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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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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蟄存




天氣熱起來了,男的女的的手裡,出門時都搖著扇子了。將穿敝了的一件夾衫換去了身之後,我也想起:這時令是可以帶了扇子出門了。記得去年曾用過的那柄有朋友葉君寫著秦少游《望海潮》詞的福州漆骨摺扇還並不破舊,中秋以後,將它隨便放進了那隻堆存舊扇禿筆的櫥抽屜里,不知如今還可以用用否。現在是百物昂貴的時候,一副起碼的粗粗地製成的扇骨,配上一頁白扇面,也得要半塊錢呢。如果去年的舊物,還拿得出去用用的話,何必再去買新的呢。


開了那隻久閉了的櫥抽屜,把塵封了的什物翻檢了半晌,一個小紙包里的是記不起哪年代收下來的鳳仙花籽,一個紙匣里的是用舊了的筆尖,還有一枚人家寫給父親的舊信封里卻藏著許多大清郵票,此外,還有幾付殘破的扇骨,一個陳曼生的細硯,倒是精緻的文房具。再底下,唉,這個東西還存在嗎!一時間真不禁有些悠遠的惆悵。

那是安眠在抽屜底上的,棉紙封袋裡的一柄茜色輕紗的團扇。


現在,都會裡的女士是隨處都有電扇涼風可以吹拂她們的玉體,而白晝沒有電氣的內地的城市裡的女士是流行著雀羽的扇子了。團扇,當然是過了時,市面上早已沒有了這一注貨色,年紀輕的後生,恐怕只好在舊時代的畫本中去端詳一個美人的揮著團扇的姿態了。我之看見了舊藏的團扇而惆悵,倒並不是因為它的過時,一種扇子的過時,於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之所以覺得惆悵,只是為了這一柄團扇是於我有些瓜葛的。那還是住在蘇州的少年時候的事哩。


父親因為要到師範學堂做監督而全家遷蘇的那一年,我才只九歲。到蘇州之後的第一個月,我記得很清楚,我整天地藏躲在醋庫巷裡的租住屋裡,不敢出外,因為我不會說蘇州話,人家說話,我也不懂得。但有一天是非出去不可了,而且是出去和許多的說蘇州話的小朋友接觸,那是父親送我進附屬小學繼續讀書的第一天。先一夜,父親說:「阿寧,明天又要讀書去了。」


我說:「哪裡去讀書?」父親說:「附屬小學。就在師範學堂對面,放了夜學你還好來看我呢。我已經去和學校里的先生說好了,原舊是三年級……」他又回過頭去對母親說:「將來阿寧可以住到我學堂里去,省得每天來來去去的走。」


母親笑笑,沒有加以可否。我心裡也木然,因為住在家裡和母親一處和住在學堂里和父親一處,在我是都願意的。


語言的難題又來到我心裡,我痴想著:一群男女小同學在種著花的學校園裡環繞著我,笑著我的家鄉話。


過了一會,母親笑著說:「阿寧,為什麼發著呆,為了明朝要進學堂去,所以不高興著么?」


我一聲也不響,獃想著。年老的唐媽在旁邊,又唱起她慣用的嘲笑我的歌詞:「懶學精,稱稱三百斤。」


我被激怒著說:「誰想懶學呀,為的是怕說起話來給人家笑呀,況且,況且:我一個人也不認識,走進陌生的學堂里去,叫我怎麼好呢。」


父親就說:「有什麼好笑,就是人家笑,也隨他們好了,過了三個月你一定也會得說蘇州話。如果說沒有人認得,那麼明朝可以和對面金家的惜官珍官同去,明朝早上我帶你去認識認識,搭個小朋友,以後也好一同作伴兒早出晚歸,便當些。」

這樣,於是在進學堂的那天早晨。我認識了生平第一個女朋友:金樹珍。


惜官的名字是樹玉,是她的小兩歲的弟弟。


在能說蘇州話之前,很奇怪地,對了她,我居然很不羞赧地說著家鄉的土話,而且說得很多,很瑣屑。我告訴她城隍山的風景怎樣好,西湖怎樣好——其實那個時候的西湖,還是很荒寒的,而我也只跟了父親,從清波門出去約略地玩了一玩而已。我在家鄉的小學堂里讀的是哪幾本書,父親有怎樣幾本有好看的圖畫的書。她不能全懂地聽著我的奇怪的鄉音,不時地微笑著,但我並不覺得如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的時候所想像著那樣的臉紅。


到我能夠自由地說蘇州話,我和她,當然還和她的弟弟,已經因為同級同學,鄰居,兩重關係而成為很親密的朋友了。我之所以後來不願意住到父親學堂里去,如今回想起來,也就是為了這個緣故。但那時卻並沒意識地覺察到這種心緒,只說是為了要陪伴母親。


一年一年地,無知的童年如燕羽似地掠過了。我在學堂里,除了他們姊弟之外,不曾有過第三個朋友,每天,除了睡到我的小床上去的夜間和吃飯的時間之外,不曾有過和他們倆分離的時候。於是到了第五年了。我們是在高等第四級。


如果這一年不遺留這一柄團扇給我,現在我還能夠想念起她嗎?我的回憶還能不能捉到一個起因而蔓延開去嗎?


