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宏宇

（宋江）

宋江怕誰？

水泊梁山108好漢里，除了他自己，剩下那107位，筆者認為，宋江最怕3個人：一「妖」一「神」一「魔」。「妖」是入雲龍公孫勝，「神」是豹子頭林沖，「魔」是行者武松。

實在來說，107位好漢當中，宋江害怕的人可能還真不少，原因種種，古往今來的讀者、評論者們，也都各自認為不同。

有人說，宋江最怕晁蓋。

這個不同意！

晁蓋說到底是個「鄉霸」，沒官階、乏智謀，打架手段也一般般；吳用、劉唐、阮氏哥兒仨等等加一塊兒五六七個「真心兄弟」，也都讓宋江「俘獲了心靈」，而且是當著他的面兒！然後，他就……game over！

攢弄36天罡72地煞這套活兒的時候，宋江特特兒把帶人江州劫法場救了他一命的晁蓋，剔除掉了！

所以，就便晁蓋活著的時候，因為「生猛」，還讓宋江有那麼點點兒怵頭，也不在這個題目里。咱說的是天罡地煞加起來的108位當中，宋江最怕誰。

（公孫勝）

（一）詭譎「近妖」——「法力詐術」的「陰陽家」公孫勝

《水滸傳》涉及宋江的故事，開篇就有入雲龍公孫勝——神神叨叨一遊方道人。

是他，最開始把所謂「宿太尉誤走邪煞」的「故事」，灌輸給了宋江。

所謂36天罡72地煞，入雲龍可謂是「始作俑者」！

又是他，扇乎起「智取生辰綱」的事兒。

沒他的扇乎，晁天王恐怕連「生辰綱」這檔子事兒都壓根兒不知道！事兒，是梁山「第一件壯舉」；戰利品，是梁山「大寨」的「第一桶金」！

那個讓人叫作「智多星」的教書先生吳用，是扇乎不起來「智取生辰綱」這樣的事情滴——他只是個教書先生；的確比一般教書先生聰明、大膽，甚至可以認為「心懷天地」；「入雲龍」那套「法力詐術」，一看一聽就明白，可終究脫不了「儒生」的「底色」——沒人「挑頭兒」，他啥也干不出來！

還是公孫勝，在宋江已然「核心化」了的水泊梁山，鼓搗玩命「湊人兒」，以至於湊到107位時，很提醒了一下宋江和吳用——到「賽點」啦！

「一二把手兒」宋江吳用一合計，深受啟發，立馬兒隨便「勾住」來替官家傳話的一個小軍官，生生留下，湊足了108這個神奇數字！

然後，「天罡地煞」傳說在水泊梁山「應驗」的「好戲」，就上演了！

當然，光靠宋江吳用外帶公孫老道，還有點兒「技術瓶頸」，好戲總需要「群演」的。

公孫老道和智多星，妥妥符合著千年後民國「戴老闆」的訓示——長官聽不到、看不到、想不到、做不到的，姆們要替長官聽到、看到、想到、做到——在「現有人才庫」里，找定倆誰都打不過基本屬於「混飯吃」的「手藝人」，告訴他們：證明你們價值的時候到啦！二位一聽自己能派上用場，再一聽將要「製造」的「神人」里竟也有自己一號，好歹也算「進管理層」啊！於是特積極！

