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回顧，緬懷金老先生——那幾年，我們一起讀金庸

知識 11-14

武俠小說泰斗金庸（原名查良鏞）10月30日因病逝世。繼11月12日在香港殯儀館舉辦葬禮後，金庸的靈柩13日在家人的護送駛離香港殯儀館，前往香港大嶼山寶蓮寺火化。

沉痛之餘，在此重發丁舟老師的《那幾年，我們一起讀金庸》，以示緬懷！

金庸雖故，俠義長存！

金老先生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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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丁舟

編者按：2015年2月8日是金庸開始發表武俠小說60周年紀念日。文中小說的封面、插圖主要為大陸八十年代出版的金庸作品，請讀者點開大圖欣賞。

六十年前，1955年2月8日，查良鏞以「金庸」為筆名開始在香港《新晚報》上連載他的首部武俠小說《書劍恩仇錄》。從此一發不可收，至1972年9月23日，《鹿鼎記》在《明報》連載結束，17年的時間裡，金庸共寫了15部武俠小說。

兩幅《新晚報》上連載《書劍恩仇錄》的截圖。右邊一幅印有金庸的早期簽名。

《明報》連載《神鵰俠侶》時的插圖：楊過與陸無雙相識。（圖片來源：金庸江湖論壇）

1961年7月6日，《明報》連載的《倚天屠龍記》第一篇。（圖片來源：金庸江湖論壇）

1965年8月，香港三育公司根據報紙連載整理出版的《書劍恩仇錄》，共8集。

寫完《鹿鼎記》後，1972年底金庸公開宣布封筆，此後用10年時間修訂小說。自1975年起，香港明河社開始陸續出版金庸修訂後的15部36冊武俠小說全集，簡稱「明河版」。1980年起，台灣遠景出版社獲得授權出版金庸的作品，簡稱「遠景版」，後轉為遠流出版社出版。

《書劍恩仇錄》（上下冊），香港明河社出版。

《射鵰英雄傳》（4冊），台灣遠景公司出版。因為避諱毛澤東《沁園春?雪》詞中的「只識彎弓射大雕」句，改名為《大漠英雄傳》。

在1994年三聯書店獲得授權出版36冊金庸作品集之前，大陸出版的金庸作品以盜版為主。這種先出盜版、後出正版的現象與香港、台灣是一樣的。

《連城訣》，大陸三聯書店出版。

近水樓台先得月，第一套大陸出版的金庸作品是1981年由科學普及出版社廣州分社翻印、廣東省新華書店發行的的《書劍恩仇錄》（上下冊）。

另外，1981年7月創刊的雜誌《武林》在創刊號上開始連載《射鵰英雄傳》，但是只登載了前4回（一回兩期，共8期），就停止了。

隨著電影《少林寺》（1982年）、電視劇《武松》（1983年）的上映和播放，大陸掀起了一股武術熱。1984年，香港電視劇83版《射鵰英雄傳》在一些省市播放，又掀起了一股武俠熱。港台作家的各種武俠小說開始在內地大量出版，金庸的作品是其中的搶手貨，多家出版社呈現出爭分奪秒出版的競爭態勢。至1985年下半年，金庸的15部作品都有了簡體字版，所以今年還是金庸作品在大陸全部出齊三十周年紀念。

測試你是不是大陸第一代金庸的讀者，可以用一個旁門左道的方法。你讀過下面這本書嗎？《續書劍恩仇錄》，作者金羽。

當時傳言，本書為金庸和梁羽生合著。這只是眾多偽作中一個流傳較廣的案例，商家耍了一個矇騙讀者的把戲。所以，如果沒有讀過很多偽作，即使熟讀36冊本，在資歷上也是有所欠缺的。不過這是時代的原因，後來者已經無緣重複這種五味雜陳的經歷了。新生代的金庸迷很難想像，「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這幅在今天耳熟能詳的對聯，在當年可是江湖中的一道風景。它像謎語，也像暗語。多少人如求真經般尋找它、參悟它、印證它，希望能窺得全貌，破解其中的奧秘。

以下圖片均為1984、1985兩年大陸出版的金庸作品，1985年以後出版的沒有收錄。它們就是大陸首批金庸讀者當年閱讀的書。請第一代金庸迷們從中尋找屬於你的那套「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吧。至於看三聯版長大的讀者，這些內容就當是歷史資料吧。

