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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中的文化精神傳布——評《延安時期的社團活動》

本文作者楊建民,漢中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

無論研究中國現代史或對當今現實情狀的某些緣由進行追溯,延安都是一個或明亮突出或隱隱浮現的不可或缺存在。雖然那個時期已然過往,但它與當下人們的生活,精神,倘細細考索,依然千絲萬縷。當時延安的許多方式行為,成為後來新中國多個領域的模範。關注延安,常常是對當下社會的某種狀況的探源。所以,當得到這冊《延安時期的社團活動》時,探尋的願望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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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團,大都是由秉持相同理念,並願意為某種宗旨共同奮進、努力的人們組成的團體。那麼,在當時的延安,本書中呈現出怎樣的社團形態呢?從目錄設置中我們可以看出,本書所謂社團,幾乎全數為文藝所設:文學、戲劇、音樂、美術、電影……此處社團,很多是演藝部門,或按照時代需求設立的機構。從題目看:《人民抗日劇社的戰鬥丰姿》、《我在延安抗戰劇團》、《陝北公學流動劇團》、《回憶延安平劇研究院》、《易俗社與西北戰地服務團》、《抗戰劇團的美術活動》、《記魯藝美術工場》、《我在魯藝木刻工作團的日子》、《延安電影團的放映隊與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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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批誕生於非常時期,對時代發揮相當作用的社團機構,應該說是應運而生。殘酷激烈的抗日戰爭爆發,後方人們的思想、精神,受著一樣的煎熬。一方面人們對祖國未來寄予希望,一方面又因為日寇的瘋狂攻勢心存擔憂。這個時期,極希望有光明的指引,高亢的激情振奮……文藝,便成了宣示,傳播勝利信念,鼓舞人心的最佳,最直接的方式。相關文藝社團、機構的大量出現,正是這樣歷史大背景所決定。

從當時國人的知識水準說來,文學應當是知識分子,尤其青年知識分子群體最容易傳布,發展的式樣。在本書中,文學社團也擱在了首先的位置。說起文學,話題極多,可在當時,人們都在關心哪些文學式樣或內容,通過書中收存的幾篇文章可以有所反映。奚原的《〈文藝突擊〉和山脈文學社的創辦》一文,大致反映了當時青年文學愛好者的努力,以及希望以自己的筆,反映時代,反映青年情懷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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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突擊》及「山脈文學社」的產生,頗具時代特點。據作者記述,當時來到延安的青年很多。他們其中有一大批愛好文學。可延安發表文藝作品的陣地僅有《新中華報》和《解放》周刊,這當然很難滿足文學青年的寫作和發表慾望。本文作者當時與畫家鄭西野談起這些意見,彼此有同感。他們便一起去找「邊區文協」的柯仲平商量。此時恰好劉白羽也住在這裡,大家一同商量,立刻贊同創辦一個文藝團體和文藝報刊,並議定團體名稱為「文藝突擊社」,報紙為《文藝突擊》。當時人們似乎沒有等級審定程序,幾個人便推由本文作者奚定懷(奚原本名)寫信向毛澤東報告並請他題寫報楣。毛澤東在收到信的當天便寫了三個報名供選用。這對文藝青年也是很大的支持。於是,一個文藝團體和報紙便出現了。再後來,以這批人為主,又成立了一個「山脈文學社」,並油印了幾期《山脈文學》。相同的,毛澤東為刊物寫了刊頭,並在回信中建議「名稱似以『山頭文學』為好。」據作者等人理解,這大約是毛澤東的「抗日戰爭,實質上就是農民戰爭。現在是『上山主義』的時候,大家開會、辦事、上課、出報、著書、演劇,都在山頭上,實質上都是為農民。」(《新民主主義論》)的一種稱說,可惜這樣延伸出來的「山頭」說,當時一般人難於理解。

這樣的組織和刊物,常常是配合重大政治任務活動出版。譬如粉碎日寇華北掃蕩,加強防空鋤奸,開展生產運動,堅持團結反對摩擦,聲討大漢奸汪精衛,紀念「五一」、「五四」……這些任務和活動,需要一種熱烈的氣氛,此時,文藝作品,尤其激昂的詩歌,成了大會散發,朗誦的最佳形式。參與其間並獲得認同,同時能夠抒發和展示蓬勃激情和充實幹勁,這大約也是這類群眾團體受到青年重視的一個緣由吧。

