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是第六天了,我還撐著呢!
「我18歲開始抽煙,今年71歲,抽了50多年,從來沒有戒過,可謂老煙民矣。到了玉溪煙廠,堅定了一個信念,決不戒煙。吸煙是有害的。有人甚至說吸一支煙,少活5分鐘,不去管它了!」
——汪曾祺
吸煙
by 梁實秋
煙,也就是菸,譯音曰淡巴菰(TOBACCO)。
這種毒草,原產於中南美洲,遍傳世界各地。
到明朝,才傳進中土。利馬竇在明萬曆年間以鼻煙入貢,後來鼻煙就風靡了朝野。
在歐洲,鼻煙是放在精美的小盒裡,隨身攜帶。吸時,以指端蘸鼻煙少許,向鼻孔一抹,猛吸之,怡然自得。
我幼時常見我祖父輩的朋友不時地在鼻孔處抹鼻煙,抹得鼻孔和上唇都染上焦黃的顏色。
據說能明目祛疾,誰知道?我祖父不吸鼻煙,可是備有「十三太保」,十二個小瓶環繞一個大瓶,瓶口緊包著一塊黃褐色的布,各瓶品味不同,放在一個圓盤裡,捧獻在客人面前。
我們中國人比歐洲人考究,隨身攜帶鼻煙壺,玉的、翠的、瑪瑙的、水晶的,精雕細鏤,形狀百出。
有的山水圖畫是從透明的壺裡面畫的,真是鬼斧神工,不知是如何下筆的。
壺有蓋,蓋下有小勺匙,以勺匙取鼻煙置一小玉墊上,然後用指端蘸而吸之。
我家藏有鼻煙壺數十,喪亂中只帶出了一個翡翠蓋的白玉壺,裡面還存了小半壺鼻煙,百餘年後,烈味未除,試嗅一小勺,立刻連打噴嚏不能止。
我祖父抽旱煙,一尺多長的煙管,翡翠的煙嘴,白銅的煙袋鍋(煙袋鍋子是塾師敲打學生腦殼的利器,有過經驗的人不會忘記)。
著名的關東煙的煙葉子貯在一個繡花的紅緞子葫蘆形的荷包里。
有些旱煙管四五尺長,若要點燃煙袋鍋子里的煙草,則人非長臂猿,相當吃力,一時無人伺候則只好自己劃一根火柴插在煙袋鍋里,然後急速掉過頭來抽吸。
普通的旱煙管不那樣長,那樣長的不容易清洗。
煙袋鍋子里積的煙油,常用以塞進壁虎的嘴巴置之於死。
我祖母抽水煙。水煙袋仿自阿拉伯人的水煙筒(hookah), 不過我們中國製造的白銅水煙袋,形狀乖巧得多。
每天需要上下抖動地沖洗,呱嗒呱嗒的響。
有一種特製的煙絲,蘭州產,比較柔軟。用表心紙揉紙煤兒,常是動員大人孩子一齊動手,成為一種樂事。經常保持一兩隻水煙袋作敬客之用。
我記得每逢家裡有病人,延請名醫周立桐來看病,這位飄著鬍鬚的老者總是昂首登堂直就後炕的上座。
這時候送上蓋碗茶和水煙袋,老人拿起水煙袋,裝上煙草,「突」的一聲吹燃了紙煤兒,呼嚕呼嚕抽上三兩口,然後抽出煙袋管,把裡面燃過的煙燼吹落在他自己的手心裡,再投入面前的痰盂,而且投得准。
這一套手法乾淨利落。抽過三五袋之後,呷一口茶,才開始說話:「怎麼?又是哪一位不舒服啦?」每次如此,活龍活現。
我父親是飯後照例一支雪茄,隨時補充紙煙,紙煙的鐵罐打開來,「嘶」的一聲響,先在裡面的紙箋上寫啟用的日期,藉以察考每日消耗數量不使過高。
雪茄形似飛艇,尖端上打個洞,叼在嘴裡真不雅觀,可是氣味芬芳。
紙煙中高級者都是舶來品,中下級者如強盜牌在民初左右風行一時,稍後如白錫包、粉包、國產的聯珠、前門等等,皆為一般人所樂用。
