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精兵,火力、素養、技術、戰術強大的幾乎「無懈可擊」,為什麼在這3.7平方公里上被中國軍隊打敗了?
原標題:這支精兵,火力、素養、技術、戰術強大的幾乎「無懈可擊」,為什麼在這3.7平方公里上被中國軍隊打敗了?
66年前的11月25日,志願軍第12軍34師106團將537.7高地移交15軍29師,在敵人對我軍陣地40多天的狂轟濫炸和持續衝擊後,上甘嶺陣地仍然牢牢地控制在志願軍手中,這宣告著上甘嶺戰役勝利結束。
1952年10月14日至11月25日這43天里,在朝鮮半島一個叫上甘嶺的小村莊附近,中國人民志願軍和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進行了一場鐵與血的較量。
然而戰役開始時,「聯合國軍」方面,尤其是美國人未曾想到這將是一場大戰,他們在作戰計劃中預期的傷亡人數僅為200餘人。但最終他們付出的代價卻是這個數字的上百倍!(為「聯合國軍」總損失,美軍投入戰鬥的12天損失3300人)
上甘嶺戰況慘烈到什麼程度?
當時的戰場上,除了爆炸燃起的熊熊火焰、滿天塵土,別的可能什麼都看不到,以至於這場戰鬥的生還者都以為那時是陰天。據統計,43天時間裡,在這區區3.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落下炮彈235萬發,航彈5千枚,平均1.5平方米就要落下1發炮彈。這是個驚人的數字。
就在敵人這樣的強火力下,志願軍如何堅守40多天,並獲得最終的勝利?這是66年後的我們仍然值得回顧和思考的問題。
【文/ 王正興】
1.一場惡戰將在這裡打響
1952年9月,為「答謝」美軍一直以來的炮火「照顧」,我志願軍發起秋季反擊作戰。
從9月18日至10月5日,志願軍在第一階段作戰中對18個目標發動攻擊19次,全部得手,最終鞏固佔領6個目標,一時間敵軍陣地陷入一片混亂之中。10月6日,第二階段作戰開始。
1952年志願軍秋季反擊作戰
美軍也絕非等閑之輩,不會坐視志願軍佔盡先機。
因此,在一個要點實施反擊作戰,打破志願軍攻勢成了此時美軍的頭等任務。
而這個要點,正是美軍中將、第八集團軍司令官詹姆斯·奧爾沃德·范佛里特盯了很久的「鐵三角」。
范佛里特蓄謀反擊
所謂「鐵三角」,是鐵原、平康、金化三郡的簡稱,它們在戰場上剛好形成一個等邊三角形,平康位於三角形的北頂點,金化、鐵原則分別位於三角形的東、西頂點。交戰雙方的戰線將「鐵三角」一分為二,敵人佔據了底線的鐵原和金化,而志願軍佔據了平康以及中部的各制高點。
地圖上的「鐵三角」(來自新浪博客)
其中的要害位置,就是位於「鐵三角」中上部的五聖山主峰。
因為五聖山的背後就是平康平原。如果美軍可以順利越過五聖山,那就是其優勢裝甲集團可以大顯身手的地段。故而此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戰場要點五聖山主峰
10月6日,范佛里特向其上司、時任「聯合國軍」總司令馬克·韋恩·克拉克提出在五聖山沿線發起反擊。
他說:
「為了扭轉局勢,我們必須首先採取小規模的進攻行動,使敵人陷於被動的防守地位,目前我們都是為應付敵人的進攻而採取防守行動,致使我們遭到了1951年10月和11月以來所有戰鬥中最慘重的傷亡。」
這個提議正符合當時戰局之需,美軍非常需要一個對志願軍防禦要點的反擊行動來打破其當前攻勢。最終,克拉克同意了計劃。
1953年7月28日以「聯合國軍」總司令身份在《朝鮮戰爭停戰協定》上簽字的馬克·克拉克(圖中左一)
范佛里特的目標,是五聖山主峰東南4公里上甘嶺地區的志願軍控制的兩個支撐點——「三角形山」(我方稱為597.9高地)和「狙擊稜線」(我方稱為537.7高地北山)。
這兩個高地前沿距離美軍陣地前沿僅50到120米,可以說雙方在此是鼻子頂著鼻子,而且因597.9高地在我軍防禦體系中較為前出,嵌入了美軍戰線之中,對美第九軍的金化防線構成極大威脅。
美軍的「如意算盤」是,奪取這兩個高地後,由於高地以北地形較為平坦緣故,志願軍的前出陣地將後退至1100米到1500米之後的781高地至679.1高地一線;這樣,美軍將得到更有利的地形構築防線,志願軍不再能利用597.9高地監視美韓軍防區,反過來美軍也會得到進攻五聖山的出發陣地。
可以看到, 范佛里特把目光一直盯著這一塊區域,充分說明此人深通用兵之道。
2.美軍悍將范佛里特的絕妙計劃
此時范佛里特需要考慮兩個問題:
其一,怎麼奪取?
