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如何腐蝕一個人的個性？

「它實在是美得不真實」

今天我們要前往一座美得不真實的城市——聖彼得堡。這個城市充滿了雄心，當然也有很多的悲劇、壓迫與反抗。我會帶一本非常厚的書前往——《羅曼諾夫皇朝》，講的是俄國沙皇們的故事。

聖彼得堡其實是俄羅斯人向西歐學習的一個標誌。彼得大帝在一片沼澤之上建立了這座嶄新的城市，一切都想模仿巴黎或是威尼斯的風格，並渴望成為歐洲的一部分，甚至比歐洲更榮耀、更強大。1812 年的戰爭給了他們這樣的一種幻覺，但這種勝利更像是一場啟蒙，因為當沙皇的軍官們真的抵達巴黎時，他們突然發現，原來西歐的社會、西歐的自由都比沙皇俄國開放得多，自由得多，也要富裕和繁華得多，所以他們也想開啟一場在俄國內部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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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12 年，拿破崙調集六十萬大軍侵入俄國，迫近莫斯科

這種改革慾望在 1825 年達到巔峰，即十二月黨人起義——十二月黨人害怕即將繼位的尼古拉一世會成為一個更專制的沙皇，所以他們率先發動了起義。結果起義失敗了，而這可能也加劇了尼古拉一世的猜忌性格，隨後便「成功地逆轉」了俄國的方向，之前的俄國其實是一個越來越開放的、有啟蒙意識的且想要擁抱西方的國家。

尼古拉一世實際上是用強權手腕、政教合一和嚴格的書報審查方式，把整個俄羅斯禁錮了起來。而那個時候恰好正是俄羅斯文學黃金時代的到來，為什麼呢？因為政治爭辯已經變得不太可能，他們只能通過小說、通過文學雜誌、文學論述，來表達自己的政治不滿。其中最有名的一位批評家就是別林斯基，他也是那個時代最重要的批評家。普希金也對沙皇心懷不滿，而他用詩歌來表達這些理念。

我想當時的聖彼得堡一定是一個讓人窒息的，充滿了閃耀表面但實際上全是壓迫的地方。

【推薦旅書:《羅曼諾夫皇朝》】

「權力會腐蝕一個人的個性」

今天我要讀的《羅曼諾夫皇朝》，來自於我很喜歡的歷史學家西蒙·蒙蒂菲奧里。這位歷史學家這個月底要來北京，我將會和他有一場談話，非常期待跟他的見面，因為他真的是一位很棒的作家。

▲西蒙·蒙蒂菲奧里（ Simon Sebag Montefiore）

我大概是 2010 年去的聖彼得堡，八年了。當時住在涅瓦大道旁邊的一家旅店，每到半夜的時候——因為是夏天，它又靠近北方，所以天黑得非常晚，八九點鐘的時候大街上還是很亮——我就聽到刺耳的摩托和賽車的聲音，這是 2010 年的聖彼得堡。

聖彼得堡當年就是一個暴發戶的感覺，俄羅斯年輕人的那種驕傲、新貴們的不安……這個城市的內在氣質，好像從來就沒有發生過真正的改變，那些看起來非常典雅的新古典建築，其實掩蓋不了這個城市內在的、某種過分強烈的躁動。

這本書的內容從 1613 年一直跨越到 1918 年，直到最後一代沙皇尼古拉被處死。300 多年，整個羅曼諾夫王朝的興衰，不同的沙皇有不同的性格。其中一個特別核心的元素，是權力怎麼改變一個人的個性，權力怎麼腐蝕和誇張一個人的個性。我覺得權力真是太可怕了，它的吞食性和扭曲性，在我們今天要分享的尼古拉一世身上得到了非常鮮明的映照。

[英] 西蒙·蒙蒂菲奧里 著

陸大鵬 譯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出版

我現在來讀這本書關於尼古拉一世的描述，他也是俄國歷史上一個著名的強權沙皇。

對尼古拉來說，只有一個解決辦法：康斯坦丁必須到首都來，或者至少是公開宣布放棄皇位。於是在 12 月 3 日，尼古拉懇求他二選一，或者兩者都做。「就這樣過了八九天」，尼古拉回憶道」「我們如何向全社會解釋我們的沉默？焦躁和不滿的情緒非常普遍。」