就中以粉包為特受歡迎的一種,因其煙支之粗細鬆緊正合吸海洛因者打「高射煙」之用。
兒童最喜歡收集紙煙包中附置的彩色畫片,好像是前門牌吧,附置的畫片是《水滸傳》一百零八條好漢的畫像,如有人能搜集全套,可得什麼什麼的獎品,一時兒童們趨之若鶩。
可憐那些熱心的集者,枉費心機,等了多久多久,那位及時雨宋公明就是不肯亮相!是否有人集得全套,只有天知道了。
我吸紙煙始自留學時期,獨身在外,無人禁制,而天涯羈旅,心緒如麻,看見別人吞雲吐霧,自己也就效顰起來。
此後若干年,由一日一包,而一日兩包,進而一日一聽。
約在二十年前,有一天心血來潮,我想試一試自己有多少克己的力量,不妨先從戒煙做起。
馬克·吐溫說過:「戒煙是很容易的事,我一年戒過好幾十次了。」
我沒有選擇黃道吉日,也沒有諏訪室人,悶聲不響地把剩餘的紙煙一股腦兒丟在垃圾堆里,留下煙嘴、煙斗、煙包、打火機,以後分別贈給別人,只是煙灰缸沒有拋棄。
「冷火雞」的戒煙法不大好受,一時間手足失措,六神無主,但是工作實在太忙,要發煙癮沒得工夫,實在熬不過就吃一塊巧克力。
巧克力尚未吃完一盒,又實在膩歪,於是把巧克力也戒掉了。
說來慚愧,我戒煙只此一遭,以後一直沒有再戒過。
吸煙無益,可有很多人都說「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而且無益之事有很多是有甚於吸煙者,所以吸煙或不吸煙,應由各人自行權衡決定。
有一個人吸煙,不知是為特技表演,還是為節省買煙錢,經常猛吸一口煙咽下肚,絕不污染體外的空氣,過了幾年此人染了肺癌。
我吸了幾十年煙,最後才改吸不花錢的新鮮空氣。
如果在公共場所遇到有人口裡冒煙,甚或直向我的面前噴射毒霧,我便退避三舍,心裡暗自詛咒:「我過去就是這副討人嫌惡的樣子!」
戒煙
by 老舍
戒酒是奉了醫生之命,戒煙是奉了法弊的命令。什麼?劣如「長刀」也賣百元一包?老子只好咬咬牙,不吸了!
從廿二歲起吸煙,至今已有一世紀的四分之一。這廿五年養成的習慣,一旦戒除可真不容易。
吸煙有害並不是戒煙的理由。而且,有一切理由,不戒煙是不成。戒煙憑一點「火兒」。那天,我只剩了一支「華麗」。一打聽,它又長了十塊!三天了,它每天長十塊!我把這一支吸完,把煙灰碟擦乾淨,把洋火放在抽屜里。我「火兒」啦,戒煙!
沒有煙,我寫不出文章來。廿多年的習慣如此。這幾天,我硬撐!我的舌頭是木的,嘴裡冒著各種滋味的水,嗓門子發癢,太陽穴微微的抽著疼!——頂要命的是腦子裡空了一塊!不過,我比煙要更厲害些:儘管你小子給我以各樣的毒刑,老子要挺一挺給你看看!
毒刑夾攻之後,它派來會花言巧語的小鬼來勸導:「算了吧,也總算是個老作家了,何必自苦太甚!況且天氣是這麼熱;要戒,等到秋涼,總比較的要好受一點呀!」
「去吧!魔鬼!咱老子的一百元就是不再買又霉、又臭、又硬、又傷天害理的紙煙!」
今天已是第六天了,我還撐著呢!長篇小說沒法子繼續寫下去;誰管它!除非有人來說:「我每天送你一包『駱駝』,或廿支『華福』,一直到抗戰勝利為止!」我想我大概不會向「人頭狗」和「長刀」什麼的投降的!