其二,奪取後怎麼守住?
奪取一個高地,對於美軍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從一戰開始,進攻方兇猛的火力就足以摧毀任何一個防禦方陣地。問題只在於,當防禦方反擊時,同樣可以用兇猛的火力反過來摧毀進攻方的兵力兵器。因此當進攻方無法利用打開的突破口形成有效突破,進而貫穿防禦方縱深時,戰鬥會變成無限的消耗;尤其當雙方都有大量的預備隊可以逐次投入兵力的條件下,反覆爭奪的次數將相當大。
這樣一來,戰鬥進程必然就是:
美韓軍進攻,志願軍反擊;美韓軍再進攻,志願軍再反擊,進入這樣的無限循環,直到至少一方再也無法承受逐次投入的兵力受到的傷亡,戰鬥才會在那一刻停止。
范佛里特想要避免的就是打成這樣一個「戰爭怪圈」。
他的辦法是「超級火力」。
范佛里特計划動用美步兵第七師和韓軍第二師各一個營,在配屬的16個炮兵營310門火炮、30多輛坦克、200多架次作戰飛機的支援下,在5天之內,以200餘人的預計傷亡,拿下這兩個高地。
其實這種戰術對范佛里特來說並不算稀奇了,因為他是一貫的「火力致勝主義者」。在此前1951年夏天的戰事中,其指揮美軍對983高地攻擊,九天中消耗的炮彈高達36萬發,平均每門炮每天350發,那以後如此高的彈藥消耗量就因此得名「范佛里特彈藥量」。
范佛里特在朝鮮戰場上締造了知名的「范佛里特彈藥量」
美國人老是說,他們的軍隊在戰場上受到了限制,只能打有限戰爭。可是看看這陣勢,為了對付兩個連駐守的高地,就動用團規模的步兵和軍規模的火力支援, 美國人所謂的「有限戰爭」只是「兵力有限,火力無限」。
不過要是以為范佛里特只會投放火力,那就錯了。此人是美軍中的能征慣戰之輩,用兵非常狡黠,而且計劃周密。
他動用如此大的支援火力,一方面可以對志願軍防禦部隊達成最大程度殺傷,以保證步兵奪取高地;另一方面,他的目的不僅在奪取高地,更要在奪取之後實現鞏固。
美軍的「超級火力」不是說說而已
正如此前志願軍的秋季反擊戰一樣,奪取了18個目標,但只鞏固了6個。這是因為無論是美韓軍還是我軍,都堅持「有失必反」——失去的陣地都會堅決奪回。
因此,美軍「頂配」的支援火力,更重要的作用在於兩個高地後面1500米左右的開闊地。范佛里特將在這實施戰場遮斷,大量殺傷志願軍增援、反擊兵力,使其無力救援或反擊這兩個高地。
范佛里特相信,在他的「超級火力」面前,志願軍根本守不住這兩個高地,也沒有辦法再行反擊。
同時,他為了達成進攻的突然性,並迷惑志願軍,干擾其判斷,還在十五軍44師駐守的西方山同時發起佯攻,以掩蓋美軍真實作戰意圖。
上甘嶺戰役前各要點示意(註:圖中「四方山」應為西方山)
西方山西側就是平康谷地,整個半島最適合機械化部隊作戰的地方,因此這裡是十五軍乃至志願軍總部關注的重點,自然也是十五軍防禦的重點。美軍對西方山的佯攻使得十五軍軍長秦基偉不敢削弱這裡一點點防禦力量,西方山的力量不能動,上甘嶺的力量自然就減弱。
另外,美軍同時展開攻勢,志願軍就需要反應時間來判斷,美軍真實意圖到底在西方山還是上甘嶺。這大概需要2天,而這2天反應時間正是范佛里特計算之內的。