那時候的學制,兩級的小學堂是男女兼收的,但中學堂卻男女分校了;高等第四級是兩級小學的最末一年,我因此常覺得心裡不寧靜,為的是暑假畢業後,如果我依照著父親的主意,升學進草橋中學或師範學堂,而她依照著她的父親的主意,輟學家居,便失去了許多親近的機會。那一種心緒,雖然還不曾懂得就是現在所謂戀愛的苦悶,但卻時常感覺到有一個空虛的生涯將要來了似的煩亂。


於是,顯著的病象是春季小考失敗了。


我素來是個好勝的人,但那時候並不覺得是羞恥。我甚至還希望她和我一樣的對於功課怠惰下去,如果能得大家都留級一年,也是願意的。呀,那時候的心情,便是留級到三年,四年,五年,只要她也繼續地和我同學下去,也都是高興的。一年一度地讀著同樣的書本,只要有著她在課室里,也就好似誦讀著新的書了。


但是,她說留級是可羞的事,如果我真的連畢業考試也失敗了,在她畢業之後,她將不再和我繼續做朋友,也不許我到她家裡去,就是託名去看她的弟弟,她也是要叫阿翠趕我出大門的,因為她看輕不用功的人。

我的知道不用功是可羞的,原來是因為她如此想著而我遂也如此想著的。


於是大考的日期在揭示牌上公布出來。我是被逼得每天晚上要在燈下整理功課了。但這倒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在幾個清朗的晚間,她和她的弟弟常在晚飯之後差了他們的阿翠過來叫我帶了書本去和他們一同溫理,而我便一定會得由唐媽管領著在月光下穿過清靜的街走進她家的廣漆牆門去。


一夜,月亮光光地,好像是五月望日的前後,天氣是如現在一樣的沉悶。


因為距離大考只有三四夜了,攢集著童稚的頭在燈光下溫習那最覺得艱難的理科書,不知不覺地夜己很深了。


收拾了書本,將要喊在廂房裡和她家的女僕們說閑話的唐媽的時候,一點亮綠的螢火悠然地從窗外的簾隙間穿過,在空中搖蕩了一會,便又悠然地浮上了屋檐。她叫喊著「撲呀,撲呀」的時候,流螢早已曳著微光從牆東隱逝了去。


「今夜月亮很好呀,園裡一定有許多的螢火蟲,何不去看看呢?」樹玉叫了起來。


月下的園景,忽然浮上我腦里來了,我冥想著這個時候,牆外的她家的小花園是一定有很好的風景的。茅亭里的花磁凳上去坐坐,亂噪著青蛙的淺池邊去站一會兒,還哪裡會想起回家去睡覺呢。那時候,我知道的,從她凝神著的眼光里,看出了她心中也在浮動著月下的園景,她一定是在想去採擷些夜來香,橙子花,或石榴花;想到假山石旁邊去看月華和浮雲,想去聽青草叢裡的蛙跳進池水裡去的聲音和螻蛄的聲音,想看從茅亭的頂上飛出來的蝙蝠或是那些像水上的柳葉似地飄浮著的螢火。


「去呀,你不要回去了,叫唐媽回去罷,你住在我們家裡去玩花園,夜裡和弟弟睡……」她伸起手來,不完全地說,眉宇間滿含著歡喜和最高的興緻。說完了,又飛步搶到房間里來告訴她的母親。


結果是由她們把唐媽打發回家,我是不由分說地被留住了。


三個人由阿翠陪伴著,開了八角門,走進了花園。夜色果然是清麗萬分,到如今回想起來,也彷彿如在目前似的。但那時對於這種園景,倒並不會有特別的愛好和留戀,因為並不曾想到此後是永不會有機緣再在這個園裡作愜心的夜遊。


那時所留戀和愛好的仍是她,我故意走在她身邊,或前一步,或依近著她並肩而走。青春的愛欲在我心中萌動著,但並不曾自覺。樹玉膽子較小,不敢前行,只跟著在我們後面,阿翠雖然年紀比我們大幾歲,但也還是有著童稚的心,她一路擷著花草,若即若離地同行。三條纖細的人影在草路上的花葉影間伸過去,在茅亭里逗遛一會,在池塘邊也靜立一會,看看水中的月影,都覺得並無什麼話可以說。蛙從草叢中驚竄到水裡去,蝙蝠亂飛,榆樹上的巢中的烏鴉也在對著明月啞啞地啼起來,垂柳被月光篩著,如同織成了的魔網,螢火出沒在草堆里。風景如此,我悄悄地凝看著她,黑的發光的眸子,小小的薄嘴唇,臉,耳,纖削的肩頭,都如有魅力似地深印在我心上了。


