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學生自白:我的原生家庭是如何一步一步,將我逼到跳橋的
如果你過得不幸福,我所做的一切才是徒勞。——《嫌疑人X的獻身》
1
2018年11月9日14時28分,A市朔海大橋女學生意圖自殺事件發生。
接到這個消息前,余笙還在家裡睡覺。
A市是個大都市,每天都有無數的人想要和這個世界說拜拜,他們或許在海邊走著走著就有一躍而下的念頭,余笙要做的,就是把一些想在夜裡自殺的人儘力拉回安全線。
她是一名自殺熱線的夜間接線員。
夢境很混亂,因為現實環境很嘈雜,急促的電話鈴聲在耳邊越來越清晰,她嘆了口氣,摁響了免提,但並沒有睜開眼睛。
一個軟萌但急促的女聲響起:「笙笙,我知道現在打擾你不合適,但現在沒辦法,朔海大橋有個女孩失戀了要跳海自殺,現場有人打了我們的機構熱線,可是她本人情緒很糟糕,不肯接電話,也不讓任何人靠近。」
余笙睜開眼睛,目光沉靜:「離我家不遠。」
「對,公交十分鐘的路程,打車更快。」
她起床開始穿衣服,語氣依舊沉穩:「報警了嗎?」
「報了,現場情況有些複雜,警察帶了女孩的男朋友去談判,可奇怪的是她並不想見到她男朋友,所以現場需要一位可以和她對話的談判者,最好是女性。」
余笙已經拿著手機出門了:「警方稍後一定會有更專業的談判專家過去,不過可能會需要一些時間,我先去看看情況。」
「好,加油。」
余笙直接打了一輛車,不到十分鐘,便來到了朔海大橋,周圍圍觀的人很多,已經拉起了警戒線,汽車不停的摁喇叭,實在是很混亂的談判場地。
她拿出了心理諮詢機構的工作證件,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警察這才放她進去。
遠遠看去,只見一個頭髮凌亂,面目蒼白的女生把一隻腳跨在了欄杆外面,不遠處有一個高高帥帥的男生正在懇切地朝她喊著什麼,可女生從頭到尾都低著頭,不肯看人群一眼。
朔海大橋長達四公里,高60米,從這裡跳下去,接觸到水面的一剎那,身體受到的衝擊和跳樓時落在堅硬的地面是無異的,首先會內臟破裂,其次屍骨無存。
「你是誰?」清朗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余笙回頭,發現對方穿著搜救隊的潛水服,看不清臉。
「我來和這個女生談談。」
對方語氣凝重起來:「你有把握嗎?」
余笙看了眼人群:「這個女孩有些特殊,我需要知道她的個人信息。」
2
「我剛剛和110接線那邊交涉過了,拿到了這個女孩的個人資料,現在給你發過去。」同事在電話那頭說。
余笙「嗯」了一聲,過了幾秒,手機傳來信息提示音。她大略翻看了一下,看到女生的照片後有些意外,隨即她便往女生和警察的方向走過去。
「張霞。」她開口。
余笙的聲音不大,但有力溫和,現場的警察都朝她看過去,包括張霞本人,也微微抬起了頭。
「你還記得我吧,我們曾經是大學同學,我是 余 笙。」
張霞的頭又抬高了一點,像是在打量。
說實話,余笙對這個發現也很意外,這是很有利的談判角度。但大學的時候,雖然她和張霞都是形單影隻,二人卻並沒有什麼交集,畢業後她做了心理諮詢機構的志願者,自考了一些證件,聽說張霞去讀了研究生。
余笙靠近了一點:「我們現在可以聊聊嗎?」語氣平靜,自然到就像是老同學好久不見,在大街上認出來後站定寒暄的姿態。
張霞捏了捏護欄,沒有說話,又低下了頭。
余笙看了一眼離她不遠的男生,那個男生的眼睛很好看,可他的眼底已經有了不耐煩。
「你是她的前男友吧。」她著重強調了「前」字。
警察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這姑娘是來談判的,恨不得一把就把這個女孩拉出去了,這不是來搗亂的是什麼?
