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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環內不需要愛情

二環內不需要愛情

二環內不需要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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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故事計劃(ID:zhenshigushi1)

在戀愛顯得不太實際的北上廣,有一種關係要保持親密,又不能介入生活。每個人都要遵守它的規則:當遊戲開始,記住不能心動;結束時,也不能認輸。

故事地點:北京

初見賈明,我心臟怦怦直跳。

林總稱他為「賈總」,他謙遜溫和地笑笑,連聲說:「賈明、賈明」,隨即從桌上的透明塑料名片盒裡取出一張嫩綠色名片遞過來,上面寫著「IVR部門副總監」。我把它小心收好,又把「我的名片還沒有印好」說了一遍。

他鼻樑高挺,厚嘴唇,瓜子臉,套著棉質拉鏈衛衣,客觀而言,算是領導裡邊長得最帥的,雖然看起來對穿著不甚講究,但貴在全無領導架子。

2005年,我從廣州一家SP公司跳槽到同行另一公司的北京總部。「SP」全稱「service provider」服務提供商,那幾年,這個行業欣欣向榮,爭相挖角,像我這樣剛畢業不到一年的新人,都成了獵頭的目標。

我在老東家的職位是普通銷售,來到新公司,職稱變成銷售經理,但空有名頭,手下無人,聽命於公司集團銷售總監林總。入職後,第一要務是熟悉各產品部門領導。林總領我去各個部門轉悠,我跟在他後面,踩著十厘米的細高跟,穿著體面,臉上掛著盡量職業的微笑,與各部門領導交換MSN和電話號碼。

公司里飄蕩著薰衣草的清香,我像馬戲團里新來的猴子,沐浴在老員工們充滿主人公意識的眼神中,只有賈明,一雙桃花眼笑起來相當燦爛,看得我臉紅。回到工位,MSN收到一條來自 「Tim」的好友申請,頭像是浪漫滿屋劇照,宋慧喬一臉甜蜜的靠在Rain的肩頭。

Tim發來一串文字:我是賈明,明天中午請你吃飯吧。

心臟再次左突右跳,我沒有直接答應,也沒有拒絕,敲出一句:去哪兒吃?

他快速回復:公司樓下的那家粵菜,怎麼樣?

我心中升騰起一種莫名的期待,回了句「好」。

我和賈明辦公樓層不同,於是約在電梯一層前台集合。賈明走在前面,帶著我,朝地下一層的粵菜館走去。路上遇到幾個胸前掛著綠色工牌的同事,紛紛向我們投來複雜的目光。一位中年男子和他打招呼,眨巴著眼睛說:「不和我們吃飯,原來是和美女單獨約會啊?」

賈明笑笑,大方回應:「公司銷售部新來的同事,我們聊一下業務。」打發了此人,他轉頭對我說:「沒事兒,我們部門同事。」我趕緊跟著點頭。

後來我才知道,午間員工就餐的正常情況是:與部門同事在樓下的平價餐廳聚餐,或是去對面衚衕里更便宜的餐館。像我們這樣兩人單獨去吃粵菜的行為,明顯蘊含著微妙的目的性。

賈明和昨天一樣,打扮簡潔乾淨。我們只象徵性地聊了幾分鐘業務,就把溝通重點轉移到了個人問題。賈明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自嘲地笑:「有男朋友的話還能一個人轉戰北京嗎?」

我順勢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那大而明亮的眼仁左右搖晃,看著桌上的搖滾色拉,說:「有的。」繼而抬眼觀察我的反應。

我湧起莫名的失落,但臉上仍掛著笑,生怕自作多情被看穿。他輕描淡寫地說:「她是公司以前的同事,去年辭職了,一直沒工作,家裡條件也一般。我家出錢買了房子,原本我們一起供,她沒收入了,目前就我一個人供著。」

原來他女友是前公司員工,我頓時明白那些老員工看我們走在一起時的眼神。但同時我似乎收到某種暗示:他女朋友是普通不過的人,條件一般,因此,對他來說也許並不重要。

賈明開始隔三差五約我。

除了一起吃午飯,我們還會在上班時間偷溜出去喝下午茶、吃冰淇凌,在午休時間逛商場。我問賈明幹嘛老約我,他半開玩笑說:「喜歡你唄。」我在心裡偷偷雀躍。

他經常在開會結束後到我的工位遊盪,從不避諱同事的目光。當時行業風氣很差,常有花邊新聞,同事們見怪不怪,對這種小動作毫無八卦的熱情。林總發覺我跟他走得太近,他好意提醒:「賈明是公司里最年輕的總監,沒結婚,和好幾個人傳過緋聞,花心著呢,你要找也找個靠譜的。」我心想,他不過是有女友,又不是老婆,萬一他們哪天分手呢?

