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當過背包客的年輕人,我為你們感到遺憾
圖/圖蟲創意
我為沒當過背包客的年輕人感到遺憾
文/許崧
本文首發於總第879期《中國新聞周刊》
我的人生是分成一段一段的。
在大理定居之前,我曾是個混跡於各處的背包客。那些日子裡,我住在陌生國家的青年旅舍大通鋪里,結識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夥伴。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喝酒(雖然我完全不能喝,但並不妨礙我混在裡面),手裡拿著各種語言版本的《孤獨星球》,試圖找到尚未被攻略收錄的神秘去處。
互聯網普及前的旅行,情報工作比現在要困難得多,但我個人覺得也有樂趣得多,因為常有意外驚喜。我基本上就是在德黑蘭的宿舍里被一個阿根廷人忽悠去了伊拉克的。大理的生活再好,也不能阻止我時不時懷念一下那段歲月。
路上的時日,總是值得懷念。
現在女兒9歲,可以放心地送她去遊學了,我和太太又有機會重溫以前的生活,來一次沒有小尾巴的旅行。這回我們去了印尼。
去印尼的一個原因,是早就想去看看婆羅浮屠。亞洲的四大古建築,吳哥窟、長城和泰姬陵我們都到過,這是最後一個。
另一個原因是我想去看看巴厘島的倉古和烏布。
最近對數碼遊民著迷,倉古和烏布是全球數碼遊民們最熱衷的兩個目的地。最後證明這是一次非常快樂的旅行,我騎著踏板摩托車帶著當年的小鄭同學現在的月亮媽,穿過巴厘島擁擠不堪的街道,穿過微風拂過的稻田,騎行在起伏的山路上,也騎行在潮起潮落的海岸邊,喝著來自爪哇島的咖啡,嘗試各種做法的印尼炒飯,像是回到了10年前。
然而也有點疑惑的。這一路我們遇到不少背包客,大大隻的登山包上別著拖鞋,曬得黝黑,眼睛閃著光,出沒在各種地方。我們像是遇見了以前的自己。可是沒遇到來自中國的年輕人。十幾天的旅行太短,當然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但我還是忍不住覺得有點遺憾。
我年輕時候,因為太窮,只能選擇用最便宜的方式旅行——現在很多年輕人的旅行在我看來已經很中產階級了,是我當年負擔不起的;但同時,我的心態又足夠輕鬆,可以出門一趟一兩百天,心無掛礙。
確實很窮,卻也富足。掙不夠錢就買不起房子,沒有房子就娶不到媳婦,這我從來沒想過。對我來說,有情飲水飽,一個姑娘因為我沒錢就不肯嫁我,一定只是因為不夠愛我,就這麼簡單。
這不是個人勇氣的問題,而是那個時代的環境使然。
也許正是因為展望自己的人生時房地產商還來不及介入,我才會懵懵懂懂毫無負擔地上了路。這可不是我一個人。
當年新浪驢壇上走南闖北的閃亮ID浩浩蕩蕩,有些人直到今天我們還有聯繫。回想起來,那時候滋養了我鼓勵了我也引誘了我的那些文字,那些「曬得黝黑、眼睛閃著光」的文字,現在不太看得見了,甚至旅行散文這個出版品種都式微了。
脫離了常規生活路徑的年輕人現在當然還是有的,而且還不少,但他們往往都在某個公益組織或項目中服務和貢獻,跟我所說的旅行不一樣。
背離尋常的人生而投身於超越個人的崇高使命令人欽佩,但還是不一樣。
我說的背包旅行,沒什麼了不起的追求,沒有什麼宏大的志向,在旁人看來像是無謂的揮霍,對自己則只是單純浪蕩。
這種生活有時候很辛苦,但並不是為了要考驗自己鍛煉自己而去安排或自找的辛苦。我們被世界吸引,為此不得不付出一些代價,於是也就付了,如此而已。
結果我這一世人的收穫豐厚得??這麼說吧,我有時候甚至會想這樣會不會遭報應。世界給我的饋贈遠遠超出了我應得的份額,感恩之餘,時時誠惶誠恐。
我天生不願接受可以一眼看穿的確定的人生,更喜歡不知明天在哪裡明天會怎樣的不確定。「不確定」帶來的驚喜足夠豐厚,足以讓我心甘情願地接受難免會發生的驚恐。這是我樂意付出的代價。我珍惜生命的方式,是盡情擁抱生命的不確定,盡情地活得海闊天空。
我們都只活一次,不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活,對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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