相應而言,蕭軍寫於當時的《第八次文藝月會座談拾零》,呈現出來另一種狀態。文章開首:「『文藝月會』底成立,本來就是為了一些從事文藝工作的人,交換一些意見,或者是談談天,藉以提一提寫作的興趣。」話雖輕鬆,可包含了成立文學社團的某種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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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文藝月會」,蕭軍發言,覺得延安文藝運動開展,有「兩個障礙」:第一是作家本身,作品總在一個似乎看不見的圈子裡,蕭軍認為:「這恐怕也就是『公式主義』的病根。」第二是「非作家」的。「有的人在某一些學術部門確有一些研究和原則上的把握了,有時他就喜歡根據自己的原則來談一談文藝。」「因為延安這地方,只喜歡聽取『首長』的意見,而且自己懶于思想慣的人確實很多。我們至誠願意這些喜歡談文藝的人,能夠更深和更多對於文藝的本質和特殊性加以研究和理解,幫助文藝運動開展。但對一部分對於自己的『原則』懷著『放在四海而皆準』有著高度『優越感』的人低武斷和執拗,卻也不應該過度容忍才是道理。」

蕭軍談的問題,有普遍性。至今我們在一些專業部門中還可看到。無論當時內容提出恰切與否,筆者覺得這才像一個社團中應有的談論問題的方式。宗旨一致,可為了更深理會,開展爭論,提出尊重各門學科特點的論題,這才有可能將文藝活動引向深入,起碼啟發思考。之後是對兩位成熟作家何其芳的一首詩歌和周立波一篇文章的討論。因為蕭軍聽到的大都是不滿的意見,所以他認為何其芳《革命,向舊世界進軍》一詩,「我感覺不到情緒、形象、音節、意境……即使作者的思想,也只是一條棍子似的僵化了的硬邦邦的東西,感覺不到它的能動性和彈力!」蕭軍最後用了幾行句子,來表達藝術間的特質:「罵人、喊叫、說話……和唱歌是不同的。標語、口號、政論……和詩是不同的。新聞、通訊、電影說明書……和小說、散文當然也是不同的。」這應該是一次具有實際研究意味的社團活動,雖然在本書中這樣的活動描述相當有限。

文學之外,當時最為發展,產生極大現實影響的,是戲劇。當時的中國,整個受教育程度極低,再加之精神生活方面,可選擇的活動極為有限,城市,尤其廣大鄉村,戲劇幾乎是多數國人最易接觸,極易接受的藝術形式。現實中,工作者也希望通過這種形式,發出抗戰的吶喊,鼓舞百姓的鬥志,所以,它的各種雅俗形式,都得到充分發展,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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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劇團數量之多,堅守時間之長,那是要遠超出其它形式文藝團體的。譬如民眾劇團(全名陝甘寧邊區民眾劇團),自1938年7月成立以後,整個抗戰期間,它一直在活躍演出著。其它如人民抗日劇社,延安抗戰劇團,陝北公學流動劇團,魯藝實驗劇團,邊保劇團(全名陝甘寧邊區保安部隊劇團),西北戰地服務團,延安平劇研究院,以及由當時延續至今的青年藝術劇院……都在多種舞台(禮堂或農村場院),演出了許多人們喜聞樂見的劇目。他們一方面宣傳了抗日,喚起了百姓,同時也鍛煉,培養出一大批人才。他們當時創作的節目,由於後來的回憶和接續演出,(如《白毛女》等)在今天的觀眾中,也留下了不磨的印象。可以說,這門藝術,在當時,最為充分展示了它的特性,發揮了它優長。時代與藝術,較少有如此水乳交融的關係。

當然,延安時期的音樂團體活動,同樣功績赫赫。《延安頌》、《黃河大合唱》,歌劇《蘭花花》、《白毛女》……它們的至今傳唱,向人們證實著其經典價值。延安時期的美術,也有上乘表現。首先,當時由於條件所限而突出的木刻形式,因貼近生活,汲取了豐富的民間元素,創作出一批既反映抗戰,同時反映民間生活狀態的作品。由於借鑒了其它藝術形式,同時充溢著鮮活而激昂的意緒,一批作品更由於上高水準而獲得了永存的價值。其中作者如石魯、古元、李琦、華君武等,他們的創作延續到1949年以後。魅力不減,影響至今。電影這門後來發達的形式,限於條件,未能充分展示其應有魅力,但卻由此奠下根基,在全國解放後大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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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時期的文藝社團活動,在抗日戰爭的背景之下,服務抗戰的主旨十分鮮明。許多東西似乎不需要討論,喚起群眾,發動群眾成了第一要務。藝術形式自然得服從讓沒有多少文化的百姓明白易懂這種要求,再加之統一組織,統一管理,其它如蕭軍那種思考和討論,幾乎很難發生影響,我們從《延安時期的社團活動》中更多讀到的似乎是機構活動,安排活動,雖然也出現了相當的成績,可卻非社團必須的深入研討,主觀能動,因而多樣的形式呈現。這種管理模式,延續至今。是矣非矣,值得思考。時代迅疾發展,社會結構演變,本著最基本的「實事求是」精神,社團活動也定然要發展變化才是。儘管延安時期的社團活動人們難能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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