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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目︱越劇《韓非子》:一曲蕩氣迴腸的曠世悲歌

原標題:劇目︱越劇《韓非子》:一曲蕩氣迴腸的曠世悲歌



群雄逐鹿、諸侯紛爭的時代背景,英雄末路、鐵馬烽煙的亂世遭際,譜就了一段慷慨激昂、雄壯豪邁的曠世悲歌。婉約輕靈的藝術品格、典雅纖巧的越劇唯美藝術,能否承載滄桑悲壯、沉重嚴肅的歷史內涵?(2008年)331日,由著名劇作家姚金成、盧昂編寫,上海越劇院排演的大型新編歷史劇《韓非子》在上海天蟾逸夫劇院正式上演,帶給觀眾的是耳目一新的觀感和觸發心靈的震撼。《韓非子》的成功,不僅是越劇劇種本身的創新突破,也表明了南北不同風格藝術的融合聯姻,這個成功的嘗試必將給戲劇藝術帶來新的活力和生命。

越劇《韓非子》講述的是春秋戰國時期法家學術的集大成人物韓非子的命運悲劇。春秋戰國時期,秦強韓弱。經過商鞍變法後的秦國迅速強盛起來,睥睨諸侯,傲視群雄,大有一統天下之志。韓國公子韓非為挽救衰微的國勢,十七次上書論政,均被不思進取的國君退回。秦國寧陽公主女扮男裝私自外出到韓國,投師韓非門下,深慕韓非之才,並與韓非產生了兒女之情。歸國後出計秦王,以十萬大軍做請柬,逼韓非入秦做使者。韓非滿懷憂慮人秦,卻發現秦國遵行法家學說,勵行天下,國內市井有序,律法嚴明,才知道自己的治國思想在秦國得到很好的實現。韓非的學說也被秦王看重,待若上賓。然而秦王欲一統天下,韓非欲保全韓國,先獻存韓論,又出棄韓論,但最終沒有改變韓國危亡的命運。韓非和秦王不同的政治立場引起了剛愎暴戾的秦王的不滿,加上韓非同窗李斯為爭奪相位而讒詬誣陷,致使韓非入獄,飲鴆而死。



錢惠麗 方亞芬《韓非子》劇照


越劇《韓非子》上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這個原因是多方面的。上海越劇院的全力打造,著名越劇表演藝術家錢惠麗、方亞芬的傾情演繹,名導演盧昂的匠心獨運,燈光、舞美的實力展現.都使這部戲在一登台就顯示出與眾不同的藝術魅力。而著名劇作家姚金成劇作文本獲得的巨大成功,當是功不可沒。深析劇作的成功之處,有幾個方面是值得探究的,即人物形象的深度刻畫,戲劇線索和矛盾的精心設置,社會時代背景的推波映襯,劇作語言的渾然大氣,都將劇作的藝術成就提升到一個很高的境界。

劇作《韓非子》的人物形象飽滿清晰。劇作家在塑造人物形象時,表現出了較高的思想深度和較深的人物視角,從而使人物的形象超脫塵俗,獨具魅力。在古典史籍中,韓非是一個單一、冷僻、言語較少的人物,這和他在學術中表現出來的通達流暢的文字、精闢冷犀的觀念絕然不同。一個在學術中頭腦清楚、綱領明確、透析人事的思想家或學者,在生活中可能是不擅交往固步自封式的人物,韓非子就屬於這種類型。百年征戰廝殺的時代背景和目睹殺伐滅絕血腥屠戮的生活經歷,催生了韓非法家學術的成熟與豐滿,而生活環境的相對封閉孤立,又使韓非具有了不善權謀、單純率真的思想性格,以及對父母之邦韓國的熱愛和維護。基於對這一歷史人物的深刻認識,劇作家採用多種視角和深層次的分析,塑造出了一個特立獨行、孤標偉岸而又重情重意、率真自然的人物形象。



錢惠麗︽韓非子︾


劇照


這個人物形象的構成是多層面的。在愛情層面,通過他和公主因慕成戀,互為知己,生死不渝,真情真愛,表現出了韓非性格中的真摯和專情;在面對自己的學生韓勇被俘時,當著秦王眾人的面,韓非毫不掩飾自己親近韓國的鮮明立場,表現出他的率真坦誠;他的理想層面和秦王對接,韓非的理想抱負通過秦王得到實現,使他和秦王建立了知交和君臣的雙重關係。這些構成了韓非性格中的不同層面。而韓非性格層面中最重要、佔主導地位的是他的生命意識,這是他性格中最核心的部分。韓非自認為韓國是他的父母之邦,宗親之國,身為韓國的公子貴胃,他自覺不自覺地把自己的命運和韓國的命運連接起來;和韓國的興衰繼絕及百姓的生死命運聯繫起來,雖然韓國國君不採納他的建議,雖然秦王給予他了足夠高的禮遇並躬行了法家學說;雖然寧陽公主給他了真摯深厚的愛情,但是這些都沒有改變他對韓國的固執依戀。當韓國的戰俘在秦國的暴政下殘忍坑殺,當韓國的國運在秦軍的鐵蹄下日益衰微,韓非的生命意識大大動搖,痛苦和內疚佔據了靈魂的主要陣地,「與國偕亡」就成為不可逆轉的悲劇結局。生命意識是韓非性格中最重要也是最閃光的東西,它使人物形象突破了個人的局限而重重染上了時代的色彩,使韓非個人的悲劇宿命和戰亂時代弱肉強食的社會悲劇宿命聯結起來,從而飽含著歷史的印跡,閃耀著時代的光輝。


