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大革命爆發時，為何輿論褒貶不一

不親身參與歷史事件的發生，判斷就可能失准。大革命爆發前，沒有哪個法國人知道革命將帶來什麼結果。在當時的大量陳情書中，我只找到兩份帶有對民眾的畏懼情緒。其他所有人害怕的是貴族一一當時還叫國王家臣一繼續保持壓倒性的特權。人們評價三級會議太過軟弱，而且為期太短。人們擔心自己會受到暴力威脅。貴族對此則尤為擔心，幾份陳情書要求:「瑞士衛隊應當宣誓絕不把槍口對準公民，即使發生暴動和暴亂。」只要三級會議能自由召開，一切弊端都會被糾正。必須施行的改革很多，但做起來並不困難。

但是大革命在按自己的步子往前走。魔鬼奇異恐怖的頭部慢慢顯現，革命摧毀了政治結構後又開始摧毀社會結構。它變革法律後，又改變風俗習慣乃至語言；在粉碎了政府機器之後，它又開始動搖社會根基，似乎最終要攻擊上帝本人；大革命很快就跨過了政治界限，開始用一系列前所未聞的手段、一系列全新的戰術和謀殺性的口號（皮特稱之為「輿論武裝」），打倒帝國的一個個地標，打碎一個個皇冠，壓迫所有的臣民，而奇怪的是，民眾可是革命爭取的對象啊！直到發生這一切，人們的心理才開始發生一點變化。

各國君主和政治家們開始認清:起初這看起來不過是一件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歷史事件，但結果它竟如此新奇，和曾經的所有經驗截然相反；它波及如此廣泛，如此恐怖，完全超出人類的理解能力，以至於在它面前，人會喪失理智，根本不去仔細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一些人當時認為，一定存在某種未知的力量，它自生自存，沒什麼東西可以給它加分，也沒什麼東西可以使它削弱，沒什麼東西可以阻止它的腳步，它也絕不會自動停止，而且，這股力量會把人類社會推向最後的徹底分解。德·梅斯特爾先生在1797年評論道:「法國大革命有點兒撒旦顯靈的特點。」而另一方面，有些人則在大革命中發現了上帝之手，並得出結論說:這是上帝的恩澤計劃，要革新法蘭西民族，而且要革新整個世界的人類種族。

幾個作家被某種宗教恐慌攫住，就像薩爾維見到野蠻人時的信仰恐慌一樣。伯克沿著自己的思想繼續論證，他宣稱:「法蘭西不只沒有了政府，還完全喪失了社會秩序。法蘭西民族從帝國子民一下子變成了一堆清一色面孔的旁觀者。在鄰邦強國看來，法國不是在經歷災難和恐慌，而是變成了一個非常值得同情和侮辱的對象。君主制被幹掉了但從君主制的墳墓里，走出來一個巨大無比、力大無窮而且面目猙獰的怪物，一個超出人類全部想像力、挑戰人類一切心理防線的怪物。這個怪物直奔它想去的地方，不懼危險，從不停下看看自己到底破壞了什麼，它無視一切一般原則，蔑視一切常規手段這個邪惡的幽靈的存在和生存，靠的不是人的本性，而是人的慣性。

誰要是對它的存在不理解，便被它摧毀。」法國大革命確實像當時的人們認為得那麼異乎尋常嗎？確實像他們所說的的那樣史無前例、摧毀一切嗎？這場奇異而恐怖的革命的真正特點和真實意義是什麼？它到底摧毀了什麼，又創造了什麼？現在，大革命已經非常遙遠，那種令革命參與者目眩神迷的激情早已遠逝；同時大革命離我們也不算太遠，所以我們可以近距離深入剖析大革命的精神。

不久以後，人們就很難兩者兼顧了，因為偉大的革命一旦成功，革命的初衷就會消失，會由於自身的成功變得模糊不清，難以理解。看來，現在研究和討論這些問題的時機已經成熟，我們今天所處的時代正好可以使我們更準確地觀察和判斷那個偉大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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