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一揮四十載，EVA作曲家鷺巣詩郎老驥伏櫪今勝昔

摘要

鷺巣詩郎回顧與動畫音樂結緣的40年心路歷程，並展望未來。

日本音樂家鷺巣詩郎，在音樂涉獵方面頗為廣泛，可以自如駕馭從流行樂到跨界音樂等多種曲風。從70年代末起，就為日本著名的THE SQUARE（現改名T-SQUARE）樂隊寫歌，到如今，為世間貢獻了大量高品質的歌謠曲、及偶像歌曲。多年來，作為作曲、編曲家，鷺巣老師始終活躍於日本音樂行業的第一線，與日本動畫、特攝音樂更是結緣已久。除了給《新世紀福音戰士》系列、劇場版《新·哥斯拉》等作譜寫過相關樂曲外，還為眾多影視作品，以及歌手寫過曲子。

今年，時逢鷺巣老師出道40周年，在他61歲生日8月29日當天，發行了名為《アニソン録 プラス。》的紀念合輯，包括其創作的動畫主題歌、角色歌曲、劇伴音樂及部分未發表音源等，共計73首，4張CD。

隨便列舉老師所配寫的動畫名作配樂、歌曲、或是知名歌手，就有《新世紀福音戰士》《不可思議之海的娜迪亞》、MISIA、May』n（以本名中林芽依名義）、小幡洋子演唱的《もしも空を飛べたら》（該曲為《天空之城》印象歌），竹本孝之版的《燃えろヒーロー》（83版《足球小將》主題歌）等作品。動畫愛好者們想必對以上這些動畫歌曲的背景應該不會感到陌生，但說到，在日本家喻戶曉的富士電視台著名欄目《森田一義時間 笑一笑又何妨！》里，名為「TELEPHONE SHOCKING」環節的self-cover編曲，也出自老師之手，你是否會對鷺巣詩郎音樂家的偉岸形象，有了進一步的認知呢。

能在一般人意想不到的領域隨心所欲地「神出鬼沒」，也就無怪乎老師能夠輕鬆駕馭如此多樣性的動畫歌曲了。那為何老師會選擇動畫樂曲出道40周年之際，推出合輯呢？

據鷺巣老師講，去年出版的《鷺巣詩郎 執筆録》，是將他自1998年~2011年在《bmr》（全稱《Black Music Review》）雜誌上連載的文章集結成冊而成。並且，為配合該書閱讀，SonyMusic特別出了一張《録音録（SHIRO』S SONGBOOK 録音録 The Hidden Wonder of Music）》的配套合輯。

那裡頭，收錄了鷺巣老師於連載同期，自己作曲、編曲、或是作為音樂製作，合作過的音樂人的曲子。從那時起，老師便開始醞釀，下一回該以何種形式出另一張合輯。於是，老師想到了自身與動畫音樂、歌曲，長達40年的深厚淵源，覺得是到了該做下總結的時間節點了。之後，由《EVA》的發行公司KING RECORDS誠意牽頭斡旋，加上各大唱片公司的鼎力協助，終於、將鷺巣老師的心愿落實成為了由4張CD組成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特化專輯——《アニソン録 プラス。》。

在聊選曲心得時，老師認為，雖說「網羅」是其中一項極其重要的任務，但鑒於本次標題中「プラス。」蘊含的主旨：即，「要闡釋動畫歌曲與周圍事物聯動時所顯現的『+α』（附加部分）」。因而，老師最希望聽眾們在收聽動畫歌曲時，能連同相關的周邊音樂一同欣賞，進而明了，「原來，鷺巣詩郎所作動畫歌曲的多樣性，源頭是在這裡！」