「積極」，包括兩個要素：一是「多快好省」完成任務；二是守口如瓶打死不能往外說。

就這樣，刻了108尊「神」的石碑，炮製出來了。

再讓山林湖泊間長大的阮氏三雄、張橫張順這些「基本群眾」，營造出「異象」，最後再攛掇「純陽之身」的傻小子李逵「揭破天機」——完美！

順便說一句：「任務」的「實質」，阮氏三雄、張橫張順、李逵這些「外圍幫忙的」，可以不知道。這一點，不用公孫老道提醒，智多星和宋頭領，都能「無師自通」。

從「宿太尉」的「傳說」，到「英雄排座次」，全套「工程」，都是人家公孫老道的「知識產權」！

在讖語符命還有「可信度」的那會兒，這個「知識產權」，不是誰想「剽」就敢、就能「剽」走噠！

完事兒後，人家公孫老道「雲遊」去了——不跟你們真摻乎，有個「排行老四」的地位就行啦。你們惹出啥禍事來，貧道反正是……有不在場證據！

他能跟宋江玩這套，就也能跟別人玩這套！

他走掉了，不知道還會跟誰也……就像「老人家」說的——機會主義頭子，改也難！

實在是「細思極恐」啊！

就算老道不去「另尋機會」、「再起爐灶」，那也……怎麼說？這點兒秘密，丫都知道，隨便「說漏」幾句，宋頭領及其「基本群眾」的「把戲」，全都「底兒掉」！

又是、還是——細思極恐！

倆「細思極恐」摞一塊兒，反正換了我是宋江，會想到「滅口」。可人家走了，上哪兒「滅」去？！甭說真的「干」，就是有丁點兒「心思」，傳出去咋整？？！

所以，只能沒人的時候自己犯嘀咕、糟心，然後就是哆嗦，弄不好偶爾還「尿」一下下。

（林沖）

（二）山寨「原神」——「逼上梁山」的「豹子頭」林沖

從宋江「領銜」山寨的「政治目標」也就是「謀招安」的角度來講，林沖「政治價值」不高，因為他落草前只是個教頭，算不上多有身份，而且還跟「高太尉」有「過節兒」，基本可以認為「正負相抵」；說「政治價值」不高，也就是好歹還有那麼點兒「正向裕量」，最主要在於「林教頭」之于山寨的「原神」地位。

沒有「豹子頭火併王倫」，當初晁蓋吳用他們那一票人，就要麼還得另尋他處，要麼就得擔上「鳩佔鵲巢」的壞名聲。選擇前者，可以認為「不知還要在黑暗中摸索多久」；選擇後者，就算不怕「初入江湖第一炮」就「打出屁」來，也必須得有個先決條件，就是林沖「中立」。如果林沖幫著王倫，恐怕，最好的結果，是「斗到兩敗俱傷」！

所以說，宋江從晁蓋手裡接掌來的「山東煙水寨」，根兒上說，要拜林沖所賜！

從這個意義上講，林沖，也可以算是水泊梁山的「無冕之王」。

林沖是「非典型」的「小知識分子」。

說「非典型」，是因為相比絕大多數知識分子，不論大小，他那一身卓絕無雙的武功，都是絕對實力優勢。

說「小知識分子」，是因為他雖然一身好武藝，但並非典型的「武人性格」，倒反而個性中充滿「小知識分子」的幾乎所有「要素」——詩書禮儀，秉持君子之交；安於現狀，只求封妻蔭子；篤守清流，不肯「隨波自污」；逆來順受，能妥協就妥協……

「小知識分子」，一旦被逼急了、逼到沒了退路、沒了人格，甚至沒了生機，過了「臨界點」，就會「崩潰」！而一旦「崩潰」，手無縛雞之力之輩會選擇死諫、謝世自清。咱們這位「非典型」的，肯定首先選擇殺人、報仇雪恨！

在宋江看來，林教頭跟高太尉有「過節兒」，而已。

可對林沖而言，跟「高俅那廝」的仇恨，是「不共戴天」！

「小知識分子」的「思想能力」和「脾性」，使得他不會像宋江期望的那樣輕易「轉變」，尤其是在關於「高俅那廝」的問題上！

「山寨原神」的「潛在地位」，又使得宋江只能把他高高供起來而不敢絲毫排擠——「呼保義」自然「義」字當頭，林教頭功勞在那兒擺著，又不爭個啥，您排擠一個試試，保不齊大把人會嘬牙花子。弄不好再激起民憤，再觸痛「基本群眾」群體的「價值觀」……

還有，很重要的，那一身好武功！

108中，「武人」占絕大多數。「武人」都「天然」地傾慕武功高的。「傾慕」中可能摻和著「嫉妒」，也可能含著「親近」，肯定存著「懼怕」！

梁山泊有一個算一個，論武藝，能跟林沖掰扯不出一清二楚「高低」的，撐死一個巴掌數完。其中，盧俊義、魯智深，是「同門」師兄弟；關勝、呼延灼，勉強算「不搭嘎」的「同道中人」，都「不在核心」；秦明、楊志、索超、董平這幾位，武功恐怕還差一二三個「小箍節兒」，都屬於輕易沒理由非要跟林教頭「死磕」的。林沖若是當真不滿了宋江，非要分道揚鑣，實在「不可能帶走」而又武功能比比的，恐怕也就朱仝、花榮、張清（沒羽箭）這麼寥寥幾位；或許也算得「氣候」，可跟108的勢頭比起來，跟「塌架」差不多少。

對這麼一尊「神」，頭領宋江，肯定深懷憂懼，是要在「探明」其「底線」的基礎上，謹小慎微地哄著、供著噠！

相比對公孫勝的「基本沒招兒」，對林沖，宋江有3張牌可打：一是小知識分子渴望「為人所用」的「被動價值觀」；二是那個「義」字；三就是「高俅那廝」！這是「最後的底牌」——高俅實在不行，還可以求別的太尉；林沖真得罪到底了，傷了情、寒了心，恐怕求誰都不好使！再要鬧到讓人家覺得是遭遇了「王倫第二」……