所以他的計劃,正是用團規模的兵力、軍規模的火力,在1到2天內拿下上甘嶺,用3到4天時間殺傷志願軍反擊兵力,以鞏固陣地。
一直以來,有種說法,說美軍進攻上甘嶺是一大錯誤,應該進攻西方山,利用裝甲集團的優勢突入平康谷地,志願軍肯定會頂不住。實際上,西方山是志願軍的重點防禦方向,美軍如試圖在此攻擊,將遭遇強力抵抗,戰事必將升級到軍師一級,這不符合華盛頓方面的要求,況且美軍並無制勝把握;另一方面講,西方人用計算機測算的這個結果,也沒有領會到范佛里特計劃的精妙。
應該說范佛里特考慮到了方方面面,計劃足夠精密,也許換任何一個其他美軍將軍來都不會更細緻了。
3.強大到讓人窒息的對手
那麼美軍將由哪支部隊執行這一計劃呢?
開始美軍有人提議用第24師,可是為了保證計劃的執行,美第九軍軍長詹金斯中將決定動用自己手中的「王牌」——美軍步兵第7師。
美7師,1917年12月組建於美國喬治亞州惠勒軍營,因其完成作戰任務像古代計時用的「滴漏器」一樣準時無誤,因而得名「滴漏器師」。手下三個團均為美軍王牌團:
31團,外號「北極熊」;
32團,外號「矛頭」;
17團,外號「水牛」。
「北極熊團」之前已經有同志願軍交手的經歷
美7師師長史密斯少將把任務交給了31團團長摩西。此人外號「瘋子」,他早就盯著597.9高地了,甚至親自帶隊偵察了好幾次,做好了充足的準備。美軍的作戰計劃,其實就是出自他之手。這個計劃正合范佛里特心意,因此拿到報告的第二天就趕到前沿給予了認可。
摩西接到命令後,在兵力上繼續「加碼」,美軍增加到兩個營;而負責進攻537.7高地的韓2師32團也在1個營的基礎上增加了1個連。
這樣,在第一天的進攻中,美韓軍投入的兵力就大大超出了計劃,達到3個營又1個連。
美軍,是一支戰術素養極高的軍隊,其運用火力的能力在世界各軍中屬於翹楚,而其步兵在與志願軍進行了2年較量後,戰鬥力也大大提高。
美軍陣地鳥瞰,這是一支水準極高的軍隊
美軍在進攻中,往往利用壓倒性的空、炮、坦克火力協同攻擊,盡全力摧毀志願軍防禦工事,破壞坑道,封鎖縱深,阻攔志願軍增援,使受攻擊的志願軍陣地孤立。
其炮兵火力計劃嚴密,火力轉移極快,能迅速集中大量火力攻擊一點;既能對志願軍正面、縱深全面壓制,也能突然集中火力對預定目標進行破壞射擊。
支援步兵的火力中,美迫擊炮兵敢於前出至陣地前沿,構築臨時射擊陣地,準確實施壓制,配合兩翼50重機槍(即M2勃朗寧機槍,口徑12.7mm=0.5英寸,因此也俗稱0.50機槍)嚴密封鎖志願軍陣地側後。
突擊隊大量攜帶50和30機槍(即M1919勃朗寧機槍,口徑7.62mm=0.3英寸,因此也俗稱0.30機槍),協同抵近的坦克炮、機槍作戰,專門封鎖志願軍坑道口,打擊我出坑道作戰人員。這樣的火力封鎖、壓制,往往能掩護其步兵進至志願軍陣地50米處。
美軍機槍陣地
攻擊時,其步兵組織嚴密,編成突擊隊、預備隊、勞工隊、運輸隊等。
突擊隊同時在正面展開多個箭頭攻擊,以掩護對重點目標的攻擊;又分成數波,持續戰鬥能力極強,第一波發起攻擊,第二波馬上進至出發陣地,一波接一波,其戰鬥編組隨打隨整,少一個就補一個,始終保持戰鬥力,進攻波次越打越猛,待發現志願軍防禦疲憊時,馬上組織兇猛火力掩護髮起集團衝鋒。所以在朝鮮戰場上,經常出現志願軍防禦陣地一天之內經遭到美軍十幾次進攻的情況。