男生驚訝地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的點點頭。
「你們為什麼分手?」
大家又齊刷刷地看向男生,包括張霞。
男生的臉漲的有些紅,想要大聲說什麼,可是看到一隻腳還在護欄外的前女友,垂眸用低低的聲音說:「我出軌了。」
余笙瞥了一眼張霞,對方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
她裝作沒看見,指著張霞繼續問男生:「你喜歡過這個女孩嗎?」
男生愣了一下,眼睛不自然地落到別處:「當然喜歡過,當初就是我追的她。」
余笙斷定他在撒謊。
張霞的眼淚簌簌的落下,終於重新開口說話了:「那你為什麼拋棄我?」
很好,余笙心裡想,她說的是「為什麼拋棄我」而不是「為什麼離開我」,在這種情況下,這兩句話還是有區別的。
男生想要開口,卻被余笙打斷了:「既然你出軌了,今天還來這裡幹什麼?」
「我……」前者和身旁的警察對視了一眼:「我是來求小霞的原諒的,如果她肯原諒我,我希望我們可以複合。」
3
可張霞聞言,並沒有特定的情緒反應,比如——期待和喜悅?她都沒有。看上去反而十分憤怒。
余笙明白自己沒有判斷錯,張霞並不是以威脅男友複合為目的而自殺,而是心理方面早就早就出現了問題,所以才會失控,男友出軌只是個引子罷了。
「之前是你出軌,是你親手把我推進深淵,我每天都盼望著你能再回來找我,所以我掙扎了那麼久……」張霞突然哭著拍打手下的護欄,顯得十分焦躁,另一隻手緊緊攥著牛仔褲,骨節都發白了!
警察們都心驚膽戰的看著女孩突然失控的動作,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翻下大橋。
男生嚇得臉色蒼白,下意識伸出手:「我錯了,是我的錯,是我之前不理解你的心情,你把手給我,你要我娶你都可以,小霞你不要激動,把手給我……」
女孩停止了動作,開始重重的深呼吸,像是無力到喘不過氣:「怎麼現在你又說要拉我一把呢?你為什麼不早點伸手……不,你還是不要回來了,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她把另一條腿也跨了過去,整個人踩著外面的承重欄,只要一鬆手,就會掉下去!
後面的人群遠遠地爆發出陣陣驚呼,張霞立馬把頭重新低了下去,像是特別害怕這些聲音。
余笙皺了皺眉,低聲對身邊的警察說:「請您把她的男朋友帶出去,越遠越好,這裡也不要留太多的人,張霞現在十分懼怕和厭惡人群,她大學的時候有嚴重的社恐癥狀,典型的迴避性人格障礙,現在還伴隨著焦慮,而且有服藥的記錄。」
民警點點頭,帶著張霞的前男友慢慢退出去了。
「好了,張霞,你平靜一下,抬頭看看,他已經離開了。」余笙用哄孩子的表情和語氣安慰著對方。
張霞短促的抬頭看了一眼周圍,唇間擠出細碎的,壓抑的哭聲!
「你要不要和我走?」余笙突然伸出手,刻意壓低聲音,似乎怕被別人聽見一樣。
張霞一怔。
余笙循循善誘:「不可以跳,你不能跳,聽我說,跳下去什麼都不會改變,水裡很冷很冷,一樣的安靜和孤單……你看看我,把手給我,我帶你走,我們逃走好不好?」
聽到「逃」這個字眼,女孩身軀一顫,獃獃地看著余笙。
「我知道你害怕這個世界,你更怕你的父母對不對?雖然我們大學沒有什麼交集,但我觀察過你,我猜你的父母一點都不關心你,他們只愛你的弟弟。這都是家庭的錯,不是你的錯。」
張霞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閉嘴,你是誰啊?你懂什麼啊?不要一副很懂我的樣子好嗎?!是,都是他們的錯,為什麼只對弟弟好,我不是親生的嗎?」
余笙提高了音量:「好,我不提那些拋棄過你的人,我只是想告訴你,你還有的選,跳下去一了百了並不是唯一的選擇。」
「不,你還是不懂我,我沒得選了,我沒有資格活著了……」
「不是!」余笙打斷她:「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遊樂園嗎?」
張霞不停地抽泣:「你說什麼?」
「我帶你去遊樂園好不好?我沒有朋友,你也沒有,我們一起去遊樂園,你想嘗試鬼屋嗎?我很早就想嘗試了,可是沒有人能陪我去,你願意陪我嗎?」
張霞連呼吸都頓住了:「你在說什麼?你怎麼知道……」
余笙微微一笑,像一個面對好友喋喋不休的普通女孩:「你抱過剛出生幾天的小金毛嗎?軟軟的,A市有一個領養機構,我們可以一起去領養一隻,你覺得呢?」
張霞怔怔地落淚了:「你在騙我。」
「我沒有騙你,我看過你的微博,我大學四年一直在觀察你,因為你很特別,特別乖巧,我記得你,這個世界不是沒人不知道你的,你那麼善良,那麼渴望改變自己。我知道你想讓世界接納你,那你願不願意把你的世界打開,讓我走進去陪你呢?」
女孩握著欄杆的手不停的顫抖。
「聽著張霞,我們把那些拋棄過我們的混蛋現在從心裡踢出去好嗎?還有這麼多美好的事物,現在是下午三點鐘,遊樂場旁邊的甜品店傍晚七點才關門,我們還有四個小時的時間,他們家的火龍果特飲很好喝,我帶你去嘗嘗。」
「現在」余笙向前走了幾步,伸出手:「把手給我,我帶你走,絕對不會拋下你!」
女生沉默了幾秒,突然崩潰大哭!