在當時涉世未深的我眼裡,賈明已然是年輕有為的優秀青年,在公司熱情謙遜,人緣極好,備受賞識,待我不錯,也沒有更多越界行為。因此,我沒有跟他保持距離,對每一次接近都心存幻想。

一次午後,賈明發來信息,約我去筒子河邊曬太陽。曬太陽,這個許久沒聽人提起的動賓短語使我心動。我們靠著紫禁城外的紅牆方磚,曖昧氣息和漫天柳絮一起飛揚,他突然牽起我的手,我像觸電般怔住。他越牽越緊,笑容意味深長,從此,我徹底陷入跟他虛實難辨的關係里。

牽過一次手後,賈明開始更頻繁地製造曖昧,常在多人飯局上坐我旁邊,趁別人不注意牽我的手,用他的勺子舀我碗里的東西。我難以抑制這種在中學偷偷早戀般的心跳,每次都默許了。

我租住房子在廣渠門外一處老居民樓二居室中稍大的一間,租金950塊。租住房的簡陋條件使得我沒心情做飯,常在公司樓下的快餐店吃完晚飯才回家。賈明不能陪我吃晚飯,女友要求他下班後早早回家。我開始妒忌他女友,能幸運地找到一個又帥又會掙錢的男友,過不勞而獲的穩定生活。

一個工作日,每位員工的公司郵箱都收到一封火藥力十足的郵件。一位正在辦離職的許女士稱她所在技術部門的已婚總監黃某利用職務之便,將她納為小三,並承諾會離婚娶她。但她因為黃某無法信守承諾而打胎兩次之後,發現自己被他傳染了肝炎。

所有人都興奮地在MSN上交換看法,人事部門因此關閉了普通員工發送給「all-staff」郵件的許可權。林總在MSN上跟我說:看吧,辦公室亂著呢,同事間搞曖昧,沒有好結果。我假裝坦蕩,回復:我和賈明只是朋友,跟他們不一樣。

跟林總解釋的同時,我也在心裡警示自己,絕對不能越界。

幾天後,公司組織去北戴河團建。臨行前,我收到賈明的簡訊:北戴河見。時近傍晚,大巴到達北戴河,我們按分配好的房間入住後,集合一起去市區吃飯。賈明坐得離我不遠,笑眯眯地朝我張望。幾秒鐘後,手機又收到他的簡訊:待會兒我們再出去吃點兒?

我莫名感到開心,毫無猶豫地回了條:好啊。

集體用餐結束,我和林總秘書說,我和其他部門同事約了一起逛逛,等下自己從市區打車回海邊。秘書隨口一問:「跟誰啊?」

我連忙搪塞:「其他部門女生,你不認識的。」

我和賈明去了北戴河夜市的海鮮大排檔。聚餐時,我喝了一些酒,帶著微醺的狀態,心滿意足地往嘴裡塞各種小海鮮。賈明突然單刀直入,說:「我們去找個酒店吧。」我一愣,手和嘴都停了下來,他直勾勾地盯著我,湊近來親我油乎乎的嘴巴。

我承認,這是我期待已久的吻。

我們就近找了一家酒店。

賈明去前台辦開房,我在一條木質長沙發上坐著著,心情複雜。拿到房卡後,賈明回頭,招呼我過去,動作幅度很小。我們刻意保持著距離,直到進入一個沒有鏡子的簡陋電梯,他才主動抱我。我先洗了澡,裹著浴巾躺在床上,透過衛生間的磨砂玻璃,能看到賈明修長的身影。我害怕又期待,閉上眼睛,心想:我完蛋了。

