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記載的名聯妙對，感悟宋人的奇思妙趣

文學 12-02

對聯，一般認為發軔於五代蜀主孟昶，至北宋，對聯已漸漸脫離詩歌，成為一種獨立的文學藝術形式。「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中所謂的桃符，就是春聯的濫觴。可見，此時的對聯，已經走入千家萬戶，成為老百姓文化生活的一部分。

在歐陽修的詩歌理論著作《六一詩話》中，記載了一些名聯妙對故事。雖然有些聯句截取自律詩，但也有部分其實可以脫離詩歌本身，獲得獨立的審美意義。還有的，則完全屬於事實上的對對聯了。本期精選幾個名聯妙對故事，請君感受千百年前古人的奇思妙趣。

01李昉挽宋太祖

奠玉五回朝上帝，御樓三度納降王。

李昉是主持編纂《太平御覽》《太平廣記》的北宋名相，這樣的人物自然博學多聞。宋太祖死後，群臣進輓詞，眾人推李昉這聯排第一。本聯以極精鍊的詞概括歌頌了趙匡胤的豐功偉績。上聯說宋太祖五次執玉帛郊祀上帝。郊祀是中國古代君王舉行祭祀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某些重要的時日，君王帶領三公九卿等諸大臣依據《周禮》於國都郊外祭祀上天，為百姓和國家祈福。下聯所謂三降王，則是廣南王劉鋹、西蜀孟昶及南唐後主李煜。

歐陽修認為，下聯三降王沒什麼問題，但上聯五次郊祀的說法值得商榷。太祖第一個年號建隆只有四年，第二年第一次初郊，改元乾德。過六年再次郊祀，改元開寶。開寶五年又郊，而沒有改元。開寶九年平定江南，這時國家差不多統一了，於四月舉行「大雩（音魚）」的吉禮，告謝於西京洛陽。故太祖執玉祀天，只有四次。李昉是當時的親歷者，必定不會記錯，應該是流傳過程中搞錯的。

原文：李文正公進《永昌陵輓歌辭》云：「奠玉五回朝上帝，御樓三度納降王。」當時群臣皆進，而公詩最為首出。所謂三降王者，廣南劉鋹、西蜀孟昶及江南李後主是也。若五朝上帝則誤矣。太祖建隆盡四年，明年初郊，改元乾德。至六年再郊，改元開寶。開寶五年又郊，而不改元。九年已平江南，四月大雩，告謝於西京。蓋執玉祀天者，實四也。李公當時人，必不繆，乃傳者誤雲五耳。

02詩僧怒對儒士

安鴻漸：鄭都官不愛之徒，時時作隊。

僧贊寧：秦始皇未坑之輩，往往成群。

吳越有個高僧人叫贊寧，宋朝初年做過「僧錄」這一官職。他雖然是出家人，但也喜歡閱覽儒家書籍，以博聞強記出名，而且多有撰述，且能說會道，人們很難辯倒他。有個叫安鴻漸的文士，文辭機敏，非常喜歡嘲諷別人。一次在街上，他看到贊寧和僧人們結伴行走，便指著贊寧嘲笑道：「鄭都官不愛之徒，時時作隊。」鄭都官是誰呢？晚唐的詩僧鄭谷，他寫過這樣一句詩：「愛僧不愛紫衣僧」。贊寧豈是好惹的主？只見他應聲答道：「秦始皇未坑之輩，往往成群。」以牙還牙，以典還典，安鴻漸自討沒趣，時人讚歎贊寧應對機警。

原文：吳僧贊寧，國初為僧錄。頗讀儒書，博覽強記，亦自能撰述，而辭辯縱橫，人莫能屈。時有安鴻漸者，文詞雋敏，尤好嘲詠。嘗街行遇贊寧與數僧相隨，鴻漸指而嘲曰：「鄭都官不愛之徒，時時作隊。」贊寧應聲答曰：「秦始皇未坑之輩，往往成群。」時皆善其捷對。鴻漸所道，乃鄭谷詩云「愛僧不愛紫衣僧」也。

03洛陽樓台名聯

其一

日上故陵煙漠漠，春歸空苑水潺潺。

天下名園重洛陽，經唐末兵火之後，呈現出「城邑殘破，戶不滿百」的蕭條景象。至北宋，作為陪都的西京洛陽，留下很多荒廢的樓台池沼，惹得詩人為之吟詠不盡。歐陽修認為，還是名相錢惟演上面這兩句最為警覺。

其二

水暖鳧鷖和哺子，溪深桃李卧開花。

這一聯出自鄭文寶，題詠的對象是唐代宰相裴度的別墅綠野堂。綠野堂在洛陽午橋南，進入宋朝後被宰相張齊賢夠得，成為他的別墅。張僕射罷相後，天天與賓客吟詠其間，自然產生了很多詩句。在眾多文人的聯句中，唯有鄭文寶這一聯最為警覺。很多人說，這簡直不減王維、杜甫的風采啊。

最後，歐陽修認為，錢惟演詩中的好句子頗多，但是鄭文寶則一般般，不僅比不上當時人的一般水平，而且他詩集中這樣的句子也不多見。

原文：西洛故都，荒台廢沼，遺迹依然，見於詩者多矣。惟錢文僖公一聯最為警絕，云：「日上故陵煙漠漠，春歸空苑水潺潺。」裴晉公綠野堂在午橋南，往時嘗屬張僕射齊賢家，僕射罷相歸洛，日與賓客吟宴於其間，惟鄭工部文寶一聯最為警絕，云：「水暖鳧鷖和哺子，溪深桃李卧開花。」人謂不減王維、杜甫也。錢詩好句尤多，而鄭句不惟當時人莫及，雖其集中自及此者亦少。

不過卧榻先生覺得，鄭文寶有一首詩寫得很出彩，非常流暢，不減唐人高處。

柳枝詞·亭亭畫舸系春潭

亭亭畫舸系春潭，直到行人酒半酣。

不管煙波與風雨，載將離恨過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