余笙順勢隔著欄杆緊緊抱住她,不停地摸著她的頭安慰她:「好了好了,不怪你,現在什麼糟糕的東西都和你沒關係了……」
救援人員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將女孩從護欄另一側抱了過來!
2018年11月9日下午15時11分,女學生意圖自殺事件結束,當事人張霞成功解救。
4
張霞出生在農村,父母是最老實的農民,小家子氣的思想,封建古板,重男輕女,十分勢利。
她剛出生,父親看她是個女兒,便準備將她送人,可誰家都不想要一個什麼都不能幹的丫頭片子,村長強迫他們養著,他們的父母便只能不情不願的養著她。
她三歲的時候,父母終於有了一個男孩。
三歲之前,張霞沒有嘗過奶粉的味道,母親奶水不多,父親為了這根獨苗,進城裡買了據說是進口的奶粉來喂弟弟。
每次母親沖奶粉的時候,張霞就在旁邊眼巴巴的看著,她倒不是盼望母親給她沖一碗,而是盼望母親能抖落一些奶粉在桌子上,這樣她就可以用食指蘸著嘗嘗那是什麼味道!
沒上學之前,她一直是這樣,揀弟弟和父母不要的就能滿足。
到了上小學的年紀,家裡寬裕了不少,父母把她送到鎮子里的小學讀書,而且還叮囑她:「你要好好學習,以後考個好大學找份好工作,以後要替我們養活你弟弟。」
她背著艷俗的花書包,頭點的像小雞啄米。
張霞知道自尊是什麼的時候,是二年級。同桌是個很漂亮的女孩,每天穿著漂亮的小裙子,拎著一個塑料袋來上學,袋子里是奶糖,那是同桌媽媽讓她分給班裡的小朋友吃的。
奶糖是一個牌子的,有很多種顏色的包裝,每一顆顏色都不一樣,上面畫著小公雞;她覺得,這一定是世界上最貴的奶糖。
可她一次都沒有吃到過,同桌從來都不會分給她,她很生氣,所以去問,但是漂亮的小女孩學著大人的樣子翻了個白眼:「你真臟,多久沒洗過澡了?又黑又臭。」
她不明白害羞是什麼,但小臉確實「唰」的一下子就紅了!
「你不能給我吃奶糖嗎?」她還是問出了口,因為她覺得那奶糖一定很好吃,她很想吃。
「張霞,你真不要臉!」小女孩學著大人罵人的樣子,白眼翻了一個又一個,覺得很威風。
她沒吃到糖,覺得是沒洗澡的原因,所以回家後,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問母親,自己可不可以洗個澡?
結果惹來劈頭蓋臉一頓罵,是因為村子裡沒有洗澡堂,洗澡得坐車去鎮上,一次兩塊錢。
她沒有再要過奶糖,可是又很想吃,於是放學的時候故意磨磨蹭蹭不走,等小朋友們都走光了,低頭在同桌的桌箱里翻找,果然,那裡有剩下的三顆奶糖。
黃色的,紅色的,紫色的。
她偷了那顆紫色的,回家的路上,她把奶糖放進嘴裡,是甜甜的牛奶味,真的很好吃!
第二天,班裡的女生向老師告狀,大家嘰嘰喳喳地說張霞偷了鄭漪的奶糖。
老師問她,她使勁搖頭,說自己沒有偷,無論誰問她,她都說自己沒有偷。後來沒辦法,老師調換了座位,這件事成了張霞的恥辱,從小到大,沒有一刻忘記過。
小學一到六年級,整整六年,她被女生們安上了「小偷」的罪名,沒人願意和她說話,沒人願意與她結伴,大家都以她為恥。
調皮的男孩子會在她站起來的時候拽她的褲子,會使勁拽她的頭髮,會把她的文具盒摔破,會重重的捏著她的臉說著從大人嘴裡學來的下流話。
「張霞,你不幫我寫作業,我就脫你的褲子!」
自我厭惡和恐懼同齡人的卑微像一顆種子一樣,不停地生長,纏住了她身體里的每一個角落,然後接著開花,散發出令人做嘔的臭味。
人人敬而遠之。
後來小學畢業的張霞才明白,那顆奶糖並不是起點,就算她不偷,她破舊的衣服,黑漆漆的皮膚,土氣的布鞋,亂草一樣的頭髮也會是一切的起點。
她還不知道勇氣和反抗是什麼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被自卑和厭惡埋葬了!