預備隊增加配置的自動武器超出突擊隊一倍以上,槍槍有備份,突擊隊佔領陣地後,預備隊馬上接替,構築臨時工事投入守備,一個坑內可達機槍5挺。
勞工隊攜帶制式器材緊跟突擊隊之後,專門負責修築工事,其構築水平高、速度快,12小時內即可搭建簡易地堡,24小時內即可完成鐵絲網、火力點、交通壕等修築。而且美軍修築陣地不是一處,而是從山頂到山腹到鞍部三處陣地,主要兵力置於山腹和山頂以下二十米處,既能避開我反擊火力準備,又能迅速投入戰鬥,還便於預備隊跟進佔領陣地隨時保持反擊能力。另,上甘嶺戰役中,美軍每人都配防彈衣。
醫護隊由美軍衛生營、連組成,運輸、擔架隊由南朝鮮方面提供,人數以千計,配以直升機、坦克、M39裝甲運兵車、中型吉普車,中間設轉運站,能迅速完成物資前送和傷員後運。
地堡中的美軍
防禦中的美軍,特別注重前沿戰鬥。前沿陣地不規則,凹部和凸部起伏,便於發揚斜射和側射火力。美軍通常成倒三角配置,動其前沿一點,各點必全力支援。其工事堅固,著重在正面和反斜面。
特彆強調炮火支援,炮兵反應神速。志願軍火力準備開始後,美軍能在很短時間內進行反火力準備,在陣地前形成火牆,特別注重用曲射炮分割志願軍突擊隊和二梯隊,壓制二梯隊不得前進,孤立志願軍突擊隊。如陣地被志願軍佔領,15分鐘即可組織炮火逆襲,並能迅速以炮兵火力封鎖志願軍機動道路。
特別重視結合部防禦,設置鐵絲網可多達十幾道,並保證兩邊火力能重疊覆蓋。
美軍炮兵陣地
因此,當面美軍確實是一支精兵,火力、素養,技術、戰術,進攻、防禦,強大而幾乎「無懈可擊」。
然而,就是這樣一支美軍,輸了!
4.「沒有生物可以倖存」?他們不同意!
美軍動用軍級別火力,在上甘嶺3.7平方公里戰場上製造的效果是恐怖的。
僅僅在第一天的戰鬥中,美軍就發射各種炮彈20至30萬發、重機槍彈15.6萬發、炸彈8.76萬磅、燃燒彈24枚、破碎彈30枚、火箭彈40枚。最猛烈時每秒落彈到達6發。
而在整個戰役的43天時間裡,戰場上落下炮彈235萬發,航彈5千枚,平均1.5平方米就要落下1發炮彈!
537.7高地北山陣地的土石被炸鬆了兩米多
這個炮火密度,實際的可怕程度遠比冷冰冰的數據更甚,非親歷戰場者難以真切體會。
以我的親身經歷為例。
當年,有次在實兵實彈演習的現場,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駕駛一輛勇士車誤闖入射擊區域。當我一頭闖入這個「死亡區域」,然後就聽到了152加農炮炮彈在空中呼嘯的聲音——我是知道那玩意的威力的。後來當我看到參謀長那憤怒的身影從導演部如旋風般衝下來時,我才清醒過來:「這下麻煩大了!」
可以想像,一個多月時間裡,每天在那麼狹小的區域內落下那麼多炮彈有多麼可怕,似乎沒有生物可以在那種環境中倖存。但是我們的志願軍不僅活下來了,還贏得了這場較量;甚至讓「聯合國軍」大受震動,此後再不敢發動營級以上的攻勢。這種「神跡」是怎麼發生的?