（三）嗜血「狂魔」——「殺人如麻」的「天傷星」武松

宋江對武松的忌憚，施耐庵老先生在武松出場亮相時就埋了附筆——犯下殺人罪的宋江，逃亡去投奔柴進，無意間碰了因病調養的武松一下，若不是柴大官人及時出現，一頓胖揍該是會領受啦。那可是能打死老虎的拳頭哦！

這跟後面是對應著的——「排座次」之後，武松摔了「世上最親」的酒碗，拍了桌子，當著所有人怨懟「今日也招安，明日也招安，平白冷了兄弟們的心」（未核原文，或有不確，意思是那意思）——他，「天傷星」行者武松，並不是唯一反對招安的。但他反對的方式是那麼的公開，那麼的直接，那麼的切中要害（冷了兄弟們的心），而且，那麼那麼那麼了之後，宋江連個屁都沒放！

這不是「讓」，也說不上「忍」，而是「怕」！

他，宋江，怕武松！

跟武松「最初相識」，被人家劈手薅起來要揍的那一刻，這個「怕」字，就寫進心裡了！

後來的武松，用一股股一片片一層層能把人淹死的血，把這個「怕」字浸染得透透的！

武松是不幸的，「天然有傷」，是為「天傷」。

「不幸」也就是「天傷」的根兒，是有個漂亮風騷的嫂子。

如果沒有那麼漂亮風騷的嫂子，或者乾脆沒嫂子，他或許會妥妥地當個小吏，平安到終老，至少也會老老實實挨到他那如同父母的大哥壽終正寢。

《水滸傳》里，殺女人的，有那麼幾個。故事順序來講，第一個就是宋江。但那是「誤殺」。還有個朱仝，被氣瘋了，殺了個戲子。那時候，戲子跟「婊子」，屬同類。還有個石秀，說起來殺的也算「嫂子」（潘巧雲），可那是什麼樣的嫂子呢？或者說，揚雄那個「哥」，是什麼性質的「哥」呢？萍水相逢拜了把子而已。潘巧雲這個嫂子，給過石秀這個「小叔」一丁點兒尊重和溫暖么？這個嫂子，是不是「礙著」他跟「哥哥」什麼事兒了？書里沒寫，咱也不敢瞎說。但咱可以瞎猜！

潘金蓮，武松那漂亮風騷的嫂子，至少開始時候，是像個真正的賢惠嫂子那樣很用心照顧武松這個「二叔」的。雖然「動機不純」，但也很難就說絕然就「無恩」。石秀只是拜揚雄為「兄長」。武松可是他大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嫂子是「親嫂子」。他是否就「有權」去殺，拿刀捅心窩然後切下腦袋那樣的「殺」，再把切下來的腦袋當「禮物」送給姦夫？這個，就便在當時，就便潘金蓮果如其自述的那樣淫蕩狠毒，是否仍有可商榷之處？

尊重「出了人命」的事實和禮教社會對女性的「嚴格要求」，潘金蓮該殺！該被「二叔」殺！該被那樣殺！那玉蘭呢？張都監家裡的老婆丫鬟呢？

殺女人，不眨眼地殺女人，不眨眼地殺跟他沒有直接讎隙也就是不構成「值得」或者「應該」去殺的理由的，女人！整個一部《水滸傳》，除了武松，再無他人！

不算戰鬥中「不得以」、「必須」的殺傷，《水滸傳》的描述中，殺人最多的，是武松！

從他蓄意地、以「足以致命」方式去殺死的第一個人，他的嫂子潘金蓮，開始算起，到姦夫西門慶，到孟州飛雲浦、蔣門神、張團練，以及張都監和府上下，再到蜈蚣嶺……粗略統計，他殺過男男女女四五十人，是梁山108中「之最」。

他還有兩個「最」——殺女人最多，和，殺死的官員品級最高——張都監是「三品大員」。

而他唯一肯「招搖」的「殺戮」，不涉及「三個最」當中任何一條人命，而是景陽岡上那隻「吊睛白額大蟲」——殺人者打虎武松也！

他怎麼不寫「殺人者殺嫂武松也」？

「換位思考」地站在宋江的角度，如果說，入雲龍公孫勝「波譎雲詭」，太讓人缺乏「安全感」，豹子頭林沖「老虎屁股摸不得」，那武松就是「急眼了看誰都是一堆肉」——他可以自己砍掉手臂，但他的「傷」，別人不能碰，碰疼了他，直接砍你腦袋！

不信？

「鐵牛」李逵「不規矩」，你宋公明可以下令「斬」。

武松拍桌子說你宋公明「冷了兄弟們的心」，別說「斬」，你還一句嘴試試！

戒刀也是刀，照樣能讓人頭落地！

頭陀的冠飾，只是遮掩了「魔」的「標記」，不會「抹去」！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著有《管的著嗎你》《往事如煙》《紅月亮》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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