「如果你成了君主，請放心，我一定支持你。」尼古拉的姐姐安娜寫信給哥哥康斯坦丁。她想道：「兩兄弟爭奪不當皇帝的權利，或許是史上獨一無二的例子。」但皇太后瑪麗亞在兩個兒子之間難以抉擇。「我的孩子們！我的處境多麼可怕」，她寫信給安娜道，並補充說，她最小的兒子「米哈伊爾今天去見我們親愛的皇帝康斯坦丁……願他儘快回到我們身邊」。米哈伊爾不斷寫來書函，但即便皇太后親自懇求，康斯坦丁也不肯離開華沙。他害怕自己一旦去了聖彼得堡，就會不可避免地被推舉為皇帝。「憤怒的鬣狗」向尼古拉解釋了這一點，但是還沒有按照尼古拉的要求公開宣布放棄皇位。

突然間，12 月 12 日，迪比奇和切爾內紹夫的信從南方送到了，上面寫著「十萬火急，僅供皇帝拆閱！」，警示了「蔓延帝國各地的新陰謀」。

▲尼古拉一世·巴甫洛維奇（1796 年 7 月 6 日—1855 年 3 月 2 日）

「就在這時，我察覺到我的命運的全部負擔」，尼古拉寫道，「並恐懼地認識到我自己處在怎樣的環境。」他喚來米洛拉多維奇和戈利岑，和他們一起打開了切爾內紹夫的信，裡面列出了北方協會密謀者的名單。尼古拉認識到「我不能浪費一分一秒，必須立刻行動」。他命令米洛拉多維奇逮捕秘密者，但這位總督什麼也沒做，終日和最近搞上手的一位芭蕾舞女在床上廝混。尼古拉命令他兄長的大臣斯佩蘭斯基在歷史學家卡拉姆津的協助下起草登基宣言。隨後他去了自己的私人套房。他妻子寫道，「我的尼古拉回來了，跪在我面前，第一個稱我為皇后，向我致敬」，儘管「康斯坦丁不想發表宣言，並堅守之前的決定」。

當晚，年輕的近衛軍中尉雅科夫·羅斯托夫采夫拜訪了尼古拉一世，向他警示，革命黨計劃於 12 月 14 日發動政變。

次日，即 13 日，尼古拉一世簽署了登基宣言，命令洛普金和外交大臣涅謝爾羅迭於當夜召開國務會議。米哈伊爾大公正在從華沙返回，他會作證，康斯坦丁已經拒絕皇位。晚上 8 點，國務會議的二十三名成員聚集在冬宮，但米哈伊爾始終沒有抵達。最後，午夜過後，尼古拉一世獨自來了。他朗讀了宣言，所有人都起立。「今天，我要求你們宣誓效忠，」他用那盛氣凌人的恢宏風格宣布，「明天，我將向你們發號施令。」他們鞠躬並宣誓。

尼古拉一世去見母親和妻子，接受了她們的廷臣的鞠躬。革命黨這一夜在組織起義，選舉他們中身份最高貴的謝爾蓋·特魯別茨科伊公爵為「獨裁者」。但軍中同意起義的單位不多。「獨裁者」躊躇不決，害怕「這是一場無望的行動」。尼古拉一世則告訴亞歷山大·本肯多夫：「到今夜，或許我倆都會喪命，但至少我們是為履行義務而犧牲的。」尼古拉一世「睡得很安穩，良心坦蕩」。

▲亞歷山德拉·費奧多羅夫娜 ，沙皇尼古拉一世的妻子

在「命運攸關的日子」，即 14 日，皇帝凌晨 4 點起床，5 點向近衛軍各團團長講話：「都城的安寧，需要你們用腦袋向我負責。即便我只能當一小時的皇帝，我也要配得上這份榮耀。」軍官們匆匆返回自己的部隊。7 點，米洛拉多維奇，元老院和神聖宗教會議在冬宮聚集，士兵們則向兩周內的第二位新皇帝宣誓效忠。11 點，米洛拉多維奇再次報告稱，城內「十分安寧」，然後他可能回到了情婦身邊。但幾分鐘後，米哈伊爾終於從華沙返回，軍官們衝進來彙報：「陛下，莫斯科團造反了」，該團團長身負重傷。「叛軍在沖向元老院。需要命令普列奧布拉任斯科耶近衛團和近衛騎兵團去鎮壓他們。」