志願軍戰士不是神。
在這樣的火力打擊面前,十五軍用4個月時間精心構築的防禦工事、鐵絲網、防坦克壕、陷阱、鹿砦被瞬間全部抹平,駐守兩個高地的2個連隊在美韓軍步兵攻擊前,傷亡已高達百分之六十,很多戰士都是直接被炮彈震死的。(別說志願軍,連攻擊一方的美軍炮兵陣地上都出現士兵被震死的情況。)
志願軍上甘嶺陣地一角
應該說范佛里特的計劃不可謂不毒。我軍作戰向來講究消滅敵有生力量,最忌諱的就是打消耗戰。但如前所述,上甘嶺太重要了。上甘嶺被美軍奪取意味著五聖山之前的第一道門戶被美軍打開,而五聖山是「鐵三角」地區最最重要的支撐點,志願軍無論如何都不肯丟掉這一要點。范佛里特的進攻正是拿捏住志願軍的「七寸」,知道我軍此地丟不起,就是要集火打你反擊的兵力,讓你中國人在火海面前知難而退。
可是,這裡的志願軍似乎又不是普通的人。
他們向敵人傳達出的強硬信號是:中國人不想給,誰都別想拿走!
當美韓軍步兵發起攻擊後,他們發現,這個仗的艱難程度遠超想像。
精銳的美軍第7師3個主力團輪番上陣。然而無論是在沖繩首先突破日軍防禦的「矛頭」32團,還是在熱帶沼澤堅忍不拔苦戰60天擊潰日軍的「水牛」17團,或是在巴丹與日軍激戰至幾乎最後一兵一卒的「北極熊」31團,都敗下陣來。
12天的戰鬥里,美7師傷亡3300餘人(據美國國家檔案館最新解密數據),這遠遠超過美軍戰史以前的2000人單次戰役傷亡紀錄。經受不住損失的美軍,於10月24日將陣地扔給了韓軍,狼狽退出戰鬥。上甘嶺戰役「聯合國軍」的作戰主力就此更換為韓軍。這一「甩鍋」行徑,使得到現在韓軍戰史還耿耿於懷。
上甘嶺戰役示意
裝備強、戰術素養高的美軍,就這麼跑了,為什麼?
我們也許可以在下面這些情境中得到答案。
5.真實的神話
美軍漫天的炮火不僅摧毀了我軍所有工事,電話線也被全部抹去,通信聯絡全斷,一個志願軍戰士冒著槍林彈雨出發了。
他叫牛保才。在他出發後不久,指揮所的電話通了三分鐘,135團副團長王鳳書正是用這三分鐘向前沿2個連隊下達了緊急作戰命令。
然而牛保才再也沒有回來。
發現他遺體時,看到他身上三處受傷,嘴裡咬著一個線頭,手裡捏著一個線頭,他用自己的一條命換來了寶貴的三分鐘。
志願軍電話員冒著生命危險搶接電話線
孫子明,重傷昏迷在地,恍惚醒來時發現敵一挺機槍正架在他旁邊,他悄悄摸出了手榴彈……他的戰友在30米外看著他和十幾個敵軍在空中一閃而過。
這是上甘嶺與敵同歸於盡第一人。
在第一天晚上的反擊中,135團7連僅激戰半個小時連長李石鎖就犧牲,副班長李先忠前出爆破敵地堡時被擊中倒地,他用全身力氣抱著兩根爆破筒撲進地堡前敵軍塹壕,敵地堡也被爆炸震塌。
排長孫占元雙腿被炸斷,抱著機槍死戰不退,敵軍衝上來時,他拉響最後一顆手榴彈滾進敵群。
幾乎同時,135團3連排長栗振林和孫占元一樣拉響了最後一顆手榴彈。
志願軍爆破手
10月19日,是志願軍的第一次大反擊之夜。
賴發均,機槍手,他的任務是掩護爆破組前進,一個地堡兩次爆破均未成功,他扔掉機槍提起手雷沖了過去,第一顆手雷掀掉地堡一個角,而地堡里的敵人仍在繼續射擊,他重傷倒地;隨後從地上掙紮起來,連人帶手雷撲了上去。
