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居｜8月｜一株野菜的根
Echoes Of The Rainbow
今天開始
李治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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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0日
下午練習球瑜伽，兩個瑜伽鋪巾全被汗水浸濕，而流的汗水，是去年一整年的總和。
Seiya的留言越來越有我的風格，用了1小時將其整理了出來，讀最後一遍時，恍惚中覺得，這寫出來的人，是另外一個自己。
水培了紅薯，葉子又發黃了，和文竹一樣，總是發育不良的感覺，去年冬天反而鬱鬱蔥蔥。睡蓮的葉子也臟髒的，以為是換水時不小心沾了泥，拿棉簽蘸了水擦，才發現是長了幾個斑點。去淘寶問商家，說要給它曬太陽，還讓我拿剪子把發灰的地方剪掉。連著兩天，我都在剪。
第三天我發現，那僅有的一片葉子，幾乎不剩下什麼了。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那未開的花朵，我還未曾謀面，卻已再見。大概已化作一縷花魂，已然成仙了吧。
8月12日
拉莫不斷嗅著拉斐在客廳的尿墊，確定過是對的味道，對準就高高抬起了左後腿......被我及時吼了出去。它不知道，為什麼拉斐在客廳有尿墊，還可以在那裡拉粑粑，自己卻不可以。自從拉斐來了後，拉莫那悲傷的眼神，總是在我心底徘徊。
想起《紅樓夢》里，寶玉從一塊石頭修行成人後，看到靈河岸邊眾多生命的乾涸，他就拿著水去澆灌，這是他在前世宿命的完成。
然後，這些曾被他照顧過的生命，都跟他一起去歷劫。
然而，這些生命一到人間，就有了分別。在眾多的選擇中，你只能擁有一個的時候，就會發生問題。
所以，寶玉生命里的為難，也是我現在遇到的困境。
8月13日
日常生活，無非是飯後茶餘。
從院子摘了幾片薄荷葉，放上茉莉、金銀花、菊花和檸檬，沸水沿著杯沿緩緩注入，芬芳在鼻尖翻湧，在這泉水中，靜等草木醒過來。
抹開碗蓋，你發現茶具就像一位老道的長者，總是在不經意間，就給你詩意的饋贈——白底金邊的蓋子為背景，像極了榛榛莽莽的雪原或一枚團扇，薄荷舒展在旁側，而一朵茉莉，將自己被水泡糯的花瓣嵌在那綠葉上，彷彿在箋注著綠紙白字的詩。又如一襲透明蟬翼般的紗衫，飄起了淡淡的哀愁。
待茶煙幾縷，花香沾衣，這才打開《山海經》。
以前只知道比翼鳥，看到這一頁插圖，才知道這世間，還有不比不視的比目魚，不比不行的比肩獸和互為首尾的枳首蛇…...甚至在北方，還有共用兩條腿走路的比肩民。
8月15日
想和拉莫在庭院里玩球球，但這隻羅威納對球球完全無感，拉斐對球球才是真愛。
雪菊濃稠如粥，讀《蘇格拉底之死》。他原本有大把機會逃走，但為了堅持原則，選擇留下來，一邊和門徒們辯論，一邊等死。
低頭，發現拉斐把自己僅有的兩隻球球全部放到我腳邊，等到我注意到的時候，期待我能和她一起玩。不能辜負她的期待，一邊讀和她一邊玩。
躺下後，拉斐偷悄悄潛進來，被我發現後，躺床下四腳朝天撒嬌，怎樣訓她都不起半毛錢作用，於是呼叫正在客廳已經被電腦石化的Leon，剛叫出名字，她瞬間就彈了出去……
醒來煮了白茶，讀理查德.費曼——《發現的樂趣》，費曼的爸爸，在兒子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如何正確的啟蒙他。
