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三萬六千日,不放身心靜片時
虛雲到常住打擾一切,蒙和尚及各位班首師父特別優待,已深為抱歉。今天又要我做主法,這個名目,我實不敢承認。現在應慈老法師年高臘長,應歸他來領導才合理。同時常住上的法師很多,都是學德兼優。我是一個水上浮萍,全然無用的一個人。今天以我年紀大,要加諸客氣,這實在是誤會了。在世法尚且不以年齡的大小而論,如過去朝中赴科考的人,不管你年紀多大,而對於主考者,總是稱為老師,都要尊敬他,不能講年齡的,在佛法中更加不能了。如文殊菩薩,過去久遠,業已成佛,曾教化十六王子,阿彌陀佛是十六王子之一,釋迦牟尼也是他的徒弟。到了釋迦成佛的時候,他便為之輔弼。可見佛法是平等一味、無有高下的。故此請諸位不要誤解了。
現在我們在參學方面來講,總要以規矩法則為尊。常住上的主事人發起道心,講經打七,弘揚佛法,實為希有難得的因緣。諸位都不避風塵,不憚勞倦,這樣的忙碌,也自願的來參加,可見都有厭煩思靜的心。本來你我都是一個心,只因迷悟有關,故有眾生,終日忙碌,無一日休閑,稍作思惟,實乃無益。
但是,有種人一生在世,晝夜奔忙,痴想豐衣足食,貪圖歌台舞榭,唯願子孫發富發貴,萬世的榮華,到了一氣不來,做了一個死鬼,還要想保佑他的兒女,人財興旺。這種人真是愚痴已極。還有一種人,稍知一些善惡因果,要做功德,但是只知打齋供僧,或裝佛像,或修廟宇等一些有漏之因,冀求來生福報。因他不解無漏功德的可貴,故偏棄不行。
《妙法蓮花經》云:「若人靜坐一須臾,勝造恆沙七寶塔。」因為靜坐這一法,可以使我們脫離塵勞,使身心安泰,使自性圓明,生死了脫。一須臾者,一剎那之間也。若人以清靜心,返照回光,坐須臾之久,縱不能悟道,而其正因佛性已種,自有成就之日。若是功夫得力,一須臾之間,是可以成佛的。故《楞嚴經》阿難尊者曰:「不歷僧祇獲法身。」但是你我及一般人,平常總是在塵勞里,在喜怒里,在得失里,在五欲里,在一切圖快活享用里過活。而今一到禪堂中,一聲止靜,則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六根門頭,猶如烏龜息六樣的,任什麼境界也擾你不動,這是修無為法,也是無漏法。故以金銀等七種實物造塔,如恆河沙數之多,猶不能及此靜坐一須臾之功德也。
烏龜息六是一譬喻,因為海狗喜食魚鱉,一見烏龜在海灘上爬,它就跑去吃它。烏龜知其要吃它,便把四隻腳、一個頭、一條尾,統統縮進殼裡去。海狗見之咬它不著,空費一番辛苦,棄而他去,此時烏龜亦脫其險。我們人生在世,無錢的為衣食忙得要死,有錢的貪婪色慾不得出離,正如被海狗咬著。若知其害,便把六根收攝,返照回光,都可以從死里得生的。
前兩晚說過,宗門下這一法是正法眼藏,是如來心法,是了生脫死的根本。如講經等法門,雖然是起人信解,但是大都是枝葉上的文章,不容易大開圓解的。如要想以講經等法子來了生脫死者,還須要經過行證,是很為難的。故從來聽到講經等及其他法門中,顯現神通與立地悟徹者,比宗門下少。因為宗門下不但說是比丘和居士有不可思議的手眼,就是比丘尼也有偉大的人才。
昔者灌溪尊者,是臨濟的徒弟,在臨濟勤學多年,未曾大徹大悟,乃去參方。至末山尼僧處,其小尼僧告知末山。末山遣侍者問曰:「上座是為游山玩景而來,這裡也有打鼓升座的法則。」遂升座。灌溪初揖而不拜。末山問曰:「上座今日離何處?」曰:「路口。」末山曰:「何不蓋卻?」溪無對,始禮拜。溪問:「如何是末山?」末山曰:「不露頂。」曰:「如何是末山主?」曰:「非男女相。」溪乃喝曰:「何不變去?」末山曰:「不是神,不是鬼,變個什麼?」灌溪不能答,於是伏應,在該處作園頭三年,後來大徹大悟。
灌溪上堂有云:「我在臨濟爺爺處得半勺,末山孃孃處得半勺,共成一勺,吃了,直至如今飽不飢。」故知灌溪雖是臨濟的徒弟,亦是末山的法嗣。可見尼眾中也有這樣驚世的人才,超人的手眼。現在你們這樣多的尼眾,為什麼不出來顯顯手眼,替前人表現正法呢?須知佛法平等,要大家努力,不要自生退墮,錯過因緣。
古人說:「百年三萬六千日,不放身心靜片時。」你我無量劫來,流浪生死者,只為不肯放下身心,清靜修學,而感受輪迴,不得解脫。所以要大家放下身心,來靜坐片時。希望漆桶脫落,共證無生法忍。
《虛雲和尚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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