幾乎在同時,電影《上甘嶺》中那個巨型地堡前,19歲的苗族戰士龍世昌拖著被炸斷的腿,將爆破筒推了進去,馬上又被敵軍推出;他再次塞進爆破筒時,力量不及眼看又要被敵軍推出,他用胸膛死死頂住……
歐陽代炎,他剛炸毀一暗堡,敵軍反衝擊發起,因雙腿炸斷無法行動,被敵從側面迂迴將他包圍。他毅然拉響手榴彈,滾進敵群,與敵同歸於盡。
135團6連連長萬福來的倖存,讓他的士兵黃繼光的真實事迹得以留存。當黃繼光回頭招手的時候,6連指導員馮玉慶急喊了一聲:「快,黃繼光要堵槍眼。」黃繼光身上八處傷口,卻不見一滴血——血已經全部流在匍匐前進的路上。
志願軍戰士在黃繼光烈士紀念碑前
唐治平,志願軍86團5連副班長,當敵人向坑道口衝來的危急時刻,他單身拒敵。敵第一波攻勢剛被打退,第二波又沖了上來,他的衝鋒槍已經無法抵住,於是一條身影跳出洞口掩體,拉響手雷撲入敵群。
和他一樣的還有134團6連排長葛洪臣。為掩護部隊轉入坑道,他單身拒敵,三處重傷,腸子都流了出來,最後時刻用1顆手榴彈與敵同歸於盡。
劉俊卿,志願軍135團3營機炮連班長。這個最先報告敵軍開始進攻的英雄,在戰鬥開始後第三天,為掩護坑道里傷員,手持機槍跳出坑道與敵搏殺,子彈打光後,他手持手榴彈沖了過去……
農廷秋,志願軍133團1連班長。當時全連打得剩下10人,幹部全部傷亡。他把剩餘人員組成1個班,自任班長,繼續戰鬥,又連續打退敵人3次反撲。最後,為了掩護其他戰士轉入坑道,他獨戰敵群,拉響一顆手榴彈與敵同歸於盡。
呂慕祥,志願軍135團6連班長。1952年10月30日,他帶領本班反擊597.9高地主峰;途中,被敵一個集團火力點阻擋,數次爆破,均未成功。當時,他已4處負傷,仍堅持爬向前去,當快要接近地堡時,再次負傷倒地,他頑強地爬向地堡,用手雷將它炸毀,自己光榮犧牲。
余貴,志願軍86團偵察排戰士。他和另外兩個戰士堅守在一個陣地上,從上午打到下午,他一條腿被炸斷,其餘兩個戰士先後犧牲。然而他孤膽奮戰,力保陣地不失。當增援部隊趕到準備救護他時,他已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和余貴一樣的還有92團6連班長程榮慶。他在雙目受傷失明的情況下,仍憑藉聽力,向敵人投擲手榴彈、手雷,打退了敵人的反撲。然而在戰鬥結束後不久,因傷勢過重犧牲。
1956年拍攝的電影《上甘嶺》中的傷員
劉保成,志願軍102團9連班長。1952年11月20日,在反擊537.7高地北山時,他胸部被敵子彈打中,仍指揮全班炸毀敵兩個火力點。當敵反撲時,他抱起爆破筒沖向敵群,與敵同歸於盡。
周平,志願軍93團9連班長。上甘嶺戰役中,他帶領全班擔負運輸任務,後因陣地上人少,就自動投入戰鬥。在頭部和右臂負傷後,他仍堅持指揮戰鬥,打退敵十幾次反撲,終因腸子打出、流血過多而犧牲。
曾平章,志願軍92團2連副班長。在上甘嶺戰役中,他所在的團在537.7高地北山,與敵展開激烈的爭奪戰。他堅守在一個山頭的腰部,在打退敵人兩次進攻後負傷。敵在炮火、坦克的掩護下,又左右輪番進攻。這時,陣地上已無彈藥,他再次負傷。當敵人接近時,他抱起最後1根爆破筒沖向敵群,與數十個敵人同歸於盡。
