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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藏區的100多個日夜裡,我看到了美好,也看到了醜陋


5月,當成都街上的小姑娘開始穿起弔帶和熱褲的時候,我坐上了開往海拔3800米的長途汽車。



六個月後,高原上的雪已經厚到能把氂牛埋起來,而我即將轉身飛往南半球的夏天。




對現代人來講,身體快速抵達一個地方、繼而離開,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而這一次,我想帶著一顆謙卑的心,慢慢地走進

年保玉則

,去用心體會一群人對生命、對自然的敬畏和慈悲。





文 | 

Emma

編輯 | 

Birdy


圖 |

年措





Emma:

純素五年、幾乎零廢棄的半個獸醫。從紐西蘭間隔年參與保護實踐,在年保玉則度過了最愉快充實的五個月。希望有朝一日回國當一個野生動物獸醫。








— 

認識

 




第一次聽說堪布扎西桑俄,是兩年前看到中國國家地理的一篇《年保玉則的觀鳥喇嘛》。




愛畫鳥的「鳥喇嘛」




文章里寫他從寺院「畢業」時,上師對他說:「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了。不過我對你還有兩個要求,一個是永遠不能做壞事,還有一個是不能欺負動物。

你再怎麼欺負人,也只能欺負一點點。可是動物跟人差得很遠,你欺負動物它是沒有辦法的。


 


讀完這句話,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




那時還沒有想到,兩年後自己會來到文章里提到的地方,在堪布扎西桑俄和同伴們創辦的小小協會裡,和藏族僧人、牧民們並肩工作一百多個日夜。




緣分真是很奇妙的東西,也許該遇到的人,遲早會見面。


 



一次會議,把分散在年保玉則各地的牧人成員們難得聚在了一起




年保玉則生態環境保護協會,簡稱

「年措」

,是2007年成立的當地第一家民間環保組織,成員主要是在

當地備受尊敬的僧人、熟知家鄉環境的牧民等





協會舉辦的野外巡護監測培訓,大家一起找動物




這十幾年來,他們遊走在年保玉則的山谷、濕地、雪山與森林中,對家鄉的自然環境與文化變遷進行系統的記錄,包括大量的圖片、文字,還拍了幾十部被主流電視台播放的紀錄片。




年措成員們一起上山記錄生物多樣性



協會已經把過去十幾年獲得的野外調查資料編寫成《三江源生物多樣性手冊》,即將出版


按堪布的話說,「自己也是一個經常在老百姓中間跑來跑去的真正的老百姓」,所以這是個百分之百的草根協會。

然而外面的人覺得他們可不簡單。




十年前在北京舉辦的國際保護生物學大會上,當扎西桑俄拿著協會多年的研究記錄羞澀地上台時,北京大學的呂植教授這樣開場:「他是一個天生的科學家。他的動力源自對自然的熱愛,並且付諸行動,讓藏鵐這個珍稀物種得到了有效的保護,也填補了當前科學研究的空白。

他讓我們看到了民間保護的巨大力量。





呂植老師和喬治·夏勒博士一同來年保玉則 




讓我有機會結識年措的,是一群「仙女」。





在藏區,由於婦女的地位普遍比較低,男人的活動她們一般是沒辦法參與的。整個青藏高原上可能也沒有像「黑頸鶴仙女」一樣的保護小組。我希望以後藏區的婦女也能自由一點,能做一些她們想做的事。協會也想支持她們有更多這樣的機會,讓她們也能參與到家鄉的保護中。


 


在協會的鼓勵下,自2011年開始牧民婦女們成立了一支「黑頸鶴仙女」保護小組



黑頸鶴仙女們坐著拉風的藏鵐小車,是去年99公益日中讓人印象深刻的海報


去年8月初的一天,得知自然保護界的一位前輩高煜芳老師在招募志願者幫協會組織99公益日眾籌,我就自告奮勇地報名了。




每天課業繁重,人也焦慮,白天忙完我就馬上趕回家寫傳播文案。經常籌款後台修改花了幾個小時,提交後一秒鐘又顯示「保存失敗」。



 


那時我經常想起,高老師離開年保玉則去耶魯求學曾感到迷茫,堪布對他說­:

