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珍珠糖「站姐」，花費20萬的追星路

她們試圖用自己投下的每一張鈔票，對抗著背後的資本，也用驚人的數據宣召著粉絲經濟的來臨。

文 | 周星玉 賴繼紅

編輯 | 胡雯雯

編者按

加拿大的春假快到了，肖曦（化名）特意向老師申請了提前十多天考試，因為她早早買好了機票，就為了回國趕上自己愛豆團隊的首次巡演。

在00後聲勢浩大的粉絲應援圈內，16歲的肖曦處在最上層，經濟實力雄厚、滿世界追明星，「頂級粉」在圈裡人送外號「大腿」。

頂級之下，最初等學名「屏幕飯」，不為偶像花一分錢，在精神層面上支持偶像，圈裡人也稱「白嫖粉」；二者之間還有大量的00後在線上「雲追星」，為了愛豆在貼吧、QQ空間和微博上刷存在，沖熱搜。

頂級粉肖曦，追星的路並不長。自從2018年2月粉上朱正廷之後，她跟隨著偶像的步伐，從廊坊大廠，到美國洛杉磯，追星的花費已經超過了20萬人民幣。

肖曦正在溫哥華一所高中讀書，她從13歲的時候便和家人前往加拿大，距離扯不斷她與國內小夥伴的追星，《偶像練習生》節目開播一個多月時，她人還在國外，收到了朋友在節目錄製地點——廊坊大廠拍到的朱正廷照片。

她初覺驚艷，便新開了一個賬號，開始更新有關他的圖片，放寒假之後，她買一張機票回了國，在大廠和朋友林一蹲了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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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式切換

站姐拍攝的偶像照片

那段時間像是她追星生涯的縮影，有酸有甜。大廠外，每天聚集著一批粉絲，大部分都是站姐，她們在欄杆外架好長槍短炮，之間共通信息，每天都是漫長不知道結果的等待，期盼的眼睛透過400mm的超遠攝鏡頭捕捉偶像出沒的身影。

有時候，她們為了能偷偷溜進去，會把金屬欄杆掰開，但是保安們只要發現，就會重新焊好，這一幕每天都會在大廠的欄杆外上演，像是一場沒有休止的，沒有硝煙的較量。

隨著朱正廷入選NINE PERCENT團隊，熱度走高，愛豆的活動逐漸多了起來，加上15個小時的時差，肖曦為了及時更新圖片，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

她經常在兩種「工作模式」中切換，第一種是忙到凌晨四五點，然後睡兩個小時左右，接著起來上早上8點半的課；第二種是放學一回家先睡覺到凌晨三點，再起來收圖—修圖—發圖，然後去上課。

疲憊之下，她也動過暫時關站的念頭，卻又害怕粉絲擔心，偶像不開心，最後又選擇咬牙堅持著。

在朱正廷在洛杉磯一個多月的集訓期間，她從溫哥華飛過去四次，美國海關的工作人員看著護照上密集的蓋章，還特意詢問過她。

她和偶像的關係，也已經從剛開始單方面的仰望，到後來朱正廷會和她互動，比如她拍照的時候，朱會配合她的鏡頭，甚至她在洛杉磯的環球影城跟拍時，朱會與她主動交談，而這是普通粉絲想都不敢想的待遇，肖曦想起那一天，至今有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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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

偶像在樂華巡演時，站姐在外面隨手拍到的圖

肖曦除了自己享受追明星的樂趣外，還會通過微博，貼吧分享自己拍的圖片，於是她又多了一個身份—「站姐」。現在這個站的賬號開於2018年2月底，她獨自運營著朱正廷兩萬多粉絲的一個個站，每天都會及時更新照片，比如機場照、品牌活動現場的照片等等，有時也會自費製作贈送一些應援物。

她所發的每條微博，都會有幾千個贊，根據新浪的數據，她的個站在「珍珠糖」粉絲影響力中排前五。（珍珠糖：朱正廷粉絲的名稱）

而這些與她積極互動的粉絲們，並不知道隔著網路這一層紗的背後，「大腿」博主只是一個16歲的小姑娘。

把偶像送出道之後，粉絲的工作並沒有結束，甚至可以說，剛剛開始，在娛樂圈流量扎堆的今天，這樣一個新生代男團的位置並不牢固，粉絲們只能日夜兼程，為偶像創造一個又一個漂亮的數據。

節目結束後兩個月，NINE PERCENT已經開了四場見面會，還有兩場在計劃中，見面會的票價從499到1699，而這個價格超過了目前國內大部分演唱會的票價，在首場上海場，票一發售就被一搶而空，1699的內場票甚至被炒到了五位數，從中可窺粉絲的瘋狂。

雲追星的粉絲吳佳對愛豆心疼不已：「其實一場接一場的見面會，大家已經很疲憊了，見面會上不出新歌，還讓粉絲投資那麼多的錢，真的有點坑。」

與首場「一面倒」的歡呼不一樣的是，官博下面越來越多「不要加場、不要想著掙快錢」的評論。

肖曦一邊罵著：「公司做個人吧，不要把他們當作賺錢工具」，一邊嘟囔著團隊成員是無辜的，然後儘可能支持他們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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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架