鄭金缽,志願軍133團9連副班長。上甘嶺戰役的第二天,所在連反擊537.7高地北山。在接敵運動中,他的右手被打斷兩個指頭,仍堅持帶領戰士衝殺,先後斃傷敵80餘人。班長犧牲後,部隊又遭敵兩個火力點阻攔,他連續炸掉兩個地堡後,光榮犧牲。
抱起炸藥包沖向敵地堡的志願軍戰士
蔣元倫,志願軍133團6連副班長。1952年10月25日,所在排參加反擊537.7高地北山戰鬥。當進抵敵占陣地時,遇敵火力阻攔,排長命令機槍壓制敵人火力,沒有成功。部隊傷亡逐漸增加,他挺身而出,從側翼撲向敵地堡,用手雷與敵同歸於盡。
田立明,志願軍134團1連班長。全班戰至他最後一人時,他拉響了爆破筒。
著名的戰鬥英雄135團8連副連長侯有昌,胸口被美軍機槍打爛,負傷的四天里,為不影響坑道作戰的其他戰友,他一聲都不哼,在第五天悄無聲息地犧牲了。
再說一個與邱少雲類似的故事。不過和邱少雲相比,他沒有榮譽沒有光環,甚至沒有立功受獎,因為他是個戰俘。
胡海,十五軍的王牌連隊134團8連司號員。1951年11月18日,在向597.9高地反擊的接敵運動中,他被美17團L連地堡機槍盲射擊中腿部,和邱少雲一樣,為了不暴露部隊行蹤,他一聲不吭,眼睜睜看著部隊遠去。
天明後,掉隊的他,被美軍發現並俘虜,在嚴刑拷打之下,除了說自己是司號員外,其餘審訊記錄——空白。真正的硬骨頭!胡海和其他英烈一樣,代表了中國軍人脊樑。
6.上甘嶺,志願軍靠的不只是勇
強大的戰鬥意志對軍隊作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在懸殊的實力差距面前,一個「勇」字尚不足勝。
志願軍在上甘嶺戰役給美軍帶來的「意外」是全方位的,除了英勇頑強的犧牲精神以外,范佛里特在此戰對志願軍還有三個「想不到」:
精湛高超的戰術水平,
堅不可摧的坑道防禦,
堅強有力的後勤保障。
志願軍運送糧食彈藥
成功的坑道防禦,是志願軍此役勝利的基礎。依託上甘嶺地區的山地環境,我軍在鞏固表面陣地工事的同時,修築坑道工事,打消耗戰,最大程度地抵消美軍「超級火力」的優勢。上甘嶺戰役的第二階段,已經完全轉入坑道戰的形式。而強有力的後勤工作,有效地保障了坑道作戰的可持續性。
志願軍上甘嶺坑道作戰示意
庫叔在此前的文章《一位原解放軍戰術專家的醍醐灌頂之作:美國狂轟上百萬枚炮彈,為啥被中國打到絕望,卻讓日軍1萬多人慘遭全滅?》中,已經對志願軍在上甘嶺戰役的坑道作戰進行過詳細分析。這裡我們主要談談志願軍此役的技戰術發揮。
前面講到,美軍的進攻和防禦都相當有一套,他們的優勢之一就在於其出色的協同。
從現代軍隊的觀點看,志願軍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協同控制,都與美軍有一定的差距。可是志願軍有自己的優勢,他們不僅是這個世界歷史上最英勇的軍隊,其單兵戰術、技術之熟練,也是其他軍隊難以望其項背的。
志願軍有兩樣絕活。
其一就是志願軍可以做到在榴彈炮彈彈幕之後150米、其他小口徑曲射炮彈彈幕之後100米,甚至50米的距離跟進。
什麼概念呢?