《書劍恩仇錄》（上下冊），百花文藝出版社。

這套書是三聯版之前，金庸在大陸唯一授權出版的作品，也就是說，其他所有的金庸作品都是盜版。

《書劍恩仇錄》（上下冊），四川文藝出版社。

《碧血劍》（上下冊），海峽文藝出版社。

該版本印量較大，但沒有收錄《袁崇煥評傳》。

《碧血劍》（上下冊），北方文藝出版社，內有《袁崇煥評傳》。

《雪山飛狐》，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出版社，掛了一個「台港現代小說研究資料」的名頭。

《雪山飛狐》，中國文聯出版公司。書中還收錄了《鴛鴦刀》和《白馬嘯西風》。

《飛狐外傳》（上中下冊），附《雪山飛狐》，春風文藝出版社。

《飛狐外傳》（上下冊），附《雪山飛狐》，鷺江出版社。

《飛狐外傳》（上下冊），山東省圖書貿易公司。

《飛狐外傳》（上下冊），浙江文藝出版社。

《飛狐外傳》（上下冊），中國文聯出版公司。

《飛狐外傳》和《射鵰英雄傳》是版本較多的兩套書。在這裡，插播一則江湖傳說。某同學借到一套《飛狐外傳》，帶著上冊在早自習閱讀，被班主任發現後沒收。他這一天過得惴惴不安，請家長、挨頓批還在其次，怎麼向上家交差令人頭疼。臨近放學，一天都未現身的班主任來到同學身邊，將上冊奉還，和藹地問：「有下嗎？」同學大喜，點頭如搗蒜。班主任說：「那明天帶來。」為了讀武俠小說，學生違規、師道不嚴，同流合污，都被金老爺子給害了。

《射鵰英雄傳》（上下冊），長江文藝出版社。

《射鵰英雄傳》（上中下冊），鷺江出版社。

《射鵰英雄傳》（4冊），北方文藝出版社。

《射鵰英雄傳》（上中下冊），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

看套書，從上到下、由一往後是正常的閱讀習慣。可是當年條件艱苦、狼多肉少，先看下冊的大有人在。這還不算最悲催的，看完上冊、沒有下冊，或者看了下冊、沒有上冊，一本書剛看一半，因各種原因不能繼續看了……這類只能進行階段性腦補的事情時有發生，要是出現在4冊本或5冊本的大套書上，就更加凌亂了。

《神鵰俠侶》（上中下冊），陝西人民出版社。

《神鵰俠侶》（上下冊），安徽人民出版社。

《倚天屠龍記》（4冊），黑龍江朝鮮民族出版社。

《倚天屠龍記》（上下冊），湖南人民出版社。

吉林出版社（後更名為時代文藝出版社）的《射鵰三部曲》印刷比較精美，尤其是前兩套，流傳較廣。

《射鵰英雄傳》（4冊），吉林出版社。

《神鵰俠侶》（4冊），時代文藝出版社。

《倚天屠龍記》（4冊），時代文藝出版社。

當年，如果一個小群體能到手一套沒有讀過的金庸作品，那是什麼樣的心情？就是喜大普奔。幾元錢、十幾元錢的書價對於很多清貧的國人，尤其是窮學生來說是很難承受的。所以湊錢買書，或者各買一套、交換閱讀的現象非常多見。現在有人賣腎買蘋果手機，當年賣腎的市場可能還不成熟，但是賣血買武俠小說的人不少。

《連城訣》，海峽文藝出版社。

《俠客行》（上下冊），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出版社。

《俠客行》，江西人民出版社。

《俠客行》，黑龍江朝鮮民族出版社。

在大陸出版，正常應該出簡體字版。不過下面三套書是直接從港版翻印的，繁體、豎排、右翻，對於很多讀者來說有些吃力，好處是寓教於樂中學習了繁體字。

《碧血劍》（上中下冊），海南人民出版社。三冊封面相同，都採用「明河版」上冊封面。

《笑傲江湖》（5冊），中國當代文學學會。一冊8回，5冊封面相同，都採用「明河版」第四冊封面。

《倚天屠龍記》（4冊），福建出版。

雖然盜版不分先後，但是金庸的六套大部頭當年基本是按照寫作順序出版的。如果追得上，看完射鵰三部曲，再看《天龍八部》、《笑傲江湖》、《鹿鼎記》，那種一山更比一山高，流暢的閱讀感覺至今令人回味。