方亞芬 錢惠麗《韓非子》劇照


毋庸置疑,劇作在線索安排和矛盾設置上是頗費匠心的。劇作兩條線索交織進行:寧陽公主和韓非的愛情線融合得體進展流暢,依託了越劇獨特的言情優勢,增加了劇情的可看性和柔美色彩;韓非和秦王、李斯等的政治線索則勾畫了那個戰亂時代宮廷政治鬥爭的殘酷複雜以及韓非、秦王等不同性格的角逐和鬥爭,表現出一種陽剛之美。兩條線索交織貫通,剛柔相濟,不僅給傳統柔婉清麗的越劇增添了新的特色,也給觀眾帶來了豐富的別開生面的情感體驗。


《韓非子》在矛盾設置上是很有特色的,文化部藝術司於平司長說,人物矛盾衝突只有轉化成情感衝突時,才會更感人。《韓非子》劇作就呈現出了強烈的情感衝突,這種衝突在韓非和寧陽公主之間尤其強烈。韓非和寧陽公主不是一般的戀愛,他們的愛情融人了政治的因素,不可避免受到政治的影響。過去是自己知己知交的賢弟,接著是用十萬大軍做請柬邀自己人秦的異國公主,然後是為自己採藥心心相吸的情人,又發展成仇人的妹妹,敵國的公主,最後是重約一生的生死戀人;身份的不斷變化,情感的不斷延伸,使兩人的愛情經歷了各種艱難的考驗,最後在「桃之夭夭」的哀婉的清歌中完成了謝幕。寧陽對韓非的暗戀,對韓非入秦的欣喜,為韓非在宮廷爭鬥的擔憂,以及面對韓非誤解的痛苦,一直到韓非飲鴆的悲憤和懊悔,都表現得淋漓盡致,委婉曲折真摯的愛情無力應對殘酷的政治,韓非愛情的終結最終使這個悲劇達到高潮,纏綿悱惻、悲壯幽怨的情感之線走向斷裂,起到了震撼人心的悲劇效果。


錢惠麗 章海靈

︽韓非子︾



《韓非子》矛盾的複雜性,是由人物的多重複雜關係決定的。韓非和秦王,就是一個複雜的不可調和的矛盾體。秦王愛法學,實行法家學說,傾慕韓非,是韓非的神交知己。然而秦下是君主,註定不會和韓非成為真正的知己。秦王猜忌暴戾,韓非率真善良;秦王要一統,韓非要保國,兩人的政治立場是尖銳對立的,矛盾一觸即發。而韓非本人,他的性格矛盾也很突出,始終處在矛盾的急流浪尖上。面對韓國的衰微,韓非恨不用其上書,但又不能釋其愛;對於強秦,他欣喜自己的學說付諸實踐,但又無法產生真正的「認同感」;對於國危民禍的現實,具有韓國公子和知識分子雙重身份的憂患意識,使他根本無法置身度外;坦誠、率真的性格使他不能不據理力爭,頂撞位尊權重的秦王。他一步步地保護韓國,一步步失敗,負疚感和亡國痛終於使他在秦軍一統的鐵騎聲中人格破裂,與國偕亡的悲壯意識佔了頂峰。在這個時候,理想不能驅除他的憤懣,權勢不能奪回他的信念,愛情不能喚回他求生的意識,在那個特殊的時代特殊的境遇里他毅然決然選擇了死亡。劇作正是通過這些紛繁複雜的矛盾,推進人物命運的走向,在塑造人物形象的同時也完成了人物悲劇命運的演繹,具有超強的震撼力和濃重的感染效果。


金紅 黃慧《韓非子》劇照


劇作家在塑造這個特殊時代的末路英雄時,也非常關注英雄生活的時代背景,試圖在找尋一條反映更廣大社會圖景的途徑。五百年的征戰殺伐,烈火烽煙的此起彼伏,攻戰交合的並錯命運,弱肉強食的生存嘆息,都凝聚在劇作家筆端,通過理想人物的刻畫而窺見一斑。大概是寫作者的自覺意識,劇作在作品中力圖揭示那個時代的命運,將人物命運和時代背景緊密聯繫,使人物煥發著突出的時代氣息,也賦予作品歷史的厚重感和滄桑感,透露出深沉的歷史嘆息。


劇作家獨到敏銳地捕捉到了韓非生活的時代背景特色。經過幾百年征戰紛仍的歲月,統一成為不可逆轉的潮流。秦王重法家,愛韓非,希望韓非為自己所用,龍虎風雲際合,實現一統天下的偉大抱負。但是身為韓國公子的韓非,卻憂嘆法家理想的實現「不在韓國卻在秦」,這位站在時代轉折期的偉大思想家,看到的是自己宗族國一步步被強秦攻佔、侮辱、虐殺,理想實現帶來的是父母之邦的滅國危難,保全國策的退讓換來的是血霧白幡的殺戮,痛悔、愧疚、無奈、絕望,將這位亂世英雄推向了末路。



錢惠麗 黃