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婚姻、生活，那些最刻骨銘心的失望 | 埃里克·索斯攝影集《尼亞加拉》

天下 11-25

原標題：愛情、婚姻、生活，那些最刻骨銘心的失望 | 埃里克·索斯攝影集《尼亞加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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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索斯（Alec Soth），美國當代最具代表性的攝影家。1969年出生於明尼蘇達州。他的作品帶有強烈的敘事性徵，主題延續美國攝影的日常傳統，往往通過人物故事的交織，自然景觀和社會景觀的再現，傳達出現代人憂傷、痛苦、緬懷過去以及死亡記憶等複雜的情感經驗。

從埃里克·索斯的一系列作品中，你能看出沃克·埃文斯、羅伯特·弗蘭克、斯蒂芬·肖爾等前輩大師的深刻影響。埃文斯那種面對現實的平靜、照片橫平豎直的特徵，弗蘭克那種非決定性瞬間、公路攝影詩人般的憂鬱，斯蒂芬·肖爾那種冷靜、空洞卻極富洞察力的彩色現代都市風景，在他的作品中均有體現。他紮根偉大的美國攝影傳統，以個人的日常迷幻視覺，重塑了當代美國攝影，攝影集《尼亞加拉》（Niagara）就是其代表作之一。

尼亞加拉大瀑布位於加拿大安大略省和美國紐約州的交界處，是世界第一大跨國瀑布。「尼亞加拉河的水流衝下懸崖至下游重新匯合，在不足2公里長的河段里以每小時35.4公里的速度跌蕩而下15.8米的落差，演繹出世界上最狂野的漩渦急流，經過左岸加拿大的昆斯頓、右岸美國的利維斯頓，衝過魔鬼洞急流，沿著最後的利維斯頓支流峽谷由西向東進入安大略湖。」這是自然的偉大景觀，更是美國生活、美國情感的象徵性景觀，王爾德在寫到尼亞加拉大瀑布時就不勝感嘆：

「我對尼亞加拉大瀑布感到失望。所有美國新娘都被帶到那裡，所以這一大而無當的瀑布景觀，即便不是美國人婚姻生活中最刻骨銘心的失望，也是最早的失望之一。」

埃里克·索斯關於尼亞加拉的照片要表達的當然不是外在的自然奇觀，而是人類的愛與死亡，激情與慾望。「我去尼亞加拉的原因，和蜜月旅行者還有自殺者是一樣的，」索斯說，「瀑布無情的雷鳴呼喚著強烈的激情。」正像他無意建立自己明確的攝影風格一樣，他也自己將對尼亞加拉的觀察隱藏在一幅幅貌似客觀的照片之下，在凝視與一瞥、擺拍與抓拍之間求得一種不確定的平衡。

尼亞加拉大瀑布既是美國新婚夫婦的蜜月熱門景點，同時也是那些生活失敗、尋求解脫的自殺者縱身一躍的理想之地。「多保重去死吧」，這是來過此地的情侶信件中的話，是最複雜也最精確的表達。正因如此，這裡成為一個有故事的地方，值得拍攝的地點。攝影集《尼亞加拉》猶如一部結構嚴謹的復調小說，這裡面有多條線索：氣勢磅礴的尼亞加拉大瀑布；情侶們愛恨交加的手寫情書；赤身裸體的年輕夫婦，失意寂寞的孤獨者……自然與人類，宏觀與微觀，甜蜜與哀愁，自殺者的困惑與絕望，戀人們分手後的惡語相向，等等一切，交織成一幅巨大的、令人傷感的「尼亞加拉」。

「這是一首情歌，悲傷的情歌，」索斯說。2004年至2005年，埃里克·索斯透過大畫幅 8x10 相機，在尼亞加拉大瀑布連續拍攝了兩年多時間，於2006年出版了攝影集《尼亞加拉》。這部索斯早期的代表作和《密西西比河之夢》（Sleeping by the Mississippi）一樣，都是當代美國生活和情感的真實寫照。驚心動魄的主題，隱藏在平靜的照片之下；處處寫實，又處處夢幻。赤裸的情侶、孤獨的新娘，典當行里的一枚枚戒指，被彩虹照耀壯觀到可怕的血色瀑布……在自然與社會的洪流中，人是那麼孤單渺小，愛情與婚姻總帶著焦灼與痛苦，在內心深處，沒有一個人真正快樂、面帶微笑。風景，旅途，旅館，書信，肉體，在看似平淡的畫面中不斷跳躍變幻，閃耀著一個個真實而又破碎的瞬間。這就是難言的生活，這就是無言的攝影。