「你有多少時間在做自己的事,又有多少時間在幫助別人、幫助眾生?」

­




每每看到這句話,任何自己的煩惱、焦慮都變得微不足道了。認識年措的過程,也是學習如何放下「我」的過程。





事實上,不論加班再累、睡眠再少,和這樣有意思的一群人在一起還是很難不笑起來


在大家的努力下,年措「幫黑頸鶴仙女護神鳥」是去年99公益日數百個項目中最先完成籌款的項目之一。




美麗的黑頸鶴


今年夏天,我有幸到年保玉則的草原上、黑頸鶴和牧人一同生活的地方,去培訓婦女保護小組如何使用我們眾籌到的望遠鏡,更好地觀察小鶴是否受到流浪狗、遊客的威脅。





Emma在教兩位黑頸鶴仙女一些使用望遠鏡的注意事項



我們得知,剛開始黑頸鶴仙女想參與協會組織的培訓時,家裡會覺得那應該是男人去做的事。




這幾年,她們得到了更多的理解與支持,也在逐漸影響身邊的人:

越來越多的牧區女性也希望能為環境保護、動植物保護出一點力。





協會定期舉辦的室內培訓,也是仙女們暫時脫離一天到晚的放牧工作,和朋友們聊聊天的好機會(攝影/歐陽凱)




採訪過程中,平日很少有機會表達自己看法的她們時而露出羞澀的笑容,襯著常年在外放牧的紅臉蛋,看上去真的像仙女。




— 

 


 


剛到協會時,我們接到一位特殊的客人:一隻受傷的牛背鷺。它是垃圾堆里發現的,應該是在尋找食物的過程中被垃圾纏住了腿,從根部斷裂。




牛背鷺,一種溫馴活躍、不甚怕人的鳥,喜歡站在牛背上或是耕地時跟在農夫身邊,捕食驚起的小蟲子


我學獸醫的時候常去救助中心實習,看著它虛弱痛苦的樣子覺得必須做點什麼。




然而查過了各種鳥類醫學資料,手頭的葯沒有一個可以給它,只能布置一個合適的紙箱,放上食物和水,把毛巾捲成圓圈讓它坐在裡面,傷口不至於摩擦地面。


 


第二天一早,發現它已經死了。協會的另一位僧人更尕倉洋老師說:「昨晚我念了很多經,希望它不要太痛苦地死去。」




我回到辦公室,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堪布扎西桑俄說:一般這種情況在學校我們會直接安樂死,但是我聽說很多藏族人反對安樂死,因為不可以殺生。





牛背鷺沒有救活,但被流浪狗咬傷的小馬救過來了,現在還和媽媽依偎在一起


堪布的回答出乎我意料:「殺生不一定是不好,這個藏族人說了不算,佛祖說了算。」




他看到路上被車撞了快要死掉的狗,也會走過去為它們結束生命。




「在這種情況下,要考慮如果我是它,我有多痛苦?如果能選擇,我會願意怎麼死?

只要心是乾淨的,完完全全為了別人,這就是菩提心,這種情況下殺生也是菩提做。

」堪布

扎西桑俄

曾這樣說,而我銘記於心。


 



牧區的清晨和黃昏




我們繼續聊到動物、環境的保護。堪布說:「

為了TA來保護,這是最好的想法。為了我、我的子孫後代來保護,這是比較狹隘的想法

。西方人不相信『愛護』、用愛能保護動植物。





我覺得愛的力量是最大的,超過數字、經濟、法律。

有了愛,才有心,心是很重要的

。」





不經意間就美得窒息的年保玉則


「願每一個生命都能快樂」,

驅使著年措的僧人們離開寺院里

念經打坐

的常規生活,而選擇成立民間協會、編輯書冊、拍紀錄片這些

「特立獨行」

的修行方式。







幾乎所有的協會成員沒有上過學,絕大多數仍不會說漢話。這幾年,協會獲得了越來越多成就和外界認可。




為了更好地保護家鄉,而改造自己、努力適應現代社會的過程,其中艱辛,難以想像




很多牛羊吃了垃圾,堵在肚子里死掉。協會做了宣傳牌、把解剖後拿出來的垃圾擺在白玉鄉的街上,對過路人宣傳




很多這種垃圾是化纖的衣服、經幡,而過去這些的材料都是可降解的






— 

保護

 


 


在都市裡長大的我們,

輕而易舉就能將每一個行為的前因和後果拋到腦後

。雙11又買了多少件一年也用不了一次的東西?出門打個飛的多省心省力?