我的戒煙
by 林語堂
凡吸煙的人,大部曾在一時糊塗,發過宏願,立志戒煙,在相當期內與此煙魔決一雌雄,到了十天半個月之後,才自醒悟過來。我有一次也走入歧途,忽然高興戒煙起來,經過三星期之久,才受良心責備,悔悟前非。我賭咒著,再不頹唐,再不失檢,要老老實實做吸煙的信徒,一直到老耄為止。到那時期,也許會聽青年會儉德會三姑六婆的妖言,把它戒絕,因為一人到此時候,總是神經薄弱,身不由主,難代負責。但是意志一日存在,是非一日明白時,決不會再受誘惑。因為經過此次的教訓,我已十分明白,無端戒煙斷絕我們靈魂的清福,這是一件虧負自己而無益於人的不道德行為。據英國生物化學名家夏爾登(Haldane)教授說,吸煙為人類有史以來最有影響於人類生活的四大發明之一。其餘三大發明之中,記得有一件是接猴腺青春不老之新術。此是題外不提。
在那三星期中,我如何的昏迷,如何的懦弱,明知於自己的心身有益的一根小小香煙,就沒有膽量取來享用,說來真是一段醜史。此時事過境遷,回想起來,倒莫明何以那次昏迷一發發到三星期。若把此三星期中之心理歷程細細敘述起來,真是罄竹難書。自然,第一樣,這戒煙的念頭,根本就有點糊塗。為什麼人生世上要戒煙呢?這問題我現在也答不出。但是,我們人類的行為,總常是沒有理由的,有時故意要做做不該做的事,有時處境太閑,無事可做,故意降大任於己身,苦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把自己的天性拂亂一下,預備做大丈夫罷?除去這個理由,我想不出當日何以想出這種下流的念頭。這實有點像陶侃之運甓,或是像現代人的健身運動——文人學者無柴可剖,無水可吸,無車可拉,兩手在空中無目的的一上一下,為運動而運動,於社會工業之生產,是毫無貢獻的。戒煙戒煙,大概就是賢人君子的健靈運動罷。
自然,頭三天,喉嚨口裡,以至氣管上部,似有一種怪難堪似癢非癢的感覺。這倒易辦。我吃薄荷糖,喝鐵觀音,含法國頂上的補喉糖片。三天之內,便完全把那種怪癢克服消滅了。這是戒煙歷程上之第一期,是純粹關於生理上的奮鬥,一點也不足為奇。凡以為戒煙之功夫只在這點的人,忘記吸煙魂靈上的事業;此一道理不懂,根本就不配談吸煙。過了三天,我才進了魂靈戰鬥之第二期。到此時,我始恍然明白,世上吸煙的人,本有兩種,一種只是南郭先生之徒,以吸煙跟人湊熱鬧而已。這些人之戒煙,是沒有第二期的。他們戒煙,毫不費力。據說,他們想不吸就不吸,名之為「堅強的意志」。其實這種人何嘗吸煙?一人如能戒一癖好,如賣掉一件舊服,則其本非癖好可知。這種人吸煙,確是一種肢體上的工作,如刷牙,洗臉一類,可以刷,可以不刷,內心上沒有需要,魂靈上沒有意義的。這種人除了洗臉,吃飯,回家抱孩兒以外,心靈上是不會有所要求的,晚上同儉德會女會員的太太們看看《伊索寓言》也就安眠就寢了。辛稼軒之詞,王摩詰之詩,貝多芬之樂,王實甫之曲,是與他們無關的。廬山瀑布還不是從上而下的流水而已?試問讀稼軒之詞,摩詰之詩而不吸煙,可乎?不可乎?
但是在真正懂得吸煙的人,戒煙卻有一問題,全非儉德會男女會員所能料到的。於我們這一派真正吸煙之徒,戒煙不到三日,其無意義,與待己之刻薄,就會浮現目前,理智與常識就要問:為什麼理由,政治上,社會上,道德上,生理上,或者心理上,一人不可吸煙,而故意要以自己的聰明埋沒,違背良心,戕賊天性,使我們不能達到那心曠神怡的境地?誰都知道,作文者必精力美滿,意到神飛,胸襟豁達,鋒發韻流,方有好文出現,讀書亦必能會神會意,胸中了無窒礙,神遊其間,方算是讀。此種心境,不吸煙豈可辦到?在這興會之時,我們覺得伸手拿一枝煙乃惟一合理的行為;若是把一塊牛皮糖塞入口裡,反為俗不可耐之勾當。我姑舉一兩件事為證。