畫冊順序，精選欣賞

在我收集的信中，我最喜歡的一些是來自里克和吉爾，在倫迪巷的甜甜圈店遇到的一對夫婦。他們15年前在工作中相遇。吉爾有丈夫。當他們開始外遇，他們幾乎沒有時間約會，書信成了他們約會的場所。從那時起的信非常激情。像下面這封：

最親愛的里克：

這是一封很難下筆的信。我非常愛你。但是，親愛的，我不想讓你受傷害。我希望我們可以把我們的感覺放到一邊，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將不得不忍受我們的餘生。親愛的，我甚至似乎……

吉爾最終離開了她的丈夫，信停了。但多年以後，當他們結婚後，吉爾再次開始寫信。這封比較溫和：

我們可以試著談論這一切嗎？我甚至不記得上次我們真正的做愛。我討厭說這個，但過去的原因是你的衛生。當我第一次見到你，你每天都洗澡，刮鬍子、刷牙。你怎麼似乎不再關心這些了。過去我喜歡和你法式接吻，現在真的很噁心。對不起，如果這會傷害你的感情，但我之前用一種含蓄的方式提到這一點，你似乎不在乎。這似乎再次告訴我，你不夠愛我、關心我的感受。我仍然愛你，即使我很生氣。

—— 埃里克·索斯《尼亞加拉》攝影手記

Gus"s Pawn Shop，2004

格斯店是尼亞加拉地區七個典當行之一。這些商店中有五家位於瀑布美國一側。雖然加拿大的旅遊業蓬勃發展，但美國在這方面卻是全國失業率的兩倍。它也受到污染的蹂躪。

—— 埃里克·索斯《尼亞加拉》攝影手記

The Flecks 2005

這張照片是亞倫和妮可結婚後在精品酒店結婚教堂拍攝的。那裡沒有攝影師。唯一的客人是來自前一段婚姻的孩子們。

—— 埃里克·索斯《尼亞加拉》攝影手記

Tricia and Curtis 2005

我在基奇納街上遇到柯蒂斯，告訴他我的拍攝項目。他說他女朋友可能想和他拍裸照。那天晚些時候我們見了面，我驚訝地發現特里西婭只有16歲。我告訴她，我不能給她拍裸露的照片。我們上了我的麵包車，開到一個僻靜的公園。在黑布下聚焦時，我注意到他們手臂上的傷疤。柯蒂斯說他們實行的東西叫做「性吸血鬼」。當我準備按快門，柯蒂斯突然一躍而起。一個警察沖向我們。他收到線報，一個戀童癖在公園裡拍照。幸運的是，在他們進我的麵包車檢查之前，我還能為自己解釋。

—— 埃里克·索斯《尼亞加拉》攝影手記

當我拍攝人物時，我經常請他們告訴我他們的夢想。尚特爾對我說，她的夢想是和保羅?斯坦利（通過接吻）生一個寶寶。她問我，能不能拍一張她的接吻粉絲網站的色情圖片。拍完後，她給我看了她的接吻日記。

—— 埃里克·索斯《尼亞加拉》攝影手記

Niagara. 2005. Falls #55

從1925年以來，尼亞加拉大瀑布每天晚上都被顏色變幻的彩虹照亮（除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

戴維，

我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你說你愛我，然後卻說「我他媽一點兒也不在乎」我的問題。你這個傻瓜。勞拉告訴我你操了她，但保證你吸了她45分鐘。她的味道和「我」一樣好嗎？混蛋。我們已經在一起好了「15個月」了。還記得最初的3個月給我送的花嗎？到底發生了什麼？戴？我愛你，可你已經成了一坨狗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去你媽的我操你個王八蛋。我永遠恨你。多保重去死吧。你說過

—— 徐淳剛譯

David

戴維住在旅行者汽車旅館。他收到了他死去的女友克里斯特勒的好多信。兩個月前她自殺了。拍完戴維，我問他，能不能借一些她的信。他告訴我，要寄回他在尼亞加拉市中心的父親的家。當我回到明尼蘇達，我寄了戴維的照片和一張字條，說我還在使用那些信，但很快就會歸還。再次旅行時，我在汽車旅館找戴維，可他搬走了。那天晚些時候，我看見他沿著斯坦利大道往北走。我靠邊停車，他上來了。他很生氣。「你拿了我的信——她留給我的僅有的東西——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他大喊大叫。他很興奮。他要我去他父親家，證明我寄了照片。「看，爸爸，」他打開我寄的信說，「我正在跟一個攝影師工作。」他父親看上去很尷尬，頹廢。我們離開時，戴維要帶我去克里斯特勒的墓地。他把水倒在她的墓地上時，我在我的麵包車裡。他注射後把注射器的其餘部分壓在她的墳墓上。他一路哭著回到他的新汽車旅館。「她是我唯一愛過的女孩。」

—— 埃里克·索斯《尼亞加拉》攝影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