我們所關心的環境,除了有關部門什麼時候能把霧霾治好,似乎都不在大多數人目光所及的「當下」。





高原日出


三個月前,我跟隨協會完成了一年一度的冰川監測工作。




自2004年起,每年夏天,年保玉則山谷里土生土長的牧民勒旺都會選個好天氣,帶上帳篷、相機和三腳架,獨自爬到主峰冰川的邊緣,記錄GPS位點之後用丙烯顏料寫下年份,並在固定點為冰川拍一張證件照。





堪布扎西桑俄站在小時候被冰川覆蓋的山上


更尕老師說,小時候他在神山腳下放牛,這幾十年親眼看著

冰川在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消失




「藏族人相信水是從雪山上來的,可能再過50年,冰川沒有了的話,我們的水源也沒有保證了。」


 


我默默地想,不僅是你們啊,三江源下游多少億人的水都是問題!





從身後的冰川下來,騎馬回家



過去50年,年保玉則所在的久治縣年平均氣溫

升高了

接近2攝氏度。

這是什麼概念呢?




三年前的巴黎公約曾呼籲,各國政府把全球變暖控制在從1850年左右至2100年

不超過

2攝氏度,到達此臨界值後地球將難逃不可逆轉的改變,其它動植物也許可以活得好好的,

但人類複雜脆弱的社會結構在環境的細微變化之下將很難維持下去





一年一年消逝的冰川

 


怎麼才能讓「現場」之外的人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並做出改變?







「保護」在藏語里的發音是

「song jiub」

。這其實是兩個詞:「song」的意思是不動,水本來怎麼流就讓它流,山原來是什麼樣也不要動,沙漠里不要種草,草原上不能種樹,森林砍了種草也不可以。「心不動是佛心,外面世界不動是自然」。


 


而「jiub」則是「要動的保護」

,人為破壞了才需要動,就像大自然生病了,要醫治它,恢複本來的樣子。「jiub」需要很高的智慧和方法,如果不知道怎麼動,不如不動。





在年保玉則山裡,露宿星空下(攝影/歐陽凱)



幾十年前整個青藏高原上沒有什麼「垃圾」,生活所需都是可降解的,而現在全藏區染上了「可樂」癮,連許多佛堂里供的都是塑料包裝的食品。越來越多的遊客來到藏地打卡,帶走了自拍,卻把成堆的垃圾留下……







有人問,但現在的世界上,哪裡還有不受人類影響的自然?太平洋人跡罕至的島嶼上,信天翁都在喂寶寶吃塑料。






雪山之下,河流之上,儘是無數的垃圾


是的,沒錯,我們沒有一個簡單的答案。但是我相信,這不代表我們就能因為失望、絕望,而不去做了。




「這個地球是我媽媽。如果我媽媽生病了,我覺得她可能明天會死的,那今天我媽媽還要照顧嗎?肯定要照顧的。我們的地球也是一樣的,地球明天爆炸了,今天還是要保護。」







離開年保玉則的時候,我和協會的朋友們走在草原中間的一條土路上,堪布突然在我前面兩腳岔開站住不動了,我好奇地走到他旁邊:「你在幹嘛?」


 


「底下有一個蟲子,我在保護它。」

他咧開嘴笑著說。


 


保護,他們從今天已經開始了,你呢?





攝影/歐陽凱


經過協會多年的宣傳和教育,上千平方公里的年保玉則已經有了非常大的改變,這項工作不會停止,他們會一直做下去……





在全球氣候持續變化的今天,我們無力改變這個瘋狂發展,瘋狂消費的世界,但是我們希望以古老的智慧警醒人類。




一個背包徒步人用完的氣罐,丟進了清澈見底的湖泊中




當前的環境變遷問題,


本質上是文化的問題,


我們認為

改變的不是環境而是人的內心


以「保護環境」這個現代辭彙來說,


我們不需要新理念


我們需要的是回到傳統中去


在佛陀古老的智慧里,


重建我們看待世界的方法:


那就是

菩提心

慈悲心


是佛教傳統里生命平等的理念。


這個世界不僅僅是屬於人類的


也是屬於所有生命的









———— / E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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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僧人的環保修行:我們只有享受自然的權利,沒有破壞的權利



「如果沒有外來文化,就不需要保護環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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