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前倒數，這次台灣地方選舉是什麼形態的戰爭？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眼下台灣地方選舉進入選前倒數，選戰進入白熱化，沒有政黨敢強調自己在哪個地區穩贏，因為怕支持者索性不投。不過國、民兩黨在民調封關前，都對外定調這次選舉的勝負標準。民進黨認為只要守住高雄市就沒輸，拿下新北市就算贏，國民黨則認為取得過半縣市席次是目標，中部地區的台中市，彰化縣是關鍵。

民進黨將贏的標準放這麼低，顯示綠營面對的是必輸的局，差別只在於輸的程度有多大而已。

2014年，民進黨囊括13席縣市首長，國民黨6席。今年，選前分析都認為民進黨將篤定失去宜蘭縣與澎湖縣2席，選情膠著縣市則為台中市、彰化縣、雲林縣、嘉義市、高雄市、新竹縣、金門縣7個地區。對民進黨而言最壞狀況是失去7席，總席次剩6席，對國民黨而言最好狀況是多拿10席，總席次佔16席。

歷屆台灣大選選票分布圖。藍色表示代表中國國民黨推薦的候選人，綠色表示代表民主進步黨推薦的候選人，黃色為公民連署候選人林洋港，橘色為公民連署候選人宋楚瑜

換言之，若成為這個局面，台灣地方藍綠版圖將回到接近2010年的態勢，那一次民進黨只贏得6席，國民黨15席。若然，則民進黨的2020就宣告完蛋，蔡英文甚至不見得能取得競選連任的資格。

各角度看選舉結果與其影響

從治理人口的角度來看，國民黨不需要多贏10席，只需要拿回選情最穩的宜蘭縣、花蓮縣、澎湖縣，再加上選情緊繃的台中市、彰化縣總共五席，治理人口就超過民進黨。故而，在韓國瑜竄起前，兩黨都將台中市與彰化縣視為關鍵選區。

從綠營根基縣市的角度來看，南部五個縣市目前皆為民進黨執政，倘若最大的城市高雄被韓國瑜拿下，整個士氣都有瓦解之虞。這就是為什麼現在民進黨傾全黨之力，還大舉動用「中央」行政資源狂打韓國瑜一人的緣故。

從占人口近七成的六都角度來看，民進黨目前掌握四都，台中市若淪陷，綠營已元氣大傷，若台中、高雄都被國民黨拿走，就是丟盔棄甲的局，若連台北市都變回藍天，保不住側翼柯文哲，形同家毀人亡。

從藍營士氣的意義上看，最能鼓舞人心的結果從高到低依序是，高雄市變天，台中市變天，台北市變天，彰化縣變天，雲林縣變天，宜蘭縣變天。同樣的順序，也是綠營士氣受打擊的程度。

從蔡英文的角度來看，只要台中市、高雄市其中一個淪陷，就要辭黨主席。總席次掉到9席以下，也要辭。若台中、高雄都輸，可能立刻就跛腳，2020競選連任的資格恐也不保。

從國民黨的角度來看，拿下台中，就是贏。中部五縣市全部變回藍天，就是大贏，拿下高雄就是狂贏，再拿下台北，推顆西瓜選「總統」都能順利當選。

從柯文哲的角度來看，無論輸贏，若還想從政就得與民進黨合流。設使目前與柯同盟的民國黨新竹縣參選人徐欣瑩能勝出，柯可能會與徐談自組政黨的計劃，以在2020的綠軍里卡一個盟軍的位置。若徐敗，柯文哲可能會與民進黨在2020選戰中談出一個適合自己的角色，其優劣勢，端看自己是以台北市長的身份談判，或是落選人的身份談判。

柯文哲與民進黨未來的競合關係，端視兩造各自在這次選舉里的勝敗。也有可能因深綠的因素，白綠無法順利合作，而是保持彈性的戰略距離。

怎麼看這次選舉？

本屆選舉意義重大，甚至可能超越2014年和2016年的選舉意涵。倘若前兩次大選的意義，是「人民對馬執政的失望」，那麼這次選舉意義就是「人民對藍綠傳統政治路線都失望」。無論民進黨是大輸小輸，國民黨是大贏小贏，台灣民眾發出了一個新的信號，就是要求政治轉向務實。

民進黨的敗局，並不代表民眾轉而肯定國民黨路線，而是對韓國瑜路線充滿期待。有意思的是，韓國於本人恐怕都沒想到，原本只是號召高雄市民務實看待政治與人民之間的關係，以及應該努力拚經濟的方向，卻引來全台人民的響應。不過，追隨韓流的選民，恐怕各自懷有不同的期待，故而以下以不同角度檢視這次的選舉意涵。

藍綠對決：儘管韓國瑜的選舉主軸，並非訴求傳統的藍綠意識形態對決，但藍營支持者受到激勵而大舉歸隊是明顯的事實。也有部分選民是沖著青天白日旗，軍歌「夜襲」這類「國族象徵」成為韓粉的。將韓國瑜視為藍營救主，是苦悶已久的藍民心態，他們的迴流，也同時激發了綠營支持者的危機感而歸隊，有可能拉升原本不被看好的總投票率。

階級對決：生活每下愈況，從中產跌到中低收入戶的高雄市民，飽受低薪所苦的年輕族群，以及今年嘗盡「風調雨順悲哀」的農漁民階級，是韓流崛起的重要因素。呂秀蓮形容「人生的loser都靠向韓了」，等於表明這場選舉是階級對決。但正確地說，是「受腐敗政治所害的人民」靠向韓，一如韓國瑜所言「皇帝有能，哪來乞丐」？

