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盛讚，但《無名之輩》其實只能算半部好片

對於2018年的中國電影來說，《無名之輩》是個巨大的驚喜。因為終於有一部關注社會邊緣人的偏文藝的作品進入大眾視野並征服大眾審美了。然而，令人惋惜的是，故事後半段的種種硬傷，使它僅僅是半部佳片。

長久以來，關於社會邊緣人的文藝片比比皆是，甚至形成了「窮山惡水長鏡頭，警察妓女和小偷」的順口溜，身為一個文藝片導演，不苦大仇深雙眉緊蹙，你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而不管是《白日焰火》《暴雪將至》，還是《烈日灼心》《江湖兒女》，披上刑事案件的外衣講述社會底層的故事，也是很多中國導演的「套路」。

《無名之輩》繼承了這一衣缽並在此基礎上做得相當出色。片中，每個人都是社會邊緣人，每個角色都無比底層又無比鮮活：一心想回到編製里的保安、高位截癱的殘疾人、把人生所有的錯都歸罪到「老天玩我」的笨賊、一嘴文藝腔的妓女……雖然這些形象多多少少都有兒點套路，但戲劇性十足的故事把這些形象塑造得活靈活現。你甚至會覺得：這些故事，是實實在在從這些人身上長出來的。

任素汐、章宇、潘斌龍那條線，幾乎可以用「完美」來形容，就故事層面而言，可以算是2018年中國電影裡面最好的，沒有之一。這一點要歸功於三位演員的演技。任素汐只用眼神、表情和台詞，就能秒殺大部分的中國同行，她身上有一股掩飾不住的野蠻的性感，但她演起戲來偏偏有著最鬆弛自如的節奏，這兩樣無比矛盾的特質，在她身上居然如此和諧地並存著。這就使得只要她出現在鏡頭裡，你就會感覺你的心臟被她捏在手裡，她想讓你哭你就會疼到哭，想讓你笑你就會癢到笑。這樣的演員，只能用「天才」來形容。章宇的表現同樣出色，這個默默耕耘多年的年輕演員，今年憑藉《我不是葯神》一戰成名。他在《我不是葯神》《無名之輩》《大象席地而坐》連續三部電影中，用三個殺馬特髮型演繹了三個社會底層人物，每一個都令人無比心疼。最令人驚喜的是潘斌龍，作為非科班出身的演員，他在影片中的表現，完全不輸給專業同行。這三個人產生的化學反應，不管是尿失禁一節還是天台照相一節，都產生了令人淚崩的效果。

如果按這個路子走下去，《無名之輩》甚至有可能參選今年最佳中國電影。然而，當電影進行到後半段，整個故事突然就崩坍了，而且崩坍的速度之快，令人目瞪口呆。

多視角多線索敘事的電影，往往會設置一個終極舞台，已經登場的各色人物，會因為種種事件而不約而同地來到這個舞台，編劇在這時往往會祭出「人不死光不撒手」的大招。《無名之輩》的橋頭一戰，同樣延續這一套路。但在這場戲上，本片的處理方式實在令人遺憾。

首先，並不是所有人都有來到這個舞台的動機。警察和妓女這組人馬，他們來到橋頭的原因是他們要誘捕波仔。而他們認為波仔會來橋頭的原因是：「波仔是劉五的手下，他出事了一定會來找劉五。」這是完全講不通的，現在是2018年，想聯繫一個人可以打電話、發微信，可以有100種方法聯繫到對方，何苦非要見面？而且，即便是有百分百的證據表明波仔會出現在橋頭，但為了抓一個胳膊受傷、體重約200斤的小馬仔，就要出動一隊刑警外加百十號全副武裝的防暴警察，會不會太「高射炮打蚊子」了？而章宇扮演的眼鏡來到橋頭的動機也非常不明顯，他是為了去還槍，還是擔心大頭？總之什麼都沒說就出現在了終極舞台。這種「湊人頭」的方式，顯得非常刻意。

橋頭上的高潮戲，更是破綻百出。劉五領著一群流氓都快把開發商父子打死了，百十號警察在邊上按兵不動地看著。有人說，那些警察是去抓波仔的。那問題來了：警察又不是機器，非要這麼單線程嗎？就不能分出一部分去拾掇一下那群流氓？有人又說了，他們以為波仔手裡的槍，所以抓持槍犯才是第一要務。問題是，開發商的兒子手裡也有槍啊，還開槍傷人了呢。同樣的問題在這場戲裡還有很多，在此不一一贅述。這場高潮戲的處理不當，導致了整部電影的崩壞。而電影最後的最後，用字幕的形式強行找補回來，給每個人一個相對幸福的結局——這就更離譜了，這跟恐怖片到了結尾用一個夢來解釋有什麼不同？

從創作的層面而言，我們又不難理解編劇的這種前後矛盾。這樣一部講述邊緣人的電影，想在藝術上有所表達，又不能脫離中國電影獨特的語言環境，還要在商業上有所收穫，在「三重鐐銬」下的舞蹈，對編劇而言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無名之輩》後半部分的崩，很無奈。

文| 捉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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