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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姑娘》30年後輾轉回到中國,畫家當年獲酬兩千元,這次拍賣兩千萬

2018年,北京時間11月13日晚七點一刻,經過十幾分鐘的激烈叫價,楊飛雲先生八十年代末的代表作《北方姑娘》在英國索爾茲伯里的威立士拍賣行以近兩千萬人民幣的價格,被一位來自中國的青年藏家拍得。這位八零後藏家說:「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單純想要把這幅這麼經典的中國油畫作品帶回國,不要讓它繼續在海外漂著。」我想,支持他想法之純粹的原因,不僅僅是他有這個經濟能力,更是因為楊飛雲先生這幅《北方姑娘》所承載的藝術魅力與社會文化層面的意義,也是因為中國青年對現代中國文化藝術承襲、梳理與珍惜的自覺。

《北方姑娘》 87×70cm 1987年

闊別30年 《北方姑娘》再現

1988年,改革開放第十年,文藝上的成果伴隨那一代青年人漸漸結實。《北方姑娘》在紐約的「中國當代油畫展」中被英國女富豪、「THE BODY SHOP」品牌創始人安妮塔?羅迪克以兩萬多美金從哈夫納畫廊購得,帶回了英國住所,如獲珍寶。她生前非常喜愛這幅作品,一直將她掛在家裡正廳的壁爐上。而正是這個哈夫納畫廊,為介紹中國油畫給西方世界,做出了很多努力,很多中國畫家被西方認可,首先是通過像哈夫納這樣的畫廊。

安妮塔·羅迪克

2007年,安妮塔?羅迪克去世,她生前十分熱衷慈善事業,曾說:「我想把財產全捐出去,希望我在離世之前,能成立一個基金會。我不想死得很富有。金錢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貪婪——積累金錢是最大的惡魔。」因此,她丈夫按照她的遺願,希望出售安妮塔?羅迪克女士生前的收藏,並將拍賣所得全部捐給慈善基金會。今年初夏時,她丈夫找到威立士拍賣行來看拍品,正巧碰上在威立士工作的華裔袁女士,自她看到這幅畫之後,中文世界才知道《北方姑娘》這幅畫原來在英國,而不是楊飛雲先生回憶中的法國。

威立士拍賣現場

當年,楊飛雲先生不太願意出售此畫,但為了填補美協的開銷,只能忍痛割愛。據他回憶,1987年,這幅畫從創作之後,就拿去上海展覽館參加全國首屆油畫展,油畫界傾巢出動,集結上海觀展,《北方姑娘》被登在報紙的頭版,全國十幾家報紙發表了這件作品,在當時的傳播條件下,有著今人不可思議的轟動。而這一次社會各界,不管是專業還是非專業人士,都對這幅作品記憶深刻。令人驚訝的是,當年出售這幅畫楊飛雲先生只拿到了兩千多人民幣,三十年間,作者本人再也沒有見過這幅最心愛的《北方姑娘》。幸好展出前留下一張高清圖片,我們才保留著對《北方姑娘》的特殊記憶,自那以後,它在各種畫冊圖錄中介紹出版,仍然散發著獨特的魅力。

習作即創作

不過,在創作這幅畫期間的楊飛雲,卻深陷「習作與創作」高下之判的泥沼。習作,即練習之作,是達到創作目的的墊腳石和途徑,帶著一種不完整的「自責」。創作,暗含一層意思,即作者宣告,在任何維度,這件作品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帶著一種完整性的「自負」。而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西畫界,不僅受著習作與創作的困擾,更是前衛的美式藝術與保守歐洲繪畫傳統之間的抉擇。在「創、習」和「前衛」兩個難題中間,楊飛雲先生當年的創作似乎更偏向於「習作即創作」的保守路線,這種選擇,也為後來油畫界寫生成風鋪墊了道路。因為有太多例子證明,繪畫常常在習作式的心無旁騖的心態間達到更好的效果,而創作心態常常會謹小慎微而發揮不出優勢。魯本斯的習作創作中有這個現象,到印象派的繪畫更是沒有習作和創作之分,以反對學院那種程式化的風格。

《北方姑娘》在路線上,是習作式的,但在畫面效果的呈現上,卻有著堅實的完整性。一件作品的好壞,在於它藝術上的造詣和水平,而不是分類與流派上的歸屬。這種創作路線的確立,得益於楊飛雲在中央美院學習的經歷。

《小演員》,布面油畫,116×95.5cm,1985年

1978年,中國正從一場曠日持久的文化傷痛中緩緩復醒,這一年,改革開放剛剛起步,中央美院重新開放招生。一個生於內蒙古包頭鄂爾格遜郊區,長於動蕩年代,一路靠著點滴甘霖自學,從內蒙古鐵路局考入中央美院,略帶著自卑的青年人來到北京,開始了做夢都想不到的繪畫生涯。匱乏的青年時期所累積的對繪畫藝術的饑渴,在中央美院學習期間得到了滿足與釋放,彷彿乾渴的行路者遇見清泉。中央美院的學習生涯為楊飛雲先生後來的東方古典審美路線提供了先決基因。畫冊、雜誌、西方原作展覽,這些在今天司空見慣,甚至令人產生「司湯達綜合症」(看多了想吐)的東西,在那時對他來說卻如久旱遇雨。達芬奇雋永的《蒙娜麗莎》、柯羅的《珍珠女郎》,拉斐爾的貴婦像,倫勃朗渾厚深情的肖像畫等西方經典之作,為楊飛雲審美之殿奠基。