「扇子有嗎?拿來撲螢火蟲呀。」樹玉在一個小花架邊喊起來,原來那裡正有三四點螢火在流動。這時候,我才看見她手裡還帶一柄團扇。直到後來能讀唐詩的時候,才知道「輕羅小扇撲流螢」這一番情景是早有古詩人低徊詠嘆過一番了。螢是終於沒有撲到,但人卻全疲乏了。參差地繞行著蜿蜒的小徑,雖然不說明,但各人都想著回進去了。緩步之間,絮絮地又說了許多的話,我很記得,從品評同學的學問說到考試,又支延開去說到先生的公正和偏私,隨後又歸結到我們自己。「書都還沒有溫習好呢,不知能夠考得出來嗎?」樹玉第一個煩惱著。「還有三天好溫習呢,怕什麼呀。」我說。她微笑著,在月光中我看得見,很清楚,是可愛的微笑。但我又知道,她的意思是頗有些譏諷的,她好像說:「怕又要像春季小考那樣的落第了。」我自己覺得臉上熱起來,很有些害羞了:「但我是恐怕一定不會及格的。」說著這樣的話,雖則動機是想掩飾剛才的誇大的失言,但說出口了之後,好像感覺到自己是真的要被留級了似的,心中忐忑不寧起來了。自己私下考問著自己,算術能夠及格嗎?英文的生字都記熟了嗎?歷史和地理溫習得怎麼了?自己以為最不成問題的作文,會不會臨時寫不起來呀?要是不能畢業的話,唉!


別的倒不成問題,只是此地可自己也沒臉兒走進來了。這樣凝想著的時候,卻不留意到她正在窺伺著我。她將柔細的肘子觸一觸我的手臂:「想什麼呀?」她問。「我怕真的要不能畢業呢!」我躊躇地說。


「畢業的人都有獎賞的,校長室里的桌子上排滿了許多書,筆,畫圖顏色,還有許多許多東西,看見了沒有呀?」樹玉得意地說。


但我是愈煩悶了。此時想來,真不懂那時候何以真會得有這樣幼稚的懊惱,但在那時候,這卻真成如一樁重大的心事。


「我是一樣也拿不到的,你們去多拿些罷。」我說著這樣的俏皮話,同時心裡也真感受到不會得到那許多獎品中的任何一種的煩悶。


她於是又用一瞥似憐憫又似懷疑的眼波斜睨著我,因為那時候我們剛並行著,唉!樹珍我是直到如今,成年以後,不曾再看見過一縷和你那時的相似的眼光,因為那是如何地天真啊!


我看她,在從簇葉叢中泄漏下來的月色中,憬然了好一會兒,她說:「寧,你如果畢業了,我也獎一樣東西給你好不好?」


我不很清楚她何以忽然有了這樣一種思想,她何以說要獎給我一樣東西呢?在她這樣純粹的童稚的心裡難道是想對於我有什麼獎勵嗎?這是在我到如今也還是一個神秘。


但那時候,她是說得很端莊似的。


「你說要獎給我什麼東西呢?」我問。


「獎?獎一樣好東西。」她笑著說,舉起手裡的那柄團扇來,「這個好不好?」


「這個嗎?我沒有用呀……」雖然這樣地說,但心裡是很想要這柄精緻的繪著古裝美人而又寫著什麼詩詞的羅扇。


「讓我看看吧,」我伸著手想去接了來。


「啊!不……」她退了一步。


我曾在那時候有些踧躇地覺得失望,而同時想獲得的心卻大大地激動起來,我發了小時候的老脾氣,撅著嘴不發一聲地走著,走著,就是這樣地進了八角門。在門邊,她歉然地說:「生氣了嗎?寧,畢業了給你呀,不可以等一等嗎?」


固然一則是為了等不及,但同時也為了怕真的要不能畢業。學堂里的獎品不能得到,在我是無關重要的,而這柄已允許了給我的她的團扇之終於不能獲得,倒真是有些兒不愜心的。


月光穿過了方格子窗而照滿了的小床上,樹玉是沉沉入睡了,而我,至今也當然不曾忘記稚氣的腦海中,整夜地浮蕩著的是我的小情侶所曾應許給我的羅扇!