思想對決：掩護民粹的諸多意識形態，如民主、人權、反核等社會價值這類「上層建築」，因民生經濟「下層建築」的崩塌，而遭到受害民眾的質疑。「乞丐們」或許還不具備完整而精緻的思想武裝打這場戰爭，但確實意識到這是一場「反貧窮」之戰，唯一的武器即是手中的選票。這股力量不會因選舉勝負而消失，反而會更加壯大，唯一的「思想解方」，是務實主義。

國民黨長久以來在傳統藍綠對決的戰爭上失敗，是因為在階級戰爭里處於「權貴弱勢」，在思想戰爭里處於「外來弱勢」，故而唯一的活路是與地方勢力交換利益，以維持選票基礎。到現在一窮二白，才總算孵出了一個打著「反貧窮」旗號而成功的韓國瑜。

但韓是單一現象，整個國民黨其實都還沒準備好脫胎換骨，所以原來的選戰準備，還是走地方組織的老路，單純等待民進黨做爛了換自己執政。目前的狀態是禿子跟著月亮走，國民黨跟著禿子走，雖然看起來是與廣大的人民乞丐們走在一起了，但韓粉卻不一定支持國民黨，甚至不少韓粉認為國民黨會拖累韓國瑜。

因此，若這次選舉國民黨大有斬獲，其實是韓國瑜與其追隨者的功勞。展望接下來10年的政治發展，觀察重點不在於這次選舉的選前聲勢，而在於選後的藍營路線調整。

高雄一役在兩岸關係里的重要性

從兩岸關係的角度來看，這次選舉真正重要的城市，只有高雄市，因為韓國瑜是唯一一個提出要西進大陸的參選人。其餘幾個重要城市如台北市、新北市、台中市，國民党參選人的經濟政策都未超越「台獨雷池」一步，故而，若問兩岸關係是否能回到務實交流的正軌？高雄市若韓當選，或能開啟一個新的契機。

對民進黨而言，充滿政治意義與地方組織意義的高雄，是輸不得的老巢，也是一道至為重要的心理防線。目前綠營尚無對策因應「乞丐民意」的狂潮，只能以傳統選戰方式，全副心力放在造謠、民粹以及其他技術性作弊，集中攻擊韓，以求保全大本營。

韓國瑜高雄造勢，引來萬人集會

在韓「三山造勢」的最後一場岡山集會，聚集了10萬熱情支持者後，大勢底定。民進黨想反敗為勝，靠「兩顆子彈」作弊是不夠的，最起碼也要「兩顆炮彈」。

最後一場關鍵戰役，在雙方的政策辯論。綠營肯定要在韓主張的「東西賣到大陸」這點上窮追猛打，企圖將經濟議題轉回政治意識形態問題，然後據此號召全台綠營支持者站出來反藍營。韓刻意迴避政治意識形態的選舉主軸，若能安然度過這一番炮擊，乞丐支持者們的階級戰爭，就等於打了勝仗。

話說回來，將兩岸關係導向正軌的希望，放在「一個人」身上，是不切實際的。韓國瑜在兩岸問題上能扮演的正面角色，是基於台灣民眾的利益下，順勢將大陸務實的一面凸顯出來。唯有在務實的利益基礎上接軌，才談得上雙方「同心協力」的情感基礎。也就是說，韓只能開門，雙方正向的交流有賴制度性的建立。

一旦高雄成功作出示範，其他城市就會紛紛跟進。

選民結構的質變

由於韓流驟起，國、民兩黨都措手不及，選舉節奏也不知不覺都被帶著走。以政治實務面而論，國民黨取得過半席次的優勢機會不低，治理人口亦然。選後隨之而來的，是選民結構上的重新定義，以奠定2020大選的勝利基礎。除了藍營基本支持族群軍公教以外，這次國民黨或將在農漁民族群與年輕族群上有所斬獲。能否利用這項優勢擴大支持數量，有賴於基層「民代」的經營。

對藍營而言，這次基層「民代」的選情比地方首長更為看好。六都除了台南市以外，其餘五都的「民代」都很有可能藍大於綠。而這次藍營推出的「民代」參選人已有年輕化的傾向，所以如何掌握年輕基層選民的意向，將是下一次「總統」、「立委」大選的重要基礎。再者，六都之外的縣市，必然要關注農漁民由綠轉藍的現象。但與其說農漁民由綠轉藍，不如說他們的政治意向由意識型態轉為務實民生，所以「民代」是否能協助首長拓展農漁產外銷，也是今後的政治重心。

目前年輕世代在「超越藍綠」與「擺脫低薪」之間迷航，是因為務實主義方才萌芽，所有政治人物都還沒準備好有足夠號召力的務實路線。「超越藍綠」其實是假議題，是基於一種藍綠政黨都不會改變的假設。但這次選舉，將使兩大黨都被迫要調整路線因應新民意，一旦轉型成功，其餘所謂第三勢力都將重新成為藍綠附庸。

故而，在務實主義的作用下，傳統以意識形態區分的藍綠選民結構，將逐漸不再適用於選情分析，因為政黨必須針對不同族群提出解決方案，重新獲得支持者認同，才有生機。

至於選民的質變是否真能帶動政黨的質變，留待選舉結束後再做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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