站姐在追星路上積攢的票根

兩個月以團隊名義拿下七個代言的背後，是品牌們想要充分利用粉絲經濟的野心，與以前普通的商業代言行為相比，這些品牌商顯得有些赤裸裸。

比如代言的某香水品牌，在電商頁面出現了偶像銷量排行榜，甚至根據銷量給出「苦臉」、「笑臉」，意圖引起粉絲銷量競爭，被抨擊「吃相難看」，最後以道歉結尾。

品牌商通過各種營銷方式「綁架」粉絲行為的背後，它的直接目標是沖銷量，這相當於一場隱形的商業交易，在他們所能提供的籌碼中，比較低級的是隨產品贈送周邊，高級的是為明星提供資源，比如曝光度。

蔡徐坤個人代言的某化妝品品牌，打出了「全球地標為蔡徐坤打call」的噱頭，許諾不斷增長的銷量將解鎖廣告投放的不同地標。在活動開啟的一個星期後，淘寶客服就給ikun們（ikun：蔡徐坤粉絲的名稱）發出了「銷量已達10萬」的消息，這意味著，該廣告將在紐約時代廣場播出。

在微博上，時常看到ikun們發的有關「沖銷量」的帖子，有的甚至把每一步操作都詳細說明，也有的粉絲呼喊並不寬裕的學生黨們「可以用花唄」，還貼心的指出，收到貨後還花唄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粉絲們宣傳購買的背後不僅僅是單次的支持活動，他們還要為偶像長遠的考慮。吳佳說：「粉絲就是要幫idol沖銷量，這也是力所能及吧，就如果你有錢的話就可以買，沒有錢也不用強求。但是合作、廣告商會看這些數據，看他們粉絲的購買能力強不強，涉及到以後的合作關係。」

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不知道終點的長跑。

而「談戀愛」，在娛樂圈是另一個敏感的話題， 當朱正廷有緋聞的時候，肖曦也會和朋友開玩笑說，想要把站子關掉，給他一個警告，再重新開一個站子。

我接著問：「如果他談戀愛了，到時候你會脫飯嗎？」

她在那邊猶豫了幾秒，說「我覺得我會，但並不是因為談戀愛這件事情，我覺得這是一件對不起粉絲的行為，從《偶像練習生》開始，大家就為他瘋狂投票，把他們送出道，現在是他明確的職業上升期，他不能在享受很多人追捧的同時，還享受普通人戀愛的的感覺。」

4

戰友

低頭修圖的站姐肖曦

在粉絲江湖裡，以偶像為信仰，被劃分為不同的幫派，粉絲文化發展日益成熟的今天，有的甚至形成了獨特的「出飯圈規範指南」 ，就如同古代道士下山之前，學習門派里行走江湖的道義規矩。

肖曦曾經在凌晨3點的酒店被朋友打電話叫醒過，那時候她正打算和林一去LA追行程，一上微博，卻發現有人把她和林一掛了出來，下面是各種懷疑辱罵的語言。

原來，在開個站之前，她和林一就是好朋友。林一是蔡徐坤的站姐，她們的站子頭像和名字都有幾分相似，被粉絲掛出來的原因是，林一在微博上售賣蔡徐坤的pb（飯圈用語：「photo book」的簡寫，意為寫真集），這時卻被粉絲看到另一個與她頗有幾分相似的個站，粉絲開始懷疑林一是「雙擔」（飯圈用語，即對等地飯著兩個愛豆）。

這種粉絲在飯圈內並不討巧，網友懷疑她「圈錢跑路」。莫名被牽連進來的肖曦，因此也在自己的賬號下看到很多惡言惡語，兩個人不得不拍了一起追行程的機票發微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在趕五點早班機的路上，手握著機票和護照，肖曦氣到崩潰，「明明已經很努力的在追星了，還會被人誤解。」

戰壕里，他們是戰友，也是敵人。

5

造星

這一場粉絲的狂歡，讓人不禁想到曾經的「超女時代」，那是一個簡訊投票的年代，小靈通還是行走江湖的標配，每個手機號只能投出一票，雙卡雙待剛剛出現。

玉米們（玉米：李宇春粉絲的名稱）曾經在街上，一個一個說服路人，讓他們為自己的偶像投票，李宇春在最後一輪簡訊投票里以3528308票一騎絕塵，她也成為了中國首位民選超級偶像，這是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由粉絲選出來的他們內心中的偶像。

13年後的《偶像練習生》，專家評委的角色過渡成了全民製作人代表和導師，他們失去了直接晉級或者淘汰練習生的權利，而這個選擇的權利，交到了「全民製作人」的手裡，「全民製作人」的概念打破了現有的選秀節目的規則，這是一種更為「平等」的觀眾互動方式。

選秀的模式在發生變化，粉絲們也在成長。13年前，貼吧和天涯還是粉絲為自己偶像保駕護航的主戰場，13年後，社交媒體時代提供了新的渠道和平台，像肖曦和吳佳這樣的粉絲自發建立賬號，記錄傳播和偶像有關的信息，主動承擔起了宣傳推廣工作，《工人日報》這樣說：「粉絲不僅花錢，還造星」。

他們把練習生推向偶像的高地，也在擁抱著屬於自己的「布爾什維克」式的勝利，他們用自己投下的每一票來對抗資本，也用驚人的數據宣召粉絲經濟新時代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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