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死人了，好不容易等到流感疫苗卻不讓接種，啥奇葩理由？

轉自：疫苗與科學

年初，一篇《流感下的北京中年》引爆網路，作者的岳父從患上流感到死亡只有29天，讓公眾對流感的殺傷力有了深刻認識。

今年秋季，我感覺到想接種流感疫苗的人比以往明顯多了。然而，非常遺憾的是，因為一連串的意外事件，導致今年的流感疫苗供應極度緊張，截止10月底，流感疫苗的上市量還不到以往的一半。

簡單介紹這一連串的意外事件吧，涉及我國四大主力流感疫苗供應商（去年供貨量佔全國57%），分別是巴斯德（20%），上海生物（15%），北京科興（11%），長春長生（11%）。

1月份，巴斯德公司主動預防性地召回了4批流感疫苗，理由是對倉庫庫存疫苗檢測時發現效價有下降趨勢。我個人認為，這可能提示巴斯德公司的流感疫苗質量控制出了一點紕漏，其流感疫苗目前為止只供應了120萬支（去年同期是621萬支）。

4月份，科興公司遭遇大劫。因為公司的股權之爭，疫苗車間的電源被人惡意切斷，直接導致220萬支流感疫苗原液報廢，之後也無法恢復生產，截止目前只供貨了3萬支戰略儲備的大流感疫苗（去年同期為337萬支）。

7月，長春長生狂犬病疫苗嚴重違規事件曝光，導致其4價和3價的流感疫苗全部不予上市（去年同期為342萬支）。

最後是上海生物，之前沒有任何跡象會停供流感疫苗（6月份還在參加浙江的流感疫苗投標），然而至今沒有批簽發上市1支流感疫苗，據內部消息稱今年不會有流感疫苗了，原因不詳（去年同期為467萬支）。

一方面是流感疫苗需求大增，一方面是疫苗產量銳減，真是急煞人啊。

然而，讓人苦笑不得的是，盼星星盼月亮等來了疫苗，竟然可能因為一些奇葩理由而不給接種。

第一個奇葩理由：如果你在去年的流感疫苗接種季接種得有點晚，今年甭想趁早接種。

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為流感病毒每年會有變異，所以流感疫苗也需要每年重新生產和每年接種，問題就出在【每年接種】上。

接種醫生們平時多給兒童接種疫苗，需要記住和計算每種疫苗不同劑次的間隔，比如：乙肝疫苗第1劑與第2劑要間隔1個月，第2劑與第3劑要間隔5個月；再比如乙腦疫苗接種2劑，一般是8月齡和2歲接種，如果第1劑接種晚了，則第2劑與第1劑至少間隔12個月。

我查了各家的流感疫苗說明書，以及中國疾控中心最新的流感疫苗指南，都沒有對【每年接種】進行精確定義。接種醫生則已經養成了精確計算疫苗劑次間隔的職業習慣，他們大腦里自動腦補為【每年接種=間隔12個月】。

問題就在這裡。如果你去年是12月份接種的流感疫苗，那麼接種醫生會認為今年必須不早於12月份接種，他心想：要間隔12個月嘛。如果你因為某些原因耽擱了，實際是2019年1月份接種的，那糟糕了，下一季的流感疫苗只能2020年1月份接種了。這基本上是錯過了流感的高峰季節啊，永遠趕不到流感流行前接種了。

難道這是一朝落後，永無翻身之日？荒謬吧。

實際情況是這樣的：所謂【每年接種】，意思是每年的流感流行季節都要接種當季的流感疫苗，才能得到有效保護，並非暗示必須間隔12個月。所以，接種醫生腦補的精確間隔，並非每年接種的本意，寫說明書和指南的專家沒有站在接種醫生的角度考慮如何具體操作的問題，他們也就想不到去解釋每年接種的含義，於是就出現了這種無厘頭的情況。

我國的流感疫苗指南里明確建議：最好在流感高發季節前（10月底前）完成接種。好吧，現在已經11月中旬下旬了，有疫苗就趕緊去接種吧。

這事，你需要努力用我給出的這些道理去說服接種醫生，我覺得希望還是挺大的。

第二個奇葩理由：懷孕了，抱歉，不能接種。

大家都知道，孕婦用藥需要非常小心，因為很多葯會影響胎兒健康，萬一流產或導致胎兒畸形，那就悲劇了。

然而，影響胎兒健康的目前都是治療性藥品，作為預防用的疫苗，並沒有對胎兒健康不利的證據。只是，疫苗在臨床研究時很少選擇孕婦作為研究對象，所以也缺乏一錘定音的證據說孕婦可以接種，一般情況下建議孕婦避免接種疫苗。

疫苗分兩大類，含有活微生物體的稱為活疫苗，不含活微生物體的稱為非活疫苗。從疫苗的作用原理來說，活疫苗會引起人體的隱性或輕微感染，這在理論上可能影響胎兒健康，然而實際上從未證實過這種影響；非活疫苗只作用於免疫系統，目前沒有任何醫學理論支持非活疫苗影響胎兒健康。