尼古拉一世「如遭雷擊」。

新皇帝獨自禱告，然後告訴母親與妻子：「莫斯科團出了點麻煩。我要去那裡。」他「決定親自去危險的地方」。近衛騎兵團團長阿列克謝·奧爾洛夫第一個前來聽命。尼古拉一世命令他包圍叛軍所在的位置。奧爾洛夫縱馬狂奔而去。尼古拉一世在冬宮廣場，那裡擠滿了圍觀者。他看到普列奧布拉任斯科耶近衛團全副武裝、英姿勃發地在那裡待命。「組成進攻縱隊！」他下了命令。他們出動之後，米洛拉多維奇騎馬趕到：「情況不妙。他們去元老院了。但我會跟他們談。」尼古拉一世率領普列奧布拉任斯科耶近衛團開向元老院，「這是我一生中無與倫比的時刻！」他命令士兵裝填子彈，然後派一名副官回去，把他的兒女從阿尼奇科夫宮接到戒備森嚴的冬宮。

▲十二月黨人起義

沙皇看到謝爾蓋·特魯別茨科伊公爵從總參謀部觀看外界，但並不知道特魯別茨科伊就是革命黨的「獨裁者」。米洛拉多維奇騎馬來到起義軍那裡，向他們慷慨激蕩地講話，但其中一人開槍打中了他的胸部，另一人用刺刀捅他。他於當夜死去。現在，尼古拉一世在幾名親信的陪同下，與奧爾洛夫會合，將忠誠的部隊部署在元老院廣場周圍。他派阿德勒貝格回冬宮，護送他的家人去安全的皇村，總算還來得及。皇太后和皇后拒絕離開聖彼得堡，但就在忠於皇帝的近衛軍擺開陣勢之時，一隊叛軍擲彈兵抵達了冬宮。叛軍大失所望，差點撞上尼古拉一世本人，他厲聲喝道：「停下！」

「我們支持康斯坦丁！」他們喊道，但沒有認出尼古拉一世。他們完全可以在此時殺掉他，並改變歷史。

「好吧，」皇帝說著，指了指元老院，「你們的陣地在那邊」。

尼古拉一世和本肯多夫視察他們的陣地的時候，被 9000 名保皇軍包圍的 3000 名叛軍向他倆開槍。米哈伊爾大公走上前去，命令叛軍投降，但叛軍開槍，差點打死他。尼古拉一世注意到，叛軍不再高呼「康斯坦丁萬歲！」而是吶喊「憲法萬歲！」尼古拉一世說，許多出身的農民重複這個口號，「誤以為康斯坦丁的妻子名叫『憲法』」。

此時是下午 3 點，要不了多久天就黑了。聖以撒大教堂屋頂上的工人向他的部隊拋擲瓦塊。叛軍則「向我放了一輪齊射」，但尼古拉一世渴望不流血地結束僵局。他命令奧爾洛夫的近衛騎兵團，然後是騎士近衛團衝鋒，但叛軍向騎兵開槍，這兩隊衣著光鮮的騎兵都在冰面上滑倒。「陛下，十萬火急。沒有別的辦法，我們需要榴散彈！」瓦西里奇科夫公爵說。

「你要我在執政第一天就殺人嗎？」

「是的，陛下，」瓦西里奇科夫答道，「這是為了挽救您的帝國。」

「從右翼開始，大炮準備發射！」尼古拉一世喊道。叛軍瓦解了，他們的領袖努力重整旗鼓，穿過冰面發動強攻，去佔領彼得保羅要塞。在炮火的掃射下，冰面破裂，叛軍潰散。沙皇命令本肯多夫和瓦西里奇科夫搜捕逃亡的革命黨，然後返回了冬宮。

關於柴可夫斯基，好像也不用多介紹，如果回顧最讓人難忘的作曲家，他肯定是其中之一。他音樂的抒情性總是非常地打動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老是著迷於這種情緒過分充沛的浪漫主義。

▲柴可夫斯基《1812 序曲》

《1812 序曲》是柴可夫斯基於 1880 年創作的一部管弦樂作品，它是為了紀念俄國歷史上的一個關鍵性時刻——1812 年。那一年俄國人擊敗了拿破崙，這是俄國歷史上最光輝的一個時刻，它給俄國人帶去了無限的信心與自我驕傲，同樣的還有傲慢。他們覺得在西歐面前贏得了某種尊嚴和某種矚目，因為常年以來，俄羅斯都生活在西歐的陰影之下，他們覺得相比於西歐、法國、英國、甚至是德國，他們都更像是文化上的野蠻人。所以，你可以從這首曲子里感受到很強烈的那種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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