完事兒後,我們沒有聊「我們」,卻聊起他的女友。

賈明的女友叫王憶,是他大學學妹,也是他第一任且唯一的正牌女友。他剛畢業就來到現在的公司,女友次年畢業,被他內推進了公司。

我心中隱隱不快,說:「沒想到你們關係這麼深。」

他光溜溜地坐起身,點起一根煙,開始一股腦兒的「坦白」。雖然賈明正牌女友從來只有一個,有過關係的女人卻不少,記得名字的有九個,不記得的大概十來個。

我一下就領會他的意思。他不會跟女友分手,我不是他第一個勾搭的女孩,也不是最後一個,所有曖昧堆起來的泡沫在這一刻被迅速擊破。我面無表情地問他:「上一個是誰?」

「公司商務部的程舟,我女朋友部門的高級經理。」我突然想起林總的提醒。程舟在我剛進公司時,曾因為一次商業活動沖我發過脾氣,我討厭她。

賈明抽完一支煙,催促我起床穿衣服:「老闆們在等我打牌。」

我沒有說話,穿好衣服,和他打車回到住處。我們在離大樓門口不遠處分頭走,望著他匆匆上樓赴牌局的背影,我心灰意冷,走到大樓背後的海邊吹風。海浪撲向岸邊的矮堤,被撞得粉碎。其實多虧他的坦白,沒必要去爭取的東西,也不會遺憾太久。

接下來的團建時間,賈明沒有再主動找我,忙於跟各部門領導喝酒打牌,作為公司的領導層,這次北戴河之旅對他來說是一次重要的社交活動。回北京後,他約我單獨共進午餐的頻次明顯減少。我失落了幾天後慢慢想通,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騙我,是我不瀟洒。

然而造物弄人,十幾天後,我的經期沒能如約而來,等了一個禮拜仍未見紅。我主動約賈明去被西區辦公樓圍繞的噴水池邊見面。他神態自若地與我打招呼,帶著一臉笑意,問:「想我了?」

「我月經沒來。」

他的笑容有些發僵:「多久了?」

「一周多。」

「下午請個假,我陪你去醫院看看。」

我們的行動比對話還要簡單高效,去醫院的路上,我們心照不宣地沉默。一個小時後,我們向婦產科大夫說要驗孕,大夫推薦做B超檢查,說結果比驗尿準確。

婦產科有很多等待檢查結果的年輕夫婦,他們臉上寫滿期待。結果出的很快,我果然是懷孕了,我捏著B超報告單,心想,如果是那些夫婦拿到這個,他們得多高興啊。我咧嘴擠出一絲笑意,鎮定自若地與賈明開玩笑:「一次中招真不是吹牛。」

他沒有笑,只是不停地重複著:「沒事,沒事,沒事…」

醫生面無表情的問我們:「要,還是不要?」

心照不宣一般,我們齊聲說:「不要。」

醫生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像是見慣這樣的病人。了解過我們的經濟能力後,醫生推薦我做全身麻醉的無痛人流。我先去做了陰道檢查和肝炎篩查,前者有輕微炎症,醫生開了一張栓劑和口服片劑的單子,讓我們連同全麻人流的單子一起去劃價、繳費,九百多塊,賈明主動付了。

醫生拿出一張薄薄的紙讓我們把名字簽上去,意思是本人同意人流。賈明簽名時寫的是「王波」,這讓我想到他姓王的女友。不到一下午的時間,懷疑,驗孕,檢查,預約打胎,一氣呵成。

晚上,我一個人蜷縮在床上,昏昏沉沉,噩夢連連。第二天,我如常去上班,不想任何人看穿我內心的焦灼。我反覆勸說自己,不能生下來,那不是我的男人,也不能憑添一個累贅。每個孩子都應該在期待中降生,但沒有人期待我肚子里的孩子。

這場遊戲,我必須假裝輸得起。

手術時間是在一個下午,護士讓我和其它等待手術的女孩去換手術服。女孩們都和我一樣年輕,除我以外,都有年長女性的陪同。

我率先換好手術服,在前往手術室的路上,突然被一位年約三十五歲左右的女人攔下。她拽著我的胳膊,用帶著鄉音的普通話含混又急切地說:「我見過你,那天你也在婦產科做檢查,你現在是要打掉孩子嗎,為什麼要打掉?醫生說我的孩子要保不住了,你卻要打掉?」

我一下子就哭了。她死死盯著我,眼裡滿是悲傷又憤然的淚水。

賈明見狀忙把她拉開,冷冷地說了句:「各人情況不同,少管別人閑事。」

我停在原地啜泣不止,他趕忙安慰我:「只是個細胞,還不是胎兒,沒有生命的……我媽是醫生,她說人流很正常,小手術,一下就過去了。」

賈明把我拖拽到手術室門口,因為害怕,我全身都在抖,眼淚把臉側得劉海兒打濕,黏在臉上,我知道自己一定很醜。手術室走出來兩個護士,看見門口泣不成聲的我,她們拉起我往手術室帶,其中一個說:「誰都想第一個做,現在儀器和工具剛剛徹底消毒,最乾淨,快,趕緊的。」

我在大腦一片混沌中躺上手術台,一名護士給我注射靜脈麻醉,另一名護士半蹲在我身邊,溫柔地說:「放鬆、放鬆……」

麻醉藥起效很快,我瞬間沒了意識,再次醒來時,耳旁傳來護士的催促:「醒醒,醒醒,好了,做完了,你可以走了,墊衛生巾要墊一個月,徹底沒有淤血就可以停。」她扶著我走出手術室,將我交給賈明。我頭暈得很噁心,此外,不覺得哪裡疼。

賈明把我送到我家樓下,說:「吃點好的補補。」說完,他匆匆走了,我撐著布滿灰塵的樓梯扶手,緩緩踱上三樓,雙腿綿軟無力,某個部位的痛感漸漸清晰。

第二天,賈明請我去東方廣場最貴的餐廳吃飯,問我,需不需要買什麼東西補身體,這些他也不懂。我說:「不懂問你媽啊,你媽不是醫生嗎?」

他低頭躲避,說:「這事太敏感,不好問。」

待我身體恢復得差不多,賈明又開始頻繁約我參加各種活動,每月去三次酒店,還帶我跟公司高管一起吃飯,似乎有炫耀的意味。我沒拒絕過他的邀約,反正,我也沒有男朋友。同事給我介紹過幾個男生,每次去相親,賈明都是一副撅著嘴裝小孩不高興的表情。我問他:「你有什麼好不開心?」

賈明一臉委屈,說:「我對你也是很有感情的。」

相親沒有一次成功,我總是忍不住把那些男生跟賈明比,比身份,比性格,比長相,沒有一個比得過。看我相親屢次失敗,賈明很高興,說:「你看,還是我好吧。」我追問他把我當什麼,得到的答案是「好朋友」。

我沒有再追究,回了一句「那我們友誼萬歲」 。

2007年,賈明和女友結婚,搬到了新小區。

幾年間,賈明已從總監升為副總。他邀我去家裡約會,吃驚之餘,帶著好奇心,我去了。賈明的新家仍在二環內,房子將近200平米。幾個月前,他曾拉我去東方廣場一家義大利高檔傢具店閑逛,很喜歡一套款式優雅的淺綠色真皮沙發,當時我翻開弔牌,9萬多。現在,這套沙發正擺在他家客廳中央。

兩隻貓咪悄悄從房門後探出頭,一隻雪白,一隻淺灰。他說小白很膽小,只會遠遠看著,小灰膽子大一些。我在9萬塊的沙發上坐定,小灰踱著貓步過來,輕盈地跳上沙發,用頭拱我的手腕。我壯起膽子摸了摸,心想:如果貓咪知道我是它女主人的情敵,會不會蹦起來給我一口?

書房裡有一張賈明五年前與女主人的合影,照片上的女人微胖,樸素,容貌普通。我洗了澡,穿上他的T恤,坐在主人房的大床上。賈明介紹,這是泰式四柱床,比沙發更貴,厚實的紅木質地床架上,鋪著金銀相間的床品,床柱四角垂下金棕色的紗幔。

他是個好男人,錢都花在了家裡。

我知道,和賈明相處越久,我的心裡落差越大。不少人給我介紹相親對象,一旦對方達不到賈明的標準,我便失去興趣。不僅拿相親對象與賈明比,我也一直拿自己和假想敵王憶比。我暗地裡接觸同行,希冀求得一份在廣州的工作。很快,我接到一份滿意的offer。

我跟賈明說準備跳槽去廣州,他愣了幾秒,裂開厚厚的嘴唇,露出熟悉又燦爛的笑容:「跑那麼遠,他們肯定給你漲了不少工資吧。」像開始一樣,我們的告別也沒有一句廢話。

離開北京那天,我把賈明從MSN上刪除,換了新的手機號碼,從此再無聯繫。2009年,經朋友介紹,我終於找到終身伴侶,我們在廣州定居。

讓我沒想到的是,婚後六年,我都沒能懷上孩子。

我和丈夫去了很多醫院,每次醫生當著丈夫的面問我是否做過人流,我都斷然否定,絕不鬆口。

二環內不需要愛情

*本文依據當事人口述,人物皆為化名。

作者張希希,國際醫療工作者

本文來源:

真實故事計劃(公眾號ID:zhenshigushi1)

——每天講述一個從生命里拿出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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