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故事會:「陣亡者」的勝利!
來源:《軍事故事會》·解放軍新聞傳播中心融媒體 作者:伍會娟
我死了。
落水的那一剎那,我就清楚地知道不僅我死了,就連我們出發前號稱「決死利劍」的整支隊伍,也都徹底完蛋了。這樣的結局,別說我們,就是那些沒資格前來的戰友,尤其是那個拼了命和我爭取最後一個名額的李大腳,都是不可接受的。
我的身體砸進河道時,發出了「嘩」的一聲響,隊長「光頭強」聽到了。站在河道上方,滿臉失望的那個先我「戰死」的隊友也聽到了。這一聲「嘩」,像是一支紅色水筆在作業本上畫出的一個叉,給我和我們這支隊伍判了死刑。
「光頭強」走到河邊,將我一把從水裡拽上來。隊長的手是冰涼的,我的手也是冰涼的。他的手涼是因為心涼,我的手涼一半是因為心涼,一半是因為水涼。渾身濕透的我看著眼前的隊長是模糊的,懸崖峭壁是模糊的,峽谷里的樹木花草也是模糊的。
「K班淘汰出局!」裁判員把這個結果通過對講機傳到導演部的同時,也傳達給了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雖然對這個結局大家心裡都再清楚不過,但親耳聽到後的感覺還是很不一樣,接到死訊和看到死屍怎麼會一樣呢?
在這個「猴盪」課目之前,有一名戰友因為在「水上操舟」過程中圖快,漏系了救生衣的一枚扣子而被淘汰出局,還有一名戰友被絆發雷「雷倒」,我們兩個又在「猴盪」中落水。按照比武規矩,一個參賽隊超過四名隊員「陣亡」,將被取消整個隊的參賽資格。
「水上操舟」通過後,我們對裁判員苛刻的要求感到不滿。隊長頂著光禿禿的腦袋代表我們現場提出質疑。那個表情嚴肅,長相黑瘦的裁判員話少,但很簡練:「扣子沒扣好,一旦落水就會導致自救困難。你說,只圖快成嗎?嗯!」隊長就不吭聲了。
漏系扣子的戰友是最愛看動畫片的劉亮,隊長「光頭強」的外號就是他給取的。
我們忙著沖向下一個比賽點位時,身後的劉亮卻站出來,衝到黑瘦的裁判員面前說:「作為『陣亡』人員,我請求繼續參加比武作為體驗!」
裁判員挑了一下粗黑的眉毛,看著他,幾秒鐘之後,擠出倆字:「同意!」
劉亮拔腿追向我們的時候,裁判員在他身後又嚷嚷了兩句:「但你不能協助,也不能影響隊友完成任務!」
高寒山地,兩天兩夜的不間斷比武,對大家的體力、耐力和心理承受力都是不小的挑戰。接下來的幾個課目都很順利,就連「陣亡」的劉亮也一點問題沒有,直到這個「猴盪」課目。
站在峭壁上,我眼睛覷著,不敢往下多看一眼。劉亮第一個站出來,說:「我打頭陣!反正我已經『死』了,去給你們蹚蹚道。」「光頭強」點頭同意了。來之前,為「光頭強」這個名字,隊長早就想收拾劉亮了。可彼時扒著峭壁,「光頭強」眼睛裡還是流露出了關懷的味道:「小心點,安全第一。」
「猴盪」對參賽人員的臂力要求很高,而這對在軍校學習訓練還不到兩年的我來說,還不是最要命的。從十多米的懸崖望下去,流動的河道真讓人眩暈。
劉亮把繩子挽到手腕上,又使勁往下扽了扽,試了試。在看了幾秒河道之後,他的身子就像鐘擺似的,擺了出去。果然如猴子一般,劉亮輕鬆地盪到了河道對岸。他鬆開繩索,沖著峭壁上的我們發出一個「OK」的手勢。這下,大家就都有底了,除了我。
我怎麼也想不通,在這個課目中先「陣亡」的戰友比我胖且壯,他落水了可以理解。可我和劉亮體重相差無幾,論臂力,他也不是我的對手。怎麼我就落水了呢?