《天龍八部》（10冊），安徽文藝出版社。

最早市面上只出現了前兩冊，看完後很著急，一度認為該書的主人公就是段譽。

《天龍八部》（5冊），陝西人民出版社。

這套書可能是大陸最早出齊的《天龍八部》，可惜沒有配插圖。

《笑傲江湖》（4冊），山東文藝出版社。

這套書採用「明河版」封面，做了一些處理，比較素雅，可惜也沒有配插圖。

現在買書網購很容易，還有折扣。當年金庸的作品，第一時間通常不是出現在書店，而是各種小書攤。至於攤主們是怎麼弄到手的，及其中的腐敗問題已經沒法追究了。最可恨的是他們奇貨可居，賣高價書。溢價多少，由供求關係決定，30%、50%都有可能。在北京，剛面世時通常是翻倍及以上。一套標價9.8元的寶文堂版《倚天屠龍記》，直接賣20元，連零錢都不用找。

《倚天屠龍記》（4冊），寶文堂書店。

《天龍八部》（5冊），寶文堂書店。

《鹿鼎記》（5冊），寶文堂書店。

寶文堂書店出版的三套書堪稱經典。另外，最重要的是出版了《鹿鼎記》。當時出版《鹿鼎記》可能還是需要一些勇氣的，除了內容多、成本高，主要是它不像一部武俠小說。

80年代，進入大陸的武俠小說都已經是成品，正常應該出書。但是當年爭奪這塊肥肉的不只是擁有書號的出版社，擁有刊號的雜誌社或出版社也不甘人後，而且經常能搶得先機，所以出現了大量以雜誌名義出版的武俠小說。

《射鵰英雄傳》（共7冊，每冊回數不等），福建文學編輯部編印。

講一個關於這套書的江湖傳說。1985年暑假，某個小團體中的某位終於借到了這套《射鵰英雄傳》，消息傳開，大家共同分享，集體學習。可是時間緊迫，既然都是兄弟，正好7位，於是人手一冊，同時攻讀。至於先後，當然要按地位來決定，地位最低的那位同學先看第七冊。地位低，是因為他學習差、閱讀慢，再加上家長管得嚴，不能帶回家在夜裡加班攻讀。這就意味著他要有更高尚的奉獻精神，可能隨時把自己手中沒看完的書供給別人接力，所以他經歷了一個難以複製的閱讀過程：整體是倒著讀的，而且到還書時，可能每冊都沒有讀完。歐陽鋒逆練九陰真經，導致精神錯亂。這位同學心寬體胖，逆讀《射鵰》，雖然沒有精神錯亂，但一時間苦不堪言。幸虧同學們夠義氣，還有一個交流讀後感的活動，他總算聽了一個大概。

《射鵰英雄傳》（上下冊），福建人民出版社。

因為7冊本的《射鵰》大賣，所以加了新封面後，又出版了這套書，排版照舊，等於加印。這套《射鵰》與吉林社的《射鵰》遙相呼應，市場佔有率較高。

《素心劍》（即《連城訣》，5冊），中華文學編輯部。

與福建7冊本的《射鵰》情況相似，不過雜誌中還有其他故事，後來也出版了一冊合訂本。

《射鵰英雄傳》（4冊），五台山文藝雜誌社。

《飛狐外傳》（上下冊），五台山文藝雜誌社。

《俠客行》，五台山文藝雜誌社。

《俠客行》（上下冊），農村讀物出版社。

《素心劍》，農村讀物出版社。

《笑傲江湖》（4冊），農村讀物出版社。

該期雜誌中有《鴛鴦刀》。

接下來的一期中有《越女劍》。

許多雜誌在登載金庸小說時，都配有新畫的插圖。這些插圖的水平不能與姜雲行和王司馬相比，更大的問題是畫者也是初讀小說，對所描繪的人物並不了解，所以很多插圖，在今天看來可謂是慘不忍睹。