5
張霞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終於和原生家庭斷了關係。
她比別人早報道了兩天,自己一個人坐在乾淨的寢室里笑的像個傻子,弟弟打來電話找她要錢上網。
在他眼裡,姐姐從高中開始就是他的提款機,那時候父母已經不願意給她學費供她上學了,只想讓她干農活,可這個萬能的姐姐為了上學會自己打工賺錢。
張霞聽著男孩命令式的語氣,怒氣直接躥到了頭頂:「你去死吧張子龍,你怎麼不去死?滾吧傻逼!」
她換了電話卡,連自己在哪上學她都沒告訴父母,她就是怕這一家三口會找到她,不停地吸她的血,摧毀她輕輕一碰就會崩塌成粉末的人生。
她這輩子都不會回去了!
可她沒有像小說里的女主角一樣,蛻變成另外一個張霞,她依舊是那個卑微到塵埃里的女生,害怕別人會看不起自己,敏感到走在路上只要身後的人談笑都覺得那是在嘲笑她。
老師提問時,她結結巴巴地漲紅著臉,半個字都說不出口,甚至連自我介紹時,都會把一句話說反。
「大家好,我……我是13系歷史級……的張霞。」
下面的人哄堂大笑!
漸漸的,她的不安感越來越嚴重,坐在食堂里吃飯的時候,聽著周圍喧鬧的人聲,都會喘不過氣來,和別人說話都無法直視對方的眼睛,無論是異性還是同性。
她活在了自己的世界裡,從來沒對別人說過,自己喜歡小動物,最喜歡金毛犬,自己想去遊樂園,想有一個朋友,一起進鬼屋……
這是她的幻想,她全部都寫在了微博里。
張霞偶然間看過一部電影,叫《世界末日戰》,講得是喪屍病毒感染了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倖免,結局是男主找到了疫苗,拯救了人類。
她不喜歡這個結局,晚上躺在被窩裡還在想,如果世界真的毀滅就好了,所有人都一樣,包括她自己,都會化為塵埃,沒有誰會比誰更好。
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
後來通過看書和諮詢,她發現是自己心理的問題,於是去看了心理醫生,怕自己遲早會瘋掉,怕自己的人生毀在自己手裡,所以乖乖配合治療,認真吃藥。
大四的時候,她認識了同系的一個學弟,人很好,會幫自己帶飲料,會對自己說晚安,會時不時地對她說:「你好單純好可愛啊,說個話都會臉紅。」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為什麼。
不過所幸,老天派了這個男孩來拯救她,她覺得自己太幸運了。他們一起吃飯,一起上課,確立了戀愛關係。漸漸的她學的開朗了一些,也會像普通的小女生一樣問他:「你會不會一直陪著我,假如我有一天消失了,你會不會去找我?」
他說:「會啊會啊,我會一直愛你。」
於是她對他漸漸的不設防了,把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他面前:她的家庭,她的過去,以及她的診斷書。
一開始他對她呵護備至,說「我會一直陪著你,陪你好起來。」
後來,她意識到了感情的脆弱,自己的幼稚,大抵是天性敏感,察覺到男友身邊出現了另外一個女生時,她被打回了那個暗無天日的洞穴。
「你是不是也要拋棄我了?」
男友忙著打遊戲,被她鬧的輸了一局,十分惱怒:「張霞你說什麼呢?事真多,也太敏感了吧。」
「我就是有病,你看不慣,就去找別的女生啊!」她瘋了一樣的推搡著他,甚至還咬他。
男友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打量著自己的女友,像看一個瘋子一樣:「當初我就不該和我寢室那幫哥們兒打賭追你,真是有病,瘋婆子,不然你以為誰會要你做女朋友!」
張霞震驚的看著他。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從前那副模樣在別人眼裡就像是一隻可笑的刺蝟,男生們打賭誰能馴化這隻刺蝟,就合夥給勝利者免費帶一年的早飯。
張霞的耳朵嗡嗡地響個不停,她似乎又回到了小學的時候,那群男生掐著她的臉說:「你不幫我寫作業,我就脫你的褲子!」
或者他們也會聚在一起,明目張胆的在她面前商量:「我們下課捉迷藏吧,讓張霞躲,我們抓,誰先抓到她,她就從小賣部偷一根火腿腸給誰,反正她也是個小偷。」
「被抓到了怎麼辦?」
「那又怎麼樣,反正誰也不要她!」
反正誰也不要她。
6
半個小時後,朔海大橋交通恢復。