太陽照在身上,高原超強的紫外線像是給我們做全身消毒一樣,照打著我們,可我還是渾身打顫。儘管這是初夏,可河道里來自雪山的水實在是太冰了。
「光頭強」挺著蒼白的臉,對剛剛「犧牲」的我倆說:「你倆哪怕是再多堅持一秒,就一秒,就好了……」
這個理兒我一「死」就知道了,因為我「死」在了距離河岸不到一米的地方。還原剛才的過程,我承認我發抖了。其實,從站在峭壁上起,我的腿和心就開始發抖了。當時我還問過自己:難道是有恐高症?不會吧,那我為什麼會頭暈發抖呢?已經順利盪過去的「光頭強」沖我喊:「快點啊你!」說實話,站在峭壁上的我那時感覺自己身心已經達到了極限。結果就是這樣,陸戰靴剛一碰到水面,我的心就徹底瓦解了,瓦解的具體表現就是,我的手鬆開了。
可能那並不是我的極限,看到戰友們沮喪的表情,我又開始自責起來,但是我沒法和大家說,因為我的嘴唇在發抖,上下牙也不停地磕打著。
裁判員握著秒錶走過來,指著一條小路,說:「恭喜你們成為第三支被淘汰的隊伍。順著上去,200米,收容車。」
我從枯木樁上哆嗦著站了起來,奶奶的,要是李大腳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肯定要笑得跳起來。最後一次綜合測試時,我勉強擠進了前九名,而這個勉強,恰好夠把李大腳擠出去。李大腳很不服氣,他從來就不服氣,可我懶得搭理他,誰叫他是我的下鋪,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呢?
大家都坐在那裡原地不動,奇形怪狀地仰著脖子看著我。「看……看著我幹嗎?難道……要凍死在這裡?」我哆嗦著問他們。「陣亡」了四人,淘汰出局,對這樣的判罰不服氣不行。雖然我相信,存活下來的那五名戰友在真正的戰場上,一定會拼殺到底,如果需要,一定還會流盡最後一滴血。可這是比武,不是打仗,比武就要有比武的規矩。
「光頭強」抓了抓光頭,說:「就這樣走了?嗯?你們大家都說說,就這樣走了?還剩兩個課目我們就通關了,就這樣夾著尾巴走了?」參賽前,500米高寒山地障礙強化訓練中,他的腦袋受傷,縫了三針,不得不剃了光頭。
劉亮也站了起來,盯著我不滿地說:「猴盪猴盪,你要是能『Hold on』一秒,咱們隊就能拼到底。」我不想多說,對一個「陣亡」的人來說,已經沒有講話的資格。
劉亮又扭過頭,對「光頭強」說:「比武畢竟距離打仗還差一步,可我們距離比武的勝利也還差一步。我看,咱們莫不如把這一步補上,把最後這兩個課目進行完。」只剩下通過染毒地帶和實彈射擊了,操炮這個課目前期沒有進行過強化訓練,我擔心留下來會出洋相。我試著咬住嘴唇,可嘴巴好像根本就不聽使喚。
我們的請求通過裁判員上報給導演部後,立馬就通過了。見「光頭強」把他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劉亮也照著樣子脫下外套披在了另一個落水的戰友身上。再次出發,走起路來,峽谷里的風顯得更大了,我的牙齒上下磕打得更凶了。
染毒地帶順利通過,等奔襲到了炮陣地,我的眼睛已經開始冒煙。這裡的裁判員像是一門小鋼炮,嘚啵嘚嘚啵嘚,主要是怕我們這支「陣亡」的隊伍出安全事故。
「光頭強」忍不住了,說:「您能不能閉上嘴巴?」裁判員果然就不說話了。
整個氣氛更顯得緊張。
我作為關鍵的一炮手,這個時刻更加緊張,儘管成績對我們來說已經不那麼重要,但我還是很擔心會出洋相,畢竟是我們自己主動要求留下來的。
「光頭強」報出的各種參數我都聽到了,可調瞄準鏡的時候,明明已經不冷了,手還是忍不住哆嗦起來。「光頭強」看到我這樣,沖著我大喊:「兄弟,Hold on!Hold on!」然後又沖我豎了豎大拇指。我趕緊努力穩了穩心神。
當三枚炮彈尋著目標,炸出了滿堂彩之後,我才發現,身上的衣服已徹底干透,身邊的戰友們渾身都沾滿了高原的紅土,像一尊尊泥巴雕塑。
「集合!」「光頭強」大喊了一聲。大家迅速站成一列,整隊、報數之後,這支早就「陣亡」的隊伍昂首挺胸,下山回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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