我的朋友B君由北京來滬。我們不見面,已有三年了。在北平時,我們是晨昏時常過從的,夜間尤其是吸煙瞎談文學、哲學、現代美術以及如何改造人間宇宙的種種問題。現在他來了,我們正在家裡爐旁敘舊。所談的無非是在平舊友的近況及世態的炎涼。每到妙處,我總是心裡想伸一隻手去取一枝香煙,但是表面上卻只有立起而又坐下,或者換換坐勢。B君卻自自然然的一口一口的吞雲吐霧,似有不勝其樂之慨。我已告訴他,我戒煙了,所以也不好意思當場破戒。話雖如此,心坎里只覺得不快,嗒然若有所失,我的神志是非常清楚的。每回B君高談闊論之下,我都能答一個「是」字,而實際上卻恨不能同他一樣的興奮傾心而談。這樣畸形的談了一兩小時,我始終不肯破戒,我的朋友就告別了。論「堅強的意志」與「毅力」我是凱旋勝利者,但是心坎里卻只覺得怏怏不樂。過了幾天,B君途中來信,說我近來不同了,沒有以前的興奮、爽快,談吐也大不如前了,他說或者是上海的空氣太惡濁所致。到現在,我還是怨悔那夜不曾吸煙。
又有一夜,我們在開會,這會按例每星期一次。到時聚餐之後,有人讀論文,作為討論,通常總是一種吸煙大會。這回輪著C君讀論文。題目叫做《宗教與革命》,文中不少詼諧語。在這種扯談之時,室內的煙氣一層一層的濃厚起來,正是暗香浮動奇思涌發之時。詩人H君坐在中間,斜躺椅上,正在學放煙圈,一圈一圈的往上放出,大概詩意也跟著一層一層上升,其態度之自若,若有不足為外人道者。只有我一人不吸煙,覺得如獨居化外,被放三危。這時戒煙越看越無意義了。我恍然覺悟,我太昏迷了。我追想搜索當初何以立志戒煙的理由,總搜尋不出一條理由來。
此後,我的良心便時起不安。因為我想,思想之貴在乎興會之神感,但不吸煙之魂靈將何以興感起來?有一下午,我去訪一位洋女士。女士坐在桌旁,一手吸煙,一手靠在膝上,身微向外,頗有神致。我覺得醒悟之時到了。她拿煙盒請我。我慢慢的,鎮靜的,從煙盒中取出一枝來,知道從此一舉,我又得道了。
我回來,即刻叫茶房去買一包白錫包。在我書桌的右端有一焦跡,是我放煙的地方。因為吸煙很少停止,所以我在旁刻一銘曰「惜陰池」。我本來打算大約要七八年,才能將這二英寸厚的桌面燒透。而在立志戒煙之時,惋惜這「惜陰池」深只有半生丁米突而已。所以這回重複安放香煙時,心上非常快活。因為雖然尚有遠大的前途,卻可以日日進行不懈。後來因搬屋,書房小,書桌只好賣出,「惜陰池」遂不見。此為餘生平第一恨事。
抽煙與時髦
by陸文夫
吸煙早就不是什麼時髦的事了,已經成了一種不良的嗜好,一種不文明的行為,幾乎是所有的公共場所都禁止吸煙,每年5月的最後一天還被定為世界無煙日。在某些國家和地區,吸煙好像是做賊似的。煙民們的聲譽如此地一落千丈,這在半個世紀之前是不可想像的。
想當年,抽香煙的人都是時髦人,能在市面上走走的大人先生,常常是頭戴一頂禮帽,手拿一根拐杖,嘴咬一根煙嘴,煙嘴裡插著一枝燃燒著的香煙……哇,有派頭,是新潮人物!和現在的大款是一樣的。
抽香煙為什麼會被認為是時髦呢,因為那時的中國人都是抽旱煙,抽水煙。老農民窮得揭不開鍋,也有一根旱煙桿兒別在腰眼裡。
煙桿兒的種類很多,從最簡單的竹根煙桿到名貴的紫檀煙桿、玉石煙桿、銀煙桿、銅煙桿,短的只有五六寸,長的要有一丈多。勞動者多用短煙桿,不抽的時候便插在腰帶上,或者是插在後頸的領圈裡。士紳們多用長煙桿,拖在手裡像一根拐杖,抽煙的時候要別人替他點火,或者是揍到火苗上,伸進火盆里。長煙桿還可以打人,地主打農民往往用煙桿在農民的頭上篤一下,這一下很疼,可以把你的頭上打出一個瘤,打出一個洞也可以,因為那煙鍋是銅做的。中國的武俠小說里有個怪俠歐陽德,他就是用煙桿作武器,天下無敵。
抽水煙通常要比抽旱煙高一個檔次了,用的是水煙袋,這玩意設計得十分巧妙,實際上是一個銅壺,壺內灌了一定數量的水,煙經過水的過濾再吸進嘴裡。中國的煙民直到今天還引以為榮,認為這是世界上最科學的吸煙工具,可以把煙中的焦油、灰塵和部分尼古丁都溶在水裡,比現在用的過濾嘴要高明百倍。
在中國的中上層人士中,抽水煙曾經是很流行的,甚至產生了一種燒水煙的職業,即在茶館酒肆,牌局宴席上,有人用一種特製的水煙袋侍候那些吸煙的,那水煙袋彎彎的煙管長約一米,燒煙人站在一米之外把煙嘴揍到你的嘴邊,讓你手腳不動地吸幾口。沒有規定吸一口是多少錢,用現在的話說是收取服務費,服務費高低從來就沒有定規。