後來,旅法歸來的楊飛雲先生把醞釀許久的古典油畫之美,加上對伊維爾「神油」的試驗,用到以妻子為模特兒的系列肖像創作上。留校任教之後的油畫創作道路,幾經探索與糾結,在為妻子芃芃的數幅創作中緩緩打開,他慢慢也被貼上了「畫妻子」的標籤。伴隨著改革開放成果的顯現,油畫藝術創作的高峰也在畫壇初現,這時楊飛雲先生先後完成了《小演員》《十九歲》《靜物前的少女》與我們今天談的主角——《北方姑娘》。

畫中人不是中國的蒙娜麗莎是「北方姑娘」

《北方姑娘》黑色平鋪的背景前,端坐著一位少女,不同冷暖的紅色三角、菱形與梯形在畫中顯得格外穩重,畫面幾塊基本顏色和形狀的布局莊重而不可增減,中央對稱的豐碑結構,放到任何空間里都像是主角。他似乎消滅了一切瞬間會變化的東西,時間感是凝固的。畫中人就是楊飛雲的妻子,芃芃,她從十二歲開始就給楊飛雲做模特,成為眾人皆知的「北方姑娘」時,她剛剛嫁給楊飛雲不久,這幅畫創作在初婚時很小的房間里,據她回憶,當時也是上班期間偶爾抽空給丈夫作模特,整張畫創作過程也不是很久。

楊飛雲與夫人芃芃1998年在俄羅斯涅瓦河

有意思的是,成長在畫家堆中的芃芃的另一個身份是很低調的畫家,畫家陳丹青評論說:「她畫畫,全然因為歡喜,因歡喜而虔敬,因虔敬而專註,因專註而享受,最後,因享受而格外單純——這是繪畫頂頂難得的境界與心態,你看芃芃的畫擱在群展中,必是最嫻靜最純真的一組,就因為不存它想,畫畫的目的只到畫布為止。我最欣賞芃芃的色彩與量感。她畫油畫總能達到一種形色筆致的稠密度與堅實感,重疊著、覆蓋著,穩重而清新,此即文字所能形容的油畫的『量感』。」

楊飛雲畫中的北方姑娘,從外部塑造了楊飛雲之後一系列女性肖像畫的特質,這種特質的端莊典雅,厚重深邃,也漸漸融入到楊飛雲的每一幅創作和他自己的生命中,以至於有人評價他的畫中人說,都像芃芃。其實人們很敏感,這顯然不是物理的形象,而是一種可以代表東方意蘊的「楊女郎」的形象。楊飛雲先生的女性肖像作品,通常都有一種堅實的畫面結構,沒有巴洛克式的動感,穩定、中正而謙柔。也幾乎找不到太特殊奇怪的特徵,沒有標新立異的念頭,有他自己的儒雅的「正」氣。

對於楊飛雲的油畫來說,形式上的探索是他對文藝復興和一部分十九世紀繪畫的推崇和繼承,他最關注的其實是作品內里的精神深度和情感的飽滿程度,這是關心畫面的尺幅和觀念新意的藝術市場很少關心、也很難關心的事情。但在他的筆下,卻是耕耘十數載的目的地。更深的心理層面上,楊飛雲畫的不是芃芃的肖像,而是中國女性的形象,更是他心目中中國精神的氣質。所以這幅畫的名字,不是《芃芃》,而是《北方姑娘》。看客看到的拍賣會可能是白花花的銀子,但作為有家國情懷的畫家、人大代表、中國油畫院院長楊飛雲先生,肩負的藝術與文化使命恐怕是市場沒有能力估價,也是評論者難以概述的。

今年是改革開放第四十年,一幅《北方姑娘》串起了一個看似平淡而暗流涌動的故事。從四十年前他進入中央美院,三十年前創作《北方姑娘》,二十年前藝術市場初具規模,十年前楊先生草創中國油畫院,再到今天我們談論這幅畫,整個故事的背後是中國的文藝與整體能力在改革開放時代的演化以及世界秩序與文化格局深刻改變,中國正以與以往任何時期都不同的形象出現在國際舞台上,而特別是在文化形象的塑造上,《北方姑娘》可以算是一種價值與品質的擔當。楊飛雲先生接受徐茜婭女士採訪時說:「當他們(歐美人)來中國看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作品,應該說那時西方對繪畫特別是傳統繪畫已經冷卻下來了,但看到中國還有大量的油畫家在從事具象繪畫、寫實繪畫、傳統繪畫,這些在表現中國人文化、社會和中國人自己的東西上在他們看來是非常有獨特性的。所以說,一是我們的水平、我們的根基通過百年的積累在中國人的手裡,看遍世界沒有一個非油畫的國家能和我們比,這樣就建立了一個水準和根基,以及大量的藝術家在創作、探索油畫藝術的可能性;二是用油畫這種形式來表現中國的民族文化、表現現實社會中人的特徵和氣質、以及人性裡面和西方不同的部分,我相信這兩個方面都是對他們的吸引。」

《北方姑娘》沒有蒙娜麗莎那樣的微笑,但卻有一種超越她年齡的深邃和凝重的目光,望向與觀眾視線不相交的遠方。

文| 尤勇

本文刊載於2018年11月30日 星期五《北京青年報》 B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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