就如、音樂劇電影作品中所呈現眾彩紛呈的音樂景象，其實是與紐約百老匯、倫敦西區的周邊地區的文化多元性息息相關那樣，同理，日本動畫歌曲的豐富多變，也 是拜日本的偶像音樂、歌謠曲、J-POP等不拘一格的周邊音樂表現形式所賜。長期以來，動畫音樂與這些音樂門類相互交融、互通有無、逐步趨於成熟。因而，假若試圖更深入地分析、了解動畫音樂，就應當跳出原本的局限，多聽聽周圍的「聲音」，並從中感受、體悟，創作源頭的多樣性、成熟性，為動畫音樂發展、變化所帶去的積極動力，繼而弄清，動畫音樂日益為更廣大人群接納、喜愛的原因。

早在40年前，鷺巣詩郎老師便率先讓日本動畫音樂，以一種打破歌謠曲、爵士樂定式壁壘的全新融合模式，展現在眾人眼前。究其根源，老師感覺，這與他父親鷺巣富雄原本從事動畫、特攝相關工作有極大的關聯。

如果將音樂家、音樂人，作為一類特定群體考慮，那這一人群，在從前的日本，曾經被視作與動畫行業八竿子打不著的另一類別。說實在，鷺巣老師先前也對早期的動畫作品幾乎未有觸及，自然不甚了解。但是，接活時要是碰到所謂的協作歌曲（tie-up），總得讓自己「至少看下豬跑」，幸而，老師出身的家庭為他提供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良機，老師笑著承認，這點來自父輩的蔭澤，對於其他小朋友而言，屬於典型的「贏在起跑線上」的犯規行為。

當被問，老師的「大跨度通吃」是否與其早期曾參與多位80年代的偶像歌手，如松本伊代的出道單曲《センチメンタル?ジャーニー》的編曲、製作所受影響有關時，鷺巣老師介紹，曾有一段時期，日本的偶像歌曲，對歌詞世界觀的營造，有著近乎偏執的嗜好。相對於以愛憎分明、兩大類戀愛情感描寫見長的流行歌詞，日本偶像歌曲的歌詞，則貌似不成文地必須包含科幻、幻想等動畫要素。這從「假如我是XXX的話」等「意淫假想」的詞句中，便可見一斑。因而，偶像歌曲似乎在冥冥中早就與動畫歌曲有著註定的前緣。此處老師現身說法，說他多年來，分頭、同步操作偶像、動畫歌曲時，從未覺察到兩者間存在顯著落差、或需要調整轉換心境，便是極好的佐證。

那作為從業多年的「模範司機」，在鷺巣老師看來，40年來沿路所見的「風景」「路況」，究竟有何變化？據當事人描述，近期一個明顯的感觸是，自平成以後，藝術家在演繹相關聯動曲目時，不再像10多年前那樣無拘無束，而必須將「緊密結合劇情」「貫徹執行監督意圖」置於首位。且動畫製作方的主創人員，本就是合作歌手粉絲的現象也越來越常見，這或許也是娛樂業走向成熟後，所自帶的優勢吧。

類似現象，在本次紀念專輯所附的Liner notes中也有所提及。諸如《宇宙戰艦大和號》的同名主題歌《宇宙戦艦ヤマト》、《櫻桃小丸子》的片頭曲《おどるポンポコリン》（大家來跳舞）等日本動畫史上里程碑式的歌曲，要在過去，不說十年一遇，也至少是五年一出的作品，但放眼現今，卻基本以半年一首的頻率問世，且風格也是「五花八門、不一而足」。估計，當下的藝術家們，也漸覺腦內思若泉涌、作曲信手拈來了吧。

隨著此類具有革新性的作品頻頻登場，標誌著動畫音樂成熟度的遞進。就拿偶像歌曲來說，當年秋元康老師為小泉今日子度身定做的《なんてったって偶像》（編曲：鷺巣詩郎），第一次讓偶像本人唱出了「自己是偶像」的歌詞。而在今次專輯中收錄的另一首為新井正人老師寫的《アニメじゃない -夢を忘れた古い地球人よ-》里，秋元康老師寫下的那句自導自演性質的「這可不是哪門子的動畫」，也成為了劃時代的手筆。自此，引領日本偶像歌曲歌詞創作，突入到更為天馬行空的自由新境界。秋元老師此舉，可謂功績卓著。

