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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性的閃爍恰恰印證了時代的光芒

蘭陵劇坊,在台灣小劇場運動中是一個豐碑般的存在,但它在大陸的名氣並不是很響。為了紀念「蘭陵40年」,劇社創始人之一金士傑,將蘭陵35年前的舊作《演員實驗教室》帶到大陸。這與其說是一次演劇,不如說是蘭陵人以戲劇為儀式對自己的一次感懷。《演員實驗教室》是一部屬於蘭陵人自己的記憶,是蘭陵人爬梳私我個體的作品。正如本劇「導演的話」中所言:「大家不約而同地鬆了、疏了、起皺了、下垂了,梁山好漢老來聚義廳重聚,和和樂樂,嘻嘻哈哈。」這些「梁山好漢」中不乏在上世紀80年代台灣新電影運動、台灣小戲劇運動中發揮了巨大作用的人物,但除了金士傑有知名度之外,並沒有在大陸享大名的明星。

蘭陵劇坊成員舊照

在將近三個小時的黑暗中,空空的舞台上一場又一場演員平實的肢體訓練和平淡的敘述靜靜地流淌著。似乎有一盞又一盞的生命之燈在眼前晃動,照亮了我的心房,光裡面的人還拉我入懷,讓我淚目。那一刻我為戲劇中的「人」與戲劇最原點的強大魅力心潮澎湃。去掉一切修飾和裝扮,反而是通向最真實的人、最質樸生命的通道;原來讓舞台回歸最樸素的排練場,也可以生出動人心魄的效果。

也有一些人質疑這部作品,認為過分的「日常」和過度的「私人」,致使整台演出好似一場「遞暖互助會」或是「粉絲見面會」,並斷定其間引發的情感共情只與廉價的、浮表的、脆弱的低級感動有關,而與高級的藝術無關。

《演員實驗教室》劇照 攝影|王曉溪

「冷血」的評論者們所謂的「藝術卡尺」究竟有沒有道理?如果說,戲劇真的只有一把「藝術卡尺」的話,我認為要從戲劇最初的原動力中找。

在我看來,戲劇的原動力就是自由地表達人的情感。除此之外,都是後來附加上去的。今天太多戲劇的表現,看起來似乎忘記了來時的初衷,甚至還有意將其丟棄。此刻《演員實驗教室》的亮相,無異於一種絕佳的警醒。40年前的蘭陵劇坊是台灣小劇場運動的濫觴,當時就是一幫業餘的戲劇青年憑著一腔愛,想尋找戲劇現代的表達方式。40年後,蘭陵人在《演員實驗教室》的宣傳中、專訪中,多次提到「在排練場,打開台灣現代劇場未來」,實際上是對自己的藝術觀念更加明確,「回到排練場」,回到舞台的原點,用最純粹的方式找回戲劇創作的初衷——人化和自由,從而與未來相連。

《演員實驗教室》劇照 攝影|王曉溪

這樣的創作追求,從大幕拉開金士傑開腔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作為極其老到的演員,金士傑當然是懂得運用技術支撐表演的。但是,當他站在空蕩蕩的舞台上時,他彷彿回到了排練場,讓自己的肢體以生活狀態用最接近日常的口吻向大家娓娓道來蘭陵的40年,蘭陵人的散落與重聚,以及自己對「蘭陵」的情感。此時背景處一張「金寶」曾經青春勃發帥氣逼人的劇照出現,這部作品真正的主角其實是「時間」,最具價值的表達是40年來這一幫有些痴有些傻的人對蘭陵的情感。

年輕時的金士傑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演員實驗教室》的確是一種私人化的囈語或獨白。每一個蘭陵人的出場都是那麼樸素自然,用排練場上的身體訓練串起記憶片段。儘管他們大多已是台灣文藝界獨當一面的人,但是這裡是他們人生中最尋常的、最貼近個體情感的時刻。他們極力避免社會的或時代的印跡,讓每一段故事無限逼近自然的人、沒有面具的人、普通的人、真實的人。

這裡的「金寶」縱然執著於理想和戲劇,半百之後也抵不過結婚生子養家糊口拍戲賺錢的現實;「土司」童年尿褲子的經歷曾讓他有最大的受挫感,但成人之後卻發現那都不是事兒;這裡的游安順不是侯孝賢電影中的主角,而是從小生活在父親家暴、母親和妹妹哭泣下的叛逆少年,而外婆打在他身上的甘蔗條則是他最甜的記憶;賀四英是那個年輕時與朋友們談心暢飲的女孩,那座高架橋隆隆的火車聲中迴響著她對青春的追問。這裡有見不得人的出軌,有老之將至的孤獨,有對自我密閉的挑戰。有親情、有鄉愁、有感恩。《謝飯歌》在結尾恰當地響起,蘭陵人唱起「花椰菜的生長期是65天,紅蘿蔔的是80天,小西紅柿需要90天,黃豆的要四個月,芭樂長成樹至少一年……」蘭陵人在用自己生命中的the very moment與這個世界對話,與「時間」對話,與自己的心對話。這些袒露很私密,但也異乎尋常地具有共通性,最終匯成了蘭陵人的集體記憶,並毫不費力地觸碰到許多人的心靈。

《演員實驗教室》劇照 攝影|王曉溪

每一個閃爍的個體生命恰恰印證著一個時代的最美光芒,而不是反過來的。對於今天看慣了恢弘史詩和宏大敘事的觀眾來說,《演員實驗教室》的書寫目標是反向的。它不為時代而作,不為社會而作,只為每一位自己而作,最終反而最大化趨向藝術的本質——普遍意義上的人。

《演員實驗教室》放下一切舞台的矯飾,讓舞台回到排練場的質樸和自由。40年前,蘭陵劇坊的靈魂人物、留美心理學博士吳靜吉先生,把紐約La MaMa實驗劇坊的經驗與訓練方法帶到蘭陵劇坊,通過特殊的身體訓練法和彼此的按摩解放身體,進而達到解放自我的目的,在當時是一種實驗和革新。40年後,當表演工作坊越來越普遍,各種各樣的表演訓練方法層出不窮時,蘭陵人篤信排練場與現代劇場的關聯性、親密性,這種觀念仍然具有先鋒價值。

這個排練場既是生活的場,也是創作的場,場上只有幾把椅子;排練場里的演員是角色也是創作者自己,他們以肢體表達和對自我經歷的探尋為展現主體。這裡有即興、探索,有信任、熱忱,有創作的生命力。40年前蘭陵劇坊創立的初衷即是實驗性,而它的脫穎而出也離不開上世紀80年代台灣的實驗劇展,這個開啟了台灣小劇場運動的實驗劇展,初衷是為離開校園的青年戲劇愛好者和院校師生搭建戲劇創作的平台,所以,除了實驗與革新,校園戲劇的影子在《演員實驗教室》中也或多或少存在,比如集體創作的方式、非功利的訴求、自我表達的訴求。但是,當35年的時間浸潤過之後,當初這批蘭陵人的稚嫩幾乎全部沉澱為醇厚,能放下一切似乎就更不容易。

皮囊雖老,精神不死。

文 | 張之薇

文中圖片除署名外來自於網路

本文刊載於2018年12月04日 星期二 《北京青年報》B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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