時髦的事情來了——抽香煙。說起來也很奇怪,大凡時髦的玩意都是從外國傳來的。
香煙肯定不是國產的,我最早見到的香煙是老刀牌,商標是一個拿著大刀的海盜,人們都稱之為強盜牌。香煙是從上海流傳到我們家鄉的鄉鎮。鄉鎮的煙民開始時抵制香煙,不敢吸,說是吸了香煙之後就不會生孩子,是洋人用來亡國滅種的,這可能和英國人向中國販賣鴉片有關係。
煙草商也有辦法,派出推銷員深入小鎮和碼頭,把香煙擺在地攤上,免費請大家吸,推銷員自己吸個不停,說明吸香煙沒有問題,你要買也可以,比黃煙絲還要便宜。當然也有勇敢的人帶頭,吸了也沒有什麼問題,於是,香煙就流行開了,煙價也就立即漲上去,弄得一般的人也吸不起,還是抽旱煙,學時髦也很花錢。
我的祖父開始是抽旱煙,後來抽水煙,他有兩個白銅的水煙袋,一個是自用,一個是待客的。我童年時對祖父的印象便是在清晨的睡夢之中聽見他咕咕地抽水煙,如果半夜醒來還聽見那咕咕的聲音,那就是家中有了什麼疑難的事情。
我的父親經商,他抽香煙,20世紀40年代聽裝的香煙質量很好,抽起來香氣四溢,中國人把紙煙叫作香煙即是由此而來的。
我的父親「教子有方」,當我十五六歲的時候便鼓勵我抽香煙:「你將來要到社會上去混,抽煙是一種必不可少的交際,遲早都要學會。」那時誰也不知道抽煙會短命或是要生癌症的。
我父親的話沒有說錯,自從香煙風行之後,請人抽煙就成了一種禮節。家裡來了客人首先是泡茶、敬煙。如果自己不抽煙,又未準備煙,那就必須道歉:「對不起了,沒有煙敬你。」如果是求人辦事、婚喪喜慶、朋友聚會、請人做工,那沒有煙是不行的。早在20世紀40年代,我們家鄉的農民通常都買一包香煙放在土灶上的炕洞里,那裡乾燥,煙不會霉,成年累月地放著,以防貴客臨門。於是,煙的意義已經不僅是一種嗜好,發展而成為一種社交禮儀和拉關係的手段,愈演愈烈,直至今天。前兩年社會上流行著一種說法,如果有什麼環節打不通的話,那就先用手榴彈去摔(送酒),再用爆破筒去炸 (送煙),因為送收煙酒也算不上貪污行賄。中國的煙民之眾,煙草的消耗量之大,在當今的世界上居於首位,吸煙不僅是個嗜好問題,而且是個社會問題,是社會習俗和社會心理的一個組成部分。比如說八個人在一起開會或聊天,其中有六個人抽煙,第一個掏出煙來的人就必須向其他的五個人每人敬一支,否則的話你就有點瞧不起人,或者是小氣。來而不往非禮也,第二個人便掏出煙來每人敬一支。如此輪番一遍,每人就抽了六支煙,根據煙癮的需要抽兩支也就行了,其餘的四支是「被動吸煙」。那你不能不抽嗎,這就要看情況了,有時候不能不抽,不抽便是瞧不起敬煙的人,或者是嫌他的煙不夠高級。中國人的戒煙之難,實在是因為敬煙和吸煙已經成了人際關係中的一種禮節。
一個人吸什麼樣的煙,竟然成了一種身份的標誌,四十年前我和一個朋友到一家高級賓館去找人,門房不讓進,要我們出示身份證明。我們都拿不出,便和看門的人磨嘴皮。我的那位朋友靈機一動,便從口袋裡摸出一包中華牌的香煙,一人一支抽了起來。那看門的見我們居然能抽中華牌的香煙,決非等閑之輩,便揮揮手,讓我們進去。由此可見,香煙已經不是一個有毒的物質,而是一種不良的精神狀態。
小小的一支香煙,從時髦到不時髦甚至有害,人們對它的認識差不多花了一百年,認識是一個多麼漫長的過程啊,趕時髦可得當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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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 武佳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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