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專欄」工作變得很痛苦，應該怎麼辦？
上周六和於桑一起，說了場火箭馬刺。馬刺的球，痛苦啊，慘不忍睹。
輸火箭31分，連帶上一場輸森林狼，馬刺兩戰輸了70分。這個輸法，歲月輪迴。已經輸到鄧肯沒進入NBA之前的上輩子了。波波維奇的隊不是沒這麼輸過，不同的是，當時他49歲，身上的榮譽還啥也沒有；現在70歲，身邊冠軍時代的老人啥也沒有了。
波波維奇最近說了很多話。以前也說，但在公眾面前是以逗為主，不怎麼語重心長的說。現在每一次開口，都顯得語重心長。
跟火箭打到第四節，早讓火箭打花了。德羅贊和阿爾德里奇兩個領袖坐在板凳席末端，各自面色鐵青。波波維奇比賽也不指揮了，溜達過去，說你們倆給我騰個地兒。就坐在倆人中間，在比賽里開說。倆人的眼神都空了，波波維奇繼續說。說完，拍拍倆人肩膀，溜達走了。
輸火箭這場，是馬刺本賽季第四次失分過130，其中還有兩場失分過了140。現在馬刺限制對方命中率是全聯盟倒數第三，僅比騎士和太陽兩個東西部墊底球隊強。波波維奇看著比分牌嘬牙花子。有一場輸給鵜鶘以後，老爺子說：「我們今天成功的把對方限制在了140分。」
輸給森林狼39分之後，波波維奇是這麼說的：「基本上，這是一支新球隊了，很多人從來沒一起打過。現在更重要的是，別想著把這些過程跳過去，我們得從頭開始，學著怎麼合作，讓每個人都清楚自己的角色和工作。在這支球隊里，我們不得不做大量基礎工作，讓大家知道我們的體系是什麼。給他們時間，讓他們學會一起打球，了解彼此。」
面對如今這個聯盟，波波維奇前兩天還說了這麼一番話：「現在啊，大家都這麼重視三分球，而且這被數據解析證明了，這是正確的。現在你賽後拿一張技術統計看，你第一個要看的就是三分。要是你扔進了好多三分，對方沒扔進，你就贏了。什麼籃板啊，失誤啊，轉換防守啊，你根本就不用關心。這就是三分球帶來的影響，所有人都這麼打。我恨這件事。過去20年，我一直恨三分球。這就是為什麼我開玩笑說，要不然咱們乾脆設立四分球吧。因為如果人人都喜歡看三分，那他們肯定也喜歡看四分球。要是你還有一種五分球，那觀眾簡直得從椅子上飛起來了。那真棒啊。可那不再是籃球了。那沒有這項運動的美妙了，那無聊極了。但這就是現實，你就得按這個打。」
我們總結一下，無論是他手裡的這支球隊，還是他率隊征戰的這個聯盟，都變得跟不認識了一樣。所有這些不同，讓這位過去20年籃球世界裡最好的教練之一，波波諸葛維奇，在現在的比賽里看上去沒什麼存在感。你開始發現，他其實也改變不了什麼。過去說馬刺的比賽，我最愛分析波波維奇的用兵變化了，最愛看老爺子的奇招。我還最愛看老爺子起范兒。
怎麼起范兒呢？比賽剛開始20多秒，剛一個回合，啪，叫一暫停。下來指著丹尼·格林問：「你怎麼防的？為什麼不按策略防？」現在，你再也看不見他起范兒了，沒這種暫停了。讓人打成篩子，他也只能看著了。過去是你有人能防，所以你有資本討論策略。現在你能防的人都沒了。整個這條外線，德里克·懷特，福布斯，德羅贊，蓋伊，有一個能防的嗎？人都沒了，你說毛策略？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能辦到的事兒，本來不用多說。你說的越多，就顯得越無力。
但波波維奇還是得說。你說他知道他現在說的這些話，所做的這些工作能有用嗎？他當然知道，如果以馬刺過去的標準來衡量，沒什麼大用了。這是NBA，這不是青少年培訓，這是天賦決定一切，然後再提別的的舞台。你再說，馬刺也不可能是穆雷、丹尼·格林、萊昂納德的那個防守效果了。一輩子不能防的人，你沒法讓他能防。
你坐在阿爾德里奇和德羅贊中間。你知道阿爾德里奇成不了鄧肯。他夠努力的了。可他成不了鄧肯。你也知道德羅贊的級別就是這樣了。哈登防他，他一個都打不進。他沒有一個超級明星的第一步速度，也沒有身高和臂展優勢——有這天賦和能力的人上多倫多去了。你再著急，德羅贊也變不了身。但你還是得坐那兒，慢慢跟他倆談，因為他們倆是領袖啊。你不能讓他們倆失去信心，全隊還指著他們倆呢。
各位，耄耋之年，成過最大的功名，享過最多的讚美，現在得這麼工作，波波維奇痛苦不痛苦？如今手上的這段工作，對他而言還有意義嗎？
當然痛苦了。所以呢？要扣今天的題了。
那他也得接著干啊。你還是得傾注最大的熱情，盡最大的努力，嘗試最多的方式和可能。就像對火箭的第三節，實在防不了的馬刺面對三分如雨的火箭，突然改了個聯防。那不也是死嗎？是的，但是換一種死法，看看會不會死。從結果上看，不一定有意義。但這不代表，你不想辦法，不掙扎。
當你面對痛苦的工作時，當你意識到，你的努力可能失去意義時，你為什麼還要去全力工作？這能列出很多理由。第一，合同和錢。你總得履行合同，你總得掙錢。工作最基本的訴求和作用就是掙錢，沒有人不想掙錢；第二，你對你的工作崗位，對從事的這個領域或事業長期以來的情感投入，能成為你的力量；第三，你想幫助你的戰友，幫助身邊的同事們。波波維奇想幫助孩子們變得更好。
無論他們是什麼水平，讓他們學會更好的打球。進攻怎樣選擇，控制失誤，防守怎樣減少犯錯。這不光是給他們比賽的教導，也是給人生的指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們不見得一直在馬刺，也不見得有機會實現多大的成就。但作為一名職業運動員在NBA存在，掙錢，就已經是人生的勝利了。你得讓他們學到些什麼。
這些都對。但把這些都合在一起總結，在痛苦的工作環境里仍然能這樣工作的人，都具有一種完美精神。我說的完美精神，不是把工作做得完美——你也做不完美。工作的效果可遇不可求，沒法太執著。這個完美精神，是對自我的要求。這部分的投入是你真正能控制的。這就是天命得聽，人事當盡。這是職業操守，也是行為習慣。這是對自我身份以及成就的珍惜，也是對人生規格的追求。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擁有完美精神的人不允許自己放棄和退出。
這樣的人物，通常能在長久的黑暗和大面積痛苦裡，尋找一些細小的階段性目標，以此來獲得激勵。本質上，這樣的人物不但都活的特別明白，特別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而且都是非常樂觀的人。樂觀，讓他們擅長在痛苦裡自我排遣，釋放壓力，尋找力量。你和這樣的人物共事，無論最後目標是否達成，他總能讓過程變得有意義，你總能從他的人格上照見些什麼。
所以你說，現在的馬刺還有什麼可看的嗎？如今的波波維奇，隊伍還有什麼可帶的嗎？你可以覺得沒有，但他還是覺得有。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也就沒有過往21年的故事了。
反正，我還是會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