可以這樣理解：如果孕婦無意中接種了疫苗，一般認為無損胎兒健康，不建議對胎兒採取特殊處理措施，非活疫苗的保險係數又比活疫苗更高一些。如果一定要給孕婦接種疫苗，非活疫苗被接受的可能性更大，流感疫苗就是非活疫苗。

那麼出現了孕婦需要接種疫苗的情況嗎？是的。

目前，全球都推薦孕婦接種流感疫苗。因為有確切證據表明，孕婦感染流感後會明顯增加死亡或流產的風險。

美國還推薦孕婦接種白百破疫苗，這主要是為了讓孕婦產生一定的百日咳抗體並傳給胎兒，讓寶寶出生後即獲得對百日咳的免疫力，一直堅持到寶寶接種白百破疫苗前（一般是2月齡，我國是3月齡）。

很可惜，我國還沒有供成人接種的白百破疫苗，但給孕婦接種的流感疫苗還是有的。目前，我國主流的流感裂解疫苗，以及流感亞單位疫苗，都不含活微生物體，可以放心給孕婦接種。我國在流感疫苗指南里也明確指出孕婦應該作為流感疫苗的最優先接種人群。

然而不給力的是藥典/流感疫苗說明書。

孕婦應該且可以接種流感疫苗已經是全球性的共識，我國最近的兩版流感疫苗指南里也明確指出了這一點，然而我國5年更新一次的藥典和以藥典為標準的疫苗說明書還沒來得及更新。所以，疫苗說明書的禁忌條款中仍然有【妊娠期婦女】這一項。

更不給力的是爭端解決機制。大家看到了，中國疾控中心發布的指南推薦孕婦接種疫苗，然而疫苗說明書里卻將孕婦列為禁忌人群，那麼到底是指南大於說明書，還是說明書壓過指南呢？沒人知道。萬一出了問題，接種醫生被患者以違反說明書為由告上法庭，法官會認可更科學的指南嗎？誰也不知道，誰也不希望成為案件的主角。

在不知道該執行指南還是執行說明書的情況下，絕大多數接種醫生會以說明書為準，不接受先進但可能讓他們擔風險的指南。於是，中國孕婦很難接種上流感疫苗。

難道孕婦就必須承擔流感的風險嗎？陶醫生支個招行不行？

行是行，但要看運氣。

上面的這招學會了么？Good Luck

對了，還有一個例外。巴斯德的流感疫苗說明書里，沒有把孕婦當作禁忌症。不過，今年巴斯德的流感疫苗供應量銳減，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第三個奇葩理由：雞蛋過敏，抱歉，也不能接種。

生產流感疫苗的原材料就是流感病毒，病毒哪裡來？培養出來。哪裡培養出來？雞胚里。雞胚長啥樣？下面這樣。

把少量活的流感病毒注射到到雞胚的液性囊腔內，病毒會在囊腔液里增殖，最後收穫病毒液，進行滅活、裂解等工藝做成流感疫苗。雖然生產過程中會盡量去除雞蛋的成分，但最終疫苗成品里會殘留極少量的卵清蛋白。這樣看來，說雞蛋過敏者禁忌接種流感疫苗並非沒有道理。

然而，我有一句話叫，談過敏不談劑量是耍流氓。

我國2005版藥典中，流感疫苗里的卵清蛋白殘留量限值為1000ng/0.5mL，2010版藥典開始調整為250ng/0.5mL，市場上流感疫苗內卵清蛋白的實測值則不超過70ng/0.5mL，真的是嘆為觀止的質量控制啊。美國現用的流感疫苗中最高的卵清蛋白限值為1000ng/0.5mL，相當於我國10年前的水平。

我國的流感疫苗在卵清蛋白殘留量指標上完勝美國嘛，是不是？不過，這也沒啥值得誇耀的，因為美國人已經實現了維度超越。維度超越是什麼意思？我是說，美國人已經把流感疫苗生產水平提高到一個更高的維度，就像三維可以藐視二維一樣。

美國人已經擺脫了雞蛋的束縛，直接用細胞來培養流感病毒。細胞培養技術就和雞蛋成分說byebye了，更厲害的是能實現更大的產能和更高的效率。在應對萬一萬一的流感大流行時，這項技術可以迅速滿足美國人民的接種需求，那時疫苗就是生命啊。怎麼看，我國都不能沾沾自喜啊，還需加一大把油呢。

言歸正傳，話說一個雞蛋只能生產一支流感疫苗（流感疫苗的產能還受到雞蛋產能的限制，這種雞蛋並非普通市售雞蛋哦）。那麼一隻雞蛋里有多少卵清蛋白呢？

如圖所示，一個雞蛋大約50g，含蛋白質7g，其中大約4g是卵清蛋白，也就是4000,000,000ng卵清蛋白。按250ng/0.5mL的藥典卵清蛋白殘留量標準，一隻雞蛋相當於1600萬支流感疫苗；如果按70ng/0.5mL的實測值，則相當於5700萬支流感疫苗，這已經超過我國常規情況下每年的流感疫苗上市量。