在朦朧中,我夢見月宮裡飛下來的如蛺蝶似的東西,是許多團扇,飄也飄的在我周遭飛舞著,但我是雖然用了許多的精力,伸著手向空中,卻一柄也抓不到,我是站立在禮堂外面的欄杆旁邊,禮堂里排列了坐著的是同學和先生們,所有的先生都一齊坐著,穿著馬褂,禮堂中間的桌子上,陳列著許多獎品。不知道什麼人告訴我說這是正在行畢業禮,懂得了這個之後,果然看見那個長鬍須的校長正在把那一樣樣可愛的東西分給同學們,綴不出字母的婁兆鹿麟有份兒,他們對著我笑,但我卻沒有。我氣苦著,我流著被羞辱的眼淚,但並沒有想走進去。而蛺蝶似的飛流著的扇子依然在四周旋繞……


直到我哭醒轉來。


蠣殼窗上還並不很亮,太陽似乎還沒有出來呢,樹玉還沒有醒,我就起來了。我害著羞不敢招呼她家的女傭打洗臉水,只是默默地又悄悄地躡足走出房來,半曬著陽光的樹枝上雀子噪著,玉簪花的白面上點著露水的淚,院子里是靜悄悄地。走進書房,心想把功課趁這清早的時間溫理一些。但是首先看見的在書桌上的東西,不是書,不是文房具,……是曾經想了一夜的團扇呀!


即使是剛在萌芽著的青春的愛欲也會得將蒙昧的雲翳遮住了人的理智,我便是為了這個緣故,用天真的乾淨的手,為了她的關係,自主地從桌子上取了她的團扇。


託詞說是要回到家裡去用早膳,堅辭了阿翠的邀留,我把這柄蒙了戀愛之眚的羅扇夾在書包里匆匆地回到家裡。心中只覺得快活。


雖則年輕,理智也畢竟漸漸地迴轉來了。當她和她的弟弟來邀我一同進學堂去的時候,我心裡曾是很不寧靜著。應該告訴她嗎,我所曾做成了的罪惡?她好像還不曾知道似的:她難道今天沒有想起帶扇子嗎?……我心裡躊躇著,自己也甚至不敢帶了自己的摺扇上學去,為的是怕她看見了之後想念起她自己的扇子來。


但是走在路上時,心裡總煩亂著,自己想:「寧,你是從不曾偷竊過人家的東西呀。」


於是,在沒有走到學堂之前,我到底說了出來,裝著苦悶的笑臉:「樹珍你的團扇呢?」


「咿呀,忘卻了呢!」她想起來,但已經快到學堂了。


「回家去也是尋不到的,我——」


「怎麼,你?——」


「在我家裡了……」


「呀,你拿去了嗎?快還我啊,我沒有肯給你哪,……你是不應該的。」


她凝視著我,用了譴責的眼光。


我守著沉默,還有什麼話好說呢,她是這樣地詞嚴理正!


她,也好像抑鬱得很,整天地寂靜著,時常用那責備的眼波看著我,沒有和我談話;也絕沒有和我笑過一笑。樹玉也甚至學著他姊姊的樣。於是我被輕視了一日,從沒有那天似的難過啊!


散學回家,我是決定取出這柄為贓物的扇子來還給她了。我拿了這柄團扇,心裡不免有些不舍似地,一步一捱地到她家裡。


她用懷疑和驚異的眼光看著我,我趔趄地在她面前。


「還你。」她似乎笑了,又似乎眼睛裡含著些淚,我不解,即使到了如今,如她那時這樣的童年,何以居然能夠眼眶裡有著這種感動情緒的淚呢?


她伸出小小的白手來收了那精雅的她的扇子,但我卻眼淚流出眶外了。


靜默了一會,她老是看著我。


使我出於意外的是她再將這柄扇子遞向著我,破了愁顏,輾然一笑,說:「你喜歡它嗎?送給了你罷。」


我確曾痴呆地不知所措了一會兒,在我單純的心裡,確曾有一時猜不到她這個舉動是什麼意思,但結末是感謝地收下了這個紀念物。


我並且還大大地感動著。


我所驚奇的是何以她竟有這樣的理解:她不願意我負了竊盜的罪名,而終於使我獲得了愛物。這樣的處理,是我至今還佩服著,感激著的。她不是一個能幹的女子嗎?是的,誰敢說不是呢?


畢業之後的辛亥革命使我隨著父親離開了蘇州睽違了她,到如今是這樣地年久了。只在間接的消息中,每年兩三次地得知了她的生活。她是嫁人了,而且有了孩子,在她的認識的人的口碑中,她依然是一個能幹的,善良的、美麗的女子。


而我,性格仍是小時候那樣,過盡了青春,到了如現在這樣的可煩惱的中年,只在對著這小時候的友情的紀念物而抽理出感傷的回憶,天啊!能夠再讓我重演青春的浪漫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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