雜誌《故事精選》選登了《神鵰俠侶》的部分章節。這幅插圖表現小龍女與全真教郝大通交手的場景。小龍女的「英姿」更像母夜叉孫二娘的出手。

這個封面很不配金庸的小說吧？《鴛鴦刀》與上下兩篇故事也很不搭吧？但在當年，這也是一種很常見的組合。

《白馬嘯西風》，華夏影視副刊編輯。

聽說過《血濺迷宮圖》嗎？居然署名金庸。不過這本不是偽作，真身是《白馬嘯西風》，至於為什麼，並不清楚。吉林綠野編輯部。

《碧血丹心》即《碧血劍》（3冊），雲南南北傳奇叢書。

改成《碧血丹心》在當年並不為過，但編輯也許是怕犯政治錯誤，在開篇加有一段編者按，其中寫道：「……囿於思想認識的局限，作者對少數民族的看法和對李自成義軍的描寫有不夠妥當之處，我們在刊用時做了必要的刪改，但並不損傷和影響作品情節的完整和藝術風格的統一……」

《雪山飛狐》（2冊），中國故事選刊。

對金庸小說進行改寫，現在估計除了金老爺子自己，別人是不能、也不會這麼做了。可在八十年代，出於各種原因，改寫後重新編輯是家常便飯，也無需徵得作者同意。上圖的《中國故事選刊》雜誌並不厚，用兩期登完了《雪山飛狐》。名為《雪山飛狐》，實為《飛狐外傳》和《雪山飛狐》的合輯，所以為了能裝在兩本不厚的雜誌中（還有其他故事），對內容進行了大幅縮寫，並且刪除了前四章，直接從第五章《血印石》開始。

《雪山飛狐》，廣西柳絮雜誌。

《雪山飛狐》，四川集粹雜誌。

以上兩本雜誌都對《雪山飛狐》原作進行了大幅縮寫，儘管縮寫後內容有差別，但都是由17萬字縮為約7萬字，可能是為了符合雜誌的頁數要求。不過開篇「颼的一聲」和結尾「他這一刀到底劈下去還是不劈？」都保留了原貌。

《乾隆秘史》，合肥市希望雜誌社。

《希望增刊》用有關許海峰的報告文學作陪襯，主要內容是改編自《書劍恩仇錄》的《乾隆秘史》，但是只有十二回。到第11回杭州六和塔大戰後，陳家洛遠赴回部的內容全部刪除，然後直接跳躍到結尾北京大戰，香香公主被完全抹去。內容如此殘缺的書，依然大賣，所以出版社又加印了下面這本更換封面的《乾隆秘史》，刪除了《威震世界第一槍》。

《華夏影視》創刊號，封面是電視劇《霍元甲》中演員黃元申（飾霍元甲）和米雪（飾趙倩男）。其中有兩個短篇《紅花斗乾隆》和《金蛇郎君》都改編自金庸小說。

一些載有金庸小說的雜誌由於發行量少，現在已經很少見了。另外，80年代還曾經流行過一陣小報，內容普遍很三俗，武俠小說也是台柱子之一，其中有金庸的部分作品。

《六和塔群雄大戰》，節選改編自《書劍恩仇錄》。

《搏御杯天下武林掌門人京都大格鬥》，節選改編自《飛狐外傳》。

《雪山飛狐》，天津通俗小說報連載。

一張大報紙裝下了完整的《鴛鴦刀》。因為不知道原書有多長，初讀時以為也是節選。

《劍影情絲》，節選改編自《笑傲江湖》。

以上所列，都是由正規出版機構出版印刷發行的，在大陸算是合法出版物。但在當年，正規出版社的能力無法滿足市場需求。很多新興的民間書商，以更敏銳的眼光、更迅捷的速度，來爭奪武俠小說這塊大蛋糕，所以還出現了一種印製非常粗糙的版本，堪稱「盜版中的盜版」。印製地點主要在南方多省，版本多樣，都是小薄本，通常是三、四回一冊，不配插圖，分冊之間有些章回不連續或者重複。很多書並沒有出齊，可能因為當印刷較好的武俠小說一進入市場，這種小冊子就失去了競爭力。這些書雖然粗製濫造、錯字很多，但也有一個優點：尊重忠實原著，不做任何改編。以下為部分金庸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