在驚人的數字對比下，你還覺得吃一隻雞蛋過敏，與接種1支流感疫苗過敏之間，能划上等號嗎？這就是我說的：談過敏不談劑量是耍流氓。

當然，醫學還是很謹慎的，在沒有證據表明雞蛋過敏與流感疫苗里的卵清蛋白過敏可以撇清關係前，把雞蛋過敏作為流感疫苗的禁忌症並非不可接受，美國也是如此。

不過，美國人研究得還是細緻得多。他們觀察到，在接種740萬劑流感疫苗後只發生了10例過敏（1.4/100萬），且這些過敏案例大多數與卵清蛋白無關。基於這樣的數據，他們在2016年決定：雞蛋過敏者可以接種任何流感疫苗，嚴重過敏者，建議由經驗豐富的專業人員接種/護理（而不是不接種）。

我國的流感疫苗指南里也提到：美國已經不把雞蛋過敏當作流感疫苗的禁忌症，我國的流感疫苗里卵清蛋白含量極低，雞蛋過敏者對現用流感疫苗不可能發生嚴重過敏反應。

那麼雞蛋過敏者想接種流感疫苗卻吃了閉門羹，這回不給力的是什麼？

不要冤枉藥典。

2005版藥典雖然將雞蛋過敏作為流感疫苗的禁忌症，但從2010版起就已經更新取消了這個禁忌症。

那到底誰不給力了？是流感疫苗說明書。

按理，各企業的流感疫苗說明書應該跟著藥典走，雖然不至於完全拷貝，但總是八九不離十的。從常理來看，藥典取消了雞蛋過敏禁忌，也就是擴大了流感疫苗的接種對象，可能會增加流感疫苗市場份額，各企業應該趕緊跟進修改才對。然而，不知道什麼原因，各企業一起達成默契忽略了藥典的修訂，繼續在說明書里保留雞蛋（或卵清蛋白）過敏禁忌的條款。

流感疫苗生產企業為何集體這麼做？大家仔細琢磨一下吧。

雞蛋過敏者怎麼能接種上流感疫苗呢？

比孕婦接種要簡單些：

首先，如果不知道是否雞蛋過敏，那就當作不過敏，直接告訴接種醫生不過敏。

其次，如果吃雞蛋確實有過敏，但只是皮疹，而沒有更嚴重的情況，那也不必告訴接種醫生這些情況，他們不知道就不會覺得為難。

再次，如果吃雞蛋發生過危及生命的嚴重過敏（喉頭水腫或過敏性休克），那麼請如實告知接種醫生，但強烈要求接種，接種後一定要在現場留觀30分鐘，出現嚴重過敏跡象，及時使用腎上腺素處理。

請務必記住，吃入的卵清蛋白量至少是流感疫苗里含量的1000萬倍以上，所以發生同等嚴重過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也是美國疾控中心敢於建議雞蛋嚴重過敏者接種的原因，也是中國疾控中心說出雞蛋過敏者對現用流感疫苗不可能發生嚴重過敏反應的科學底氣。

第四個奇葩理由：抗生素過敏，抱歉，又又不能接種。

這個問題和雞蛋過敏禁忌類似，我就長話短說吧。

我國從2010版藥典開始要求：如果疫苗生產過程中使用過抗生素，那麼其殘留量不超過50ng/劑。前面我們已經知道流感疫苗里的卵清蛋白限值是250ng/0.5mL，這個抗生素殘留量的要求比卵清蛋白還要嚴格得多。

我必須再重複一遍：過敏不談劑量是耍流氓。

我們生病時使用的抗生素都是治療劑量，通常在100mg以上，這又是疫苗內殘留量的1000萬倍以上。這還不算啥，更讓人尷尬的是：我國人均每年通過飲食或藥物攝入的抗生素量超過10g，且完全無法避免。對，就是無法避免。很多雞鴨魚肉的飼養都需要使用或被非法添加了抗生素，事實就是你幾乎無法避免吃到含有抗生素的食物，不相信？看下圖。

所以，真的有必要煞有其事地規定疫苗里抗生素的超低殘留量嗎？

所以，真的有必要默默吃著10g的抗生素而一本正經討論能不能接種只含50ng抗生素的流感疫苗嗎？

況且，抗生素類別很多，目前疫苗里使用的抗生素（新黴素，慶大黴素）極少報導嚴重過敏，我們熟知的、因為常常導致過敏性休克而必須做皮試的青黴素，則在現役疫苗中根本沒有使用。

對於這個問題，我強烈建議：不管有沒有抗生素過敏，都向接種醫生表態沒有抗生素過敏即可。

（完）

作者：疫苗與科學，陶黎納，疫苗達人，中國醫療自媒體聯盟成員，醫來er趣科普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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