。

最大的障礙，除了一向精明小氣的三舅外，竟然來自老頭自己。無論二舅怎麼解釋，他一口咬定，孩子們就是要分他的房，然後把他趕走。三舅在一旁趁機煽風點火，指桑罵槐說二舅不懷好意，氣得兩人差點大吵一架。

羅質彬趕去給外公道歉，檢討了半天，情緒低落地回到家。「我看，算了吧。」

「知道了。」雷曼雲頭也不抬。這事她本來就覺得希望不大，失望是有，卻也在意料之中，好歹也算試過了。但她也不會輕易放棄，一條路走不通，總會有其他路。這些年的磨練，倒打造出她百折不撓的性格。

而此刻她的下一個目標，瞄準了優秀的民辦學校。

6

原先雷曼雲根本沒考慮過民辦學校，原因只有一個，太貴。

一學期幾萬的學費，三年六個學期，一共至少需要十幾萬。可如今跟節節上漲的房價一比，她忽然覺得太便宜了。更別提學校各種精品設施、小班化教育和出類拔萃的升學率，簡直是物超所值。

她仔細研究了三天，挑出了兩所收費相對低廉的學校，作為兩批次候選志願。根據報名須知，先要上網登記。如果第一批次人數超過計劃數一倍，就先搖號產生大部分面試名額，剩下的少數名額則在第二批次報名者中篩選後擇優錄取。

雷曼雲整理出了女兒的各種比賽獎狀，古箏，繪畫，作文，三好學生……一張一張壘起來，厚厚一疊，認認真真錄入報名系統中，深吸一口氣，按了提交鍵。

等待的日子十分難熬，雷曼雲打不起精神來。羅姝好相當乖巧，依偎在她身邊安慰：「媽媽，別擔心，我一定好好念書。」她抱著女兒，愈加自責。

搖號的當天早上，上班的雷曼雲心不在焉，時不時在網上刷新消息。間或有現場的消息傳出來：到場了……開始了……快好了……她的心像是提到了嗓子眼，激動地快要蹦出來。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二十分鐘後，突然一個長長的名單刷了出來。雷曼雲迫不及待往下找。羅……羅……羅……

沒有。她不甘心，來來回回看了三遍，名單按姓氏排列，姓羅的只有五個，沒有羅姝好。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7

就在近乎絕望的時候，雷曼雲意外接到了第二批次面試通知，時間就定於兩天後。

她興奮地一夜未眠，反反覆複檢查獎狀帶齊了沒有，又發愁面試該穿什麼，比自己求職還要緊張。

計劃數只剩下八十一人，可當天的現場，人頭攢動堪比春運，保守估計也在五百人以上。

雷曼雲沒想到，不僅孩子要面試，自己也被引導到一個教室填寫問卷。

第一題：您是如何培養孩子的良好習慣？

雷曼雲小時候家境貧寒，父母基本放養，但現在哪兒能行？都說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她從小對女兒很嚴格。為了培養閱讀習慣，她常常跟著孩子一起讀書。練琴的時候，她也陪坐在旁邊，從不許女兒喝水上廁所，而是一心一意先把琴彈好。羅姝好也哭過，她心疼歸心疼，定的原則卻不會動搖，就這樣慢慢堅持了下來。

第二題：談談對快樂教育的認識。

快樂？那是有錢人的專利。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老話都這樣說了，可見學習自古以來都不是件輕鬆的事。有錢的能給孩子鋪路，條條大路通羅馬。像雷曼雲這樣毫無根基，自己也剛剛從社會底層掙扎著往上爬的，哪來的底氣讓孩子隨心所欲？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瞅著下面的萬丈深淵，再擠，那也得過啊！

第三題，第四題……整張問卷答完，雷曼雲感覺如同虛脫了一般，長舒了口氣。

出來等了會，遠遠看到女兒，她急忙迎上前問：「考了什麼？會做嗎？」

「老師給我們看了那麼大一張紙，然後拿走出了些題。」羅姝好比劃著說，「我都做了，對不對，我也不知道。」

雷曼雲緊緊摟著女兒，喃喃道：「加油，寶貝。」

8

開學那天，雷曼雲特意打車送女兒去學校。千辛萬苦考上的學校，一學期學費是兩萬六，住宿費每月一千二，兩星期放假三天。

羅姝好第一次離家寄宿，遠去的時候頻頻回頭，眼裡含著淚花。雷曼雲硬著心腸揮揮手，感覺既難受又欣慰。

還有什麼能做的？她歪著頭仔細考慮了一下。

也許該去學車了，有車就能親自來接女兒了。她想著想著，笑了起來。

女兒好，她就真的好了。（作品名：《家有讀書郎》,作者：蘇台新。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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