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泳》：班宇，離婚、下崗、破產、被騙，在寒冬中掙扎的人性

《冬泳》：班宇，離婚、下崗、破產、被騙，在寒冬中掙扎的人性

《冬泳》是坦克手貝吉塔的第一本實體書，收錄了七部短篇作品，其中《工人村》是四個短篇小說的合集。他的文風是最令我著迷的，我斗膽用一個詞形容，就是「東北話版意識流」，絕無貶義，它兼顧粗野與細膩、矛盾與精闢，在他的筆下每個人都既篤定又迷惑，既莽撞又遲疑。文位元組奏也利落，一開始很幽默，之後是沉重的墜地，很難用語言形容，你只有親自讀了才知道。

他的文字時刻等待一場爆發。我不知道用後搖來形容合不合適，但看書的時候我確實想到了後搖：你知道它會爆發的，它也的確爆發了。文字經他排列組合，產生了巨大的衝擊力：「騰空躍起，從裂開的風裡出世」，「他們兩手空空，陡然輕鬆，走在夢境里，走在天上，甚至無需背負影子的重量」，他的文章金句很多，而且總是出現在它應該出現的位置上，每遇上一句，我都有一種「你果然來了！」的快慰。

他在用他的方式紀念下崗潮時期的東北人。歷史我們都知道，不做贅述了。當乾癟的統計數字，變成一個個鮮活的、也許我們還見過並且熟悉過的人物，感動就變成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每一個故事的主角都是被淹沒在宏大敘事中的小人物，都是疲憊的、掙扎的、屢遭挫折的，甚至走投無路的，但他們又都在人性深谷的底部發出光芒。

被印刷機卷進去的工人在劇痛中閱讀正在印刷的小說；被困在高空纜車裡一籌莫展的技工比劃著構建立體城市的宏圖大業，直到忘記恐懼；被朋友欺騙，生活退到牆角的父子在看到「騙子」悲慘又執著的荒誕景況時毅然決定既往不咎；這光芒從谷底發出，穿過谷壁，穿過瘴氣，穿過黑暗中盤根錯節的腐爛枝條，最終雖然沒能到達遠方，但還是作為一片微暗的火，到達了外面的人眼裡。

《槍墓》是一篇寫給我們所有人的故事。它沒頭沒尾，主人公是個頹廢的作家，感情生活比較亂，徒勞地寫著出版無望的書，而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在絕望中做著狂熱的夢，就連他自己，也時不時要被卷進這個夢裡。他編造的情節似乎和現實糾纏在一起，故事的最後，他愛慕的人消失了，帶著他的書稿，而他也悄悄告別了情人。

整個故事的線索在於開始的一句話：「同一個人似乎有不同的名字」，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但說到底，掙扎中的人本質上也沒什麼不同，錢，時間，和為了它們所犧牲的一切。除此之外，一切價值都沒了，就像遙遠的星辰，它們或許還存在，但也越來越遙遠，直至消失。

《遙遠的星辰》是文中特意提到的一部小說，波拉尼奧著，它和《槍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星辰》是向一個殺手追問死去的同伴和被埋葬的時光，《槍墓》裡面則是讓一個被書中書虛構出來的人物完成相似的復仇。而兩個故事的結局，是一個告別了文學，一個告別了情人，他們都失敗了，一場浪漫的失敗，敗給了物慾橫流的現實，在人們的遺忘中消失。

我一直認為，沒有哪本書是非讀不可的，但如果我的簡介讓你對班宇產生了一絲興趣，不妨買一本《冬泳》看一看，一頓外賣的錢，物超所值，絕對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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