余笙靠在剛剛張霞之前站著的欄杆前,靜靜地看著馬路上前川流不息的車輛,過了一會,一個高個子男生走到她身旁站定,遞給她一罐可樂。
「你們這些做心理諮詢的,真是積德。」是剛剛那個聲音很好聽的搜救隊員。
余笙笑笑,接過可樂沒有說話。
搜救隊員說:「我當時在下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我聽一個警察對我複述了全過程,納悶的是,你怎麼和別的那些專業談判人士說的話不一樣呢?很無厘頭,那個女生居然會乖乖聽話下來。」
余笙動了動手指,「噗」的一聲扳開了易拉罐環:「我不是專業學心理的,只是個自殺熱線的接線員,能救人就行。」
「所以那些話是你對那女孩許下的空頭支票嘍?」
余笙喝了一口可樂,搖搖頭:「我不會騙她,今天碰巧可以救下她,是因為我們曾經是同學,對她的性格有一點了解。」
男生側過頭看她:「哦?」
余笙想起大學時永遠隻身一人的張霞,衣著樸素,行事畏畏縮縮,永遠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對身邊所有的人和事物都用驚慌的眼神看待。
「她不是因為所謂的渣男才去自殺,一個人在自己的小房子封閉的時間久了,哪怕照進來一束光她都想拚命的握住。」可樂罐在余笙的手裡被捏的「噼啪」作響,她接著說:「有些人就是這樣,死都不怕,最怕的是被拋棄,她們已經很脆弱了,那些嘲諷和不理解的聲音,會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年輕的搜救隊員想起了半年前網上的一則女學生跳樓新聞,就差那麼一點,身後的消防隊員就可以把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可樓下那些「有本事你跳啊」「跳啊跳啊磨蹭什麼呢」的起鬨聲,讓那個女孩毅然決然的一躍而下,擁抱死亡。
那一定會成為那個悲憤嘶吼的消防隊員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害怕自己會面臨死亡,可永遠學不會重視別人的生命。
余笙呼出一口濁氣:「我在談判時,看到了那個男生的眼神,他很害怕,不是害怕張霞會死,而是害怕張霞死了,自己會被別人戳一輩子脊梁骨。」
救生隊員接話:「他一定出生在一個父母和樂,備受呵護的家庭里……當然,我不是說這樣的家庭不好,我是說,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理解自己的前女友為什麼心理素質這麼差,或許還會覺得她是個瘋子。」
余笙點頭:「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你不願意去安撫,請你理解;如果連理解都做不到,最好不要口出惡言去輕易傷害,這樣撕扯別人的傷口,真的證明不了你比這些脆弱的人心裡陽光多少……
你只是比他們幸運而已!
「我做接線員才一年,見過像張霞這樣的人有很多很多,可需要反省的永遠都是她們自己,她們責怪自己不夠勇敢,責怪自己玻璃心;可曾經有意無意傷害過她們的人,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做錯,在他們看來,自己只是招惹了一個神經病而已。」
余笙喝完最後一口可樂,將易拉罐狠狠地摔進了一邊的垃圾桶。
救生隊員沉默了一會:「你不一樣,你剛剛救了一個人。」
余笙點點頭:「對,中國每年的自殺人數是28.7萬,我救下了其中一個,可數字還是28.7萬。」她看著對方的眼睛:「我什麼都沒有改變,所以我已經做好了一輩子接電話的準備。」
說完,余笙向公交站走去。
「你去哪啊?」男生喊她。
「買果汁,去醫院,交朋友,拯救世界。」她懶懶地應答。
救生隊員笑了:「我叫顧一任。」
剛剛拯救過世界的女英雄沒搭理他,揮了揮手,頭也沒回。(作品名:《自殺熱線》,作者:瀟丫頭。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為初戀約定我終身未嫁,再見時他帶著20歲兒子,已記不起我是誰
※被趕回娘家的女人:住老家第一晚,村裡醉漢半夜敲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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