炮彈到底有多大威力我不敢拿命去試,並沒有切身體驗。但手榴彈我很清楚,其實際殺傷距離遠遠超過教材上說的17米。當年我們營的一等功臣,就是在新兵投彈時,一個新兵不慎將彈掉落,他一腳把兵踹進防護坑,自己撿起手榴彈甩出,轉身就跑;在奔跑的過程中回頭看了一眼,一顆彈片飛進眉心,此時的距離大約是30米,結果成了植物人。而大口徑炮彈的威力,根本不是手榴彈能比擬的。
所以可想而知,志願軍這樣緊密的跟進,是非常之危險的,可以說是在死神的鋼絲上前進。但是志願軍步兵以無比英勇和熟練技巧,可以做到緊緊跟隨彈幕前進。
志願軍可以做到在彈幕後極近距離快速跟進
而當我軍炮兵火力準備時,美軍都在反斜面的掩體、遮蔽部、防炮洞裡面,當我炮兵火力延伸的時候才出來佔領陣地。他們與陣地的距離約為20米。可當他們出來時,志願軍步兵已經發起衝鋒,基本上可以做到與美軍同時進入陣地,甚至先於美軍佔領陣地。所以志願軍部隊總是能夠突破美軍前沿,與美軍展開他們最忌諱的近戰,充分發揮我之優勢。
美軍進入陣地的速度不能說慢,卻經常「搶」不過志願軍……
另一項絕活叫三三制。這是深入我軍步兵骨髓的戰術,變成了一種本能。
這項制度並不是單純的三人戰鬥小組那麼簡單,這種小兵群作戰的難度極高。
前面說過,美軍進攻中的衝擊波,退下去後能隨時整補。可是我軍已成為本能的的三三制在這點上更加突出,戰場上的戰士可以隨時組合成戰鬥小組繼續戰鬥,這種戰鬥力的保持是連續而不中斷的。而美軍的遞補再怎麼迅速,也要有個中斷,這種時間差在戰鬥中往往是決定性的。再輔以志願軍不怕犧牲的戰鬥精神,可以說當時地球上沒有一支步兵能與志願軍在地面交戰。這是小規模戰鬥美軍幾乎完敗的一個重要原因。
志願軍小兵群衝鋒
志願軍的技戰術本能與戰鬥精神的結合,我們看幾個故事就能有切實的體會:
陳治國,一個普通的機槍手,在敵軍衝鋒的時候發現機槍射台全被炮火摧毀,架起來的機槍構成不了射線,直接把機槍架在肩上,把自己整個身體暴露在敵火力前,扭轉身喊道:「副連長(初盈江),打啊!」話音未落,身中一槍,被打得坐在地上;沒過多久,又中一槍,疼得只能趴在地上當槍架。打到後來兩個人都被敵人機槍打得渾身都是彈孔,倒在血泊中。
志願軍機槍陣地
王萬成、朱有光,志願軍91團8連戰士。1952年11月2日,他們和另外1名戰士組成的戰鬥小組奉命去一個陣地增援。途中那名戰士負傷,只剩他們兩人前往。當他們趕到陣地時,已經有一個連的敵軍上了山頭。他們一人拿著並聯的2根爆破筒的一頭,直接沖向敵群。只要有一個人猶豫、退縮,當時的情況就會出現變化。這不僅僅是捨生忘死的勇氣,也是一種默契,這種默契已經成為了他們的本能。
薛志高、王合良,87團5連副班長,戰士。薛志高的左腿被炮彈炸斷,不能行動;王合良雙眼打瞎,看不見東西。兩人在戰鬥中分別與自己小組失散,相遇後一合計,打。於是,王合良背著薛志高,薛志高給王合良指路,居然繼續向前衝擊。擊退敵軍一次反衝擊後,兩人只剩一顆手榴彈。當敵人再次反撲時,他們沒有絲毫猶豫,拉響了弦……
志願軍慶祝上甘嶺戰役勝利,新中國用這樣的「戰史奇蹟」向世界宣告:中國回來了!
抗美援朝,從美國人的「沒想到」開始;而到了上甘嶺戰役的1952年末,美國人仍然輸在了「沒想到」。志願軍,也許是一支他們永遠無法真正了解的部隊。
(本文圖片來自《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圖集·抗美援朝戰爭時期》、《浴血上甘嶺:上甘嶺防禦戰役戰事報告》、微信公眾號「這才是戰爭」及網路)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瞭望智庫」,作者為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瞭望智庫特約軍事觀察員王正興,觀察者網已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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