拿勺子吃火龍果，第一塊最大的掉到地上，拉斐第一個湊上去，左聞又聞不吃，我一叫「拉莫」，拉斐瞬間狼吞虎咽。
薄荷和含羞草長勢最旺，薄荷的身姿雖然是偏的，因為它嚮往陽光，每一個枝條密密麻麻開滿了繁花。薄荷也不斷抽芽，開滿了紅絨絨的花。梔子花葉子發黑，但還有新的枝條在黑灰中透出嫩綠。
8月17日
看《丑的歷史》，裡面說「任何一種丑，都能經由藝術的忠實而化為神奇。」
山本耀司認為，完美是醜陋的，因為完美代表著秩序感和強制力。相反，他崇尚不對稱的美，接納物體殘缺和無常之美。
老子說，美之為美，斯惡已。天下都以為美就是美,這就不好了，美啊丑啊，這些都只是表象啊。
吳老伯說，美因丑而存在。無丑就無所謂美。藝術越是表現丑，就越是在肯定美。丑是表現美的動力和渴望。丑，不在丑本身，而在其表現。
我說什麼呢——拉斐丑，但它符合我的審美啊。
8月18日
最近，拉莫的眼神越來越憂傷，它覺得我偏心愛拉斐，內疚困擾著我。
罐頭說，自己朋友有隻貓，在主人抱了其他貓回來後，氣得跳樓了。和貓咪不同，他說狗狗更需要主人地陪伴。
昨晚回家，我更有耐心，摸著拉斐的肚皮和拉莫的腦袋，給它倆講道理，寧願它倆能聽懂。
讀書時，不論我猴在椅子上，還是正襟盤腿在茶桌旁，走哪拉莫就跟到哪，舔著我的腳還把腦袋搭在我腿上，拉斐也過來湊熱鬧。
洗澡時，發現它倆竟然都卧在卧室門口，拉斐在浴室門口探腦，眼睛哀哀的，感覺也需要很多很多的愛。
我的心，像被泡在了「金紡」里，在柔軟中淪陷。
8月20日
今天蒸雞蛋羹，家裡沒有菜，去院子里找，發現一顆很大的灰灰菜，連根拔了起來，把葉子捋下來，放在蛋液里，蒸出來味道很棒。
吃完後才懊惱，為什麼要拔掉它的根？揪幾片葉子不行嗎，我一個小小的動作，傷害竟然那麼大，讓它失去了拼盡全力才結出來的種子。
踐踏過一株野菜的根，我才知道生命是什麼。那麼吃菜，也是一個疼痛的過程吧，一刀切下去，彷彿能聽到菜在喊痛的聲音。
人的眼耳鼻舌身，總是習慣性地停駐在塵世的榮華上吧，反而遺忘了萬葉大自然的一蔬一菜，也有自己的悲歡離合。
在廚房發現兩灘尿和一堆粑粑，是拉斐留下的。自從來到這個家，它的求生欲就很強，四處進行「圈地」運動，而拉莫這種慾望，他只是傷悲。我有潔癖，怕什麼來什麼，拉斐的出現，就是一種修鍊。
因為拉斐的緣故，拉莫也被發情了，聞著拉斐的尿墊就流口水，不斷在客廳地尿墊上尿，還拉在了上面。給了它骨頭都不吃，吃完飯發現廚房又多了一灘尿，在廚房桌子的腿上，位置還很高，是拉莫乾的，氣得我那個河東獅吼，將拉莫前腳趕到院子去，卻發現客廳滿地的衛生紙，拉斐正四蹄朝天無限快樂的撕。
一個對時間管理嚴格的人，偏偏這樣的麻煩層出不窮，我已瀕臨崩潰的邊緣。
但還是看到，院子的薄荷不斷生髮新枝，像芝麻一樣的花開不窮，含羞草竟然也越發旺盛，土都幹了。
先給花兒澆完水，整理了屋裡屋外，這才坐下來休息。它倆在我腳邊卧著，拉莫舔著我的腳心。一種挫敗感襲來，疲倦席捲了我-——教育的目的之一就是引發自覺，但對狗狗的管理，我缺乏經驗和知識。無論我怎樣吼它們，它們還會不計前嫌卧在我腳下。
或許，最艱難的修行，就是看到你喜歡的東西被打亂和糟蹋，看到很多讓你心痛的部分後，你還可以重新去「整理」。
而我們背負的東西，也是最放不開的部分，但到最後，讓你領 悟的剛好就是這些東西。
8月21日
蔣勛說，人做夢，是因為在現實里逃避掉真實後，面對性靈里
的真實。
一大早，Seiya給我發信息，說他夢到了一場龍捲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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