而同一時期，作曲界表現出相似徵兆。老早之前，小林亞星老師往《狼少年肯》的主題曲中注入非洲音樂元素的舉動，曾給業界同行帶去了醍醐灌頂般的巨大衝擊。《大家來跳舞》中透出的玩世不恭，固然是順應泡沫經濟時代人們的浮躁心態，但彼時的日本受眾，心頭想必還是抑制不住，「歌詞，居然可以弔兒郎當、不成體統到這般地步！」的驚異吧。當然，身為一名創作者，老師坦言，自己內心也的確有一股難以按捺的「願為天下先」的衝動。

這一回的《アニソン録 プラス。》里，還選取了《新世紀福音戰士 Air/真心為你》里的，ARIANNE演唱的《Komm, susser Tod～甘き死よ、來たれ》和LOREN＆MASH演唱的《THANATOS -if i can』t be yours-》。在Liner notes里，鷺巣老師寫下了「此2首，開啟了動畫歌曲的全新方向，本人甚是快慰」的評論，對此，老師給出的解釋是，在那之前，儘管他也從日本的歌謠曲、偶像歌曲中汲取了不少養分，令到彼此互為相長，但截至當時，動畫音樂與西洋POPS遠未達成無所隔閡的親密互換。老師推測，那年頭肯定也有業界人士企圖破冰，可那時候的粉絲們就是固執地認定，日語歌詞、日本本土表現方式更加走心。

但在操刀上述兩首曲子時，鷺巣老師一反常態地將平日里的各種大小顧慮、糾結拋統統諸九霄域外。此事一方面要「歸功」於庵野秀明監督的「雜食品性」，另一方面也與老師接手《EVA》的90年代，整個動畫音樂界漸趨漸濃的普遍「放飛心緒」不無關聯，從此，從經典到爵士，怎樣「出軌」都不是事！

進入90年代，動畫片自身在展露種類多樣性的同時，也在做著各方面的探索嘗試，當然，也不可避免地伴隨著成功與失敗的例證。

鷺巣老師指出，庵野監督的過人之處在於，對趨勢把控的目的與手段的差別。就鷺巣本人而言，在《EVA》音樂中借鑒、運用的歐美流行樂，只是作為處理問題的具體手段。這類流於形式的做法，在短期內確實會吸引眼球前來「嘗鮮」，但也僅僅止步於「跟風式的挑戰」，很快便會迷失方向，消於無形。然而，世上就有像庵野監督那樣，將「行為藝術」思潮，轉化為明確的目的指向，並將之永久定格於可供流傳後世的影像作品之上。因而，從這層意義上講，那兩首曲子，絕非無的放矢的放飛試水，而是成為了對此後日本動畫音樂與歐美流行樂的結合，起到示範作用的重大契機。

順便一提，《真心為你》公映的1997年，恰巧與戴妃因車禍香消玉殞，引發全球騷動的大事件發生在同年。那年、英國著名歌星艾爾頓·約翰傾情演唱的追悼曲《風中之燭》（《Candle In The Wind》1997年），通過遍布世界各國的傳媒網路，在數以億計的民眾耳邊隔空迴響，使得此曲頃刻間成為舉世矚目的熱門金曲。據老師回憶，當時日本的FM電台里，《THANATOS》《甘き死》時常與艾爾頓的名曲一起播放。而在那之前，海外的熱播歌曲與本國的動畫歌曲被並排放置於同一檔欄目，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由此足可見，庵野監督的遠見卓識與思考維度，與日本普羅大眾絕然不在同一層次。

《甘き死よ》這首歌中，吸納了福音音樂的多種要素，包括鷺巣老師與Martin Lascelles老師以「MASH」名義發表的作品在內，與後來，鷺巣老師將之發揚光大的《SHIRO』S SONGBOOK》系列中所體現的現代舞感，都有著一脈相承、千絲萬縷的聯繫。

為更好闡明其間的深遠影響，老師又以《アニソン録 プラス。》收錄的，阿部記之監督一直沿用的《BLEACH》的插曲《Number One》舉例說明。與另一首英語歌曲《甘き死》共同藉由YouTube的平台，響徹世界的各個角落。不可否認，像《殘酷な天使のテーゼ》《ONE PIECE》主題曲等，承載日本民族優良特質的歌曲，與J-POP的動畫歌曲同樣也受到廣大海外歌迷的追捧。但就連鷺巣老師，在20年前也絕沒料想到，自己所創作的，區別於傳統的、強調音樂與英美POPS互動的這些作品，竟然會對日本動畫音樂走向世界，起到如此積極的推動作用。

此外，專輯裡還收錄了井上大輔的《めぐりあい》（劇場版《機動戰士高達Ⅲ 相逢在宇宙篇》主題歌），新井正人的《アニメじゃない -夢を忘れた古い地球人よ-》（《機動戰士高達ZZ》OP1），以及MISIA的《オルフェンズの涙》（《機動戰士敢達 鐵血的孤兒》ED1）等3首《高達》關聯曲目。

鷺巣老師在Liner notes表明，自己於79年推出的個人專輯中的主打歌《EYES》（以「鷺巣詩郎 WITH SOMETHIN』 SPECIAL」名義）時，正值「高達元年」。並順便調侃，那個時候，他未曾想過《高達》的歷史會綿延至今，更沒想過自己會與之打大半生交道。

現如今，連擔綱《高達》主題歌演唱的歌手在選曲時，也會只因作品的名號，便毫不猶豫地竭力推薦。這自然是因為，即便不是富野由悠季監督親自把關的《高達》系列，也一樣會縈繞著揮之不去的「富野主義」。鷺巣老師十分慶幸，在名垂青史的系列裡，能有自己「插上一腳」的餘地，實屬一名音樂從業者的福氣。但老師也不忘稍稍吐槽，最近自己連個「面聖」的機會都沒有！但一想到，這位富野大神躲在某處不為人知的角落，還能對自己進行精準定位的「遠距離操控」，便不由感到細思極恐。

紀念專輯，僅是對鷺巣詩郎40年動畫音樂工作的階段性回顧總結，而老師的創作生涯，還未曾止步。就在不久前，老師還接下了今秋TV動畫《SSSS.GRIDMAN》劇伴音樂的寫作任務，因而，粉絲們還將有緣聽到更多由老師打造的新作。談到今後在動畫音樂方面的挑戰，鷺巣老師首先提到了眼下正在緊鑼密鼓籌備中的《新福音戰士劇場版:|▎》。

光陰如梭，《EVA》業已走過20載以上的年頭，鷺巣老師表示，劇場版中亮點多多，不過，截止目前仍有諸多信息不便向公眾透露，但老師形容，影片中安排了不少類似「平衡取物遊戲」中，一個操作失誤，便會引發全盤連鎖崩塌的連續瞬間。《EVA》，像是在往被施以「迷彩」的情節中，不斷添加，甚至會導致作品自身奔潰的、不和諧的段落的、某種「玩火」遊戲。而作曲家，就是要通過掌控音樂的緊張感，渲染「火上澆油」的氣氛，因而，步步驚心、處處刺激。所以說，2020年之前，只怕不會再有比之更令鷺巣老師欲罷不能的挑戰了。

參考資料：

【インタビュー】『シン?エヴァンゲリオン劇場版』と2020年に向かう今、鷺巣詩郎が語ったアニメ音楽の40年。その始まりは『機動戦士ガンダムIII』だった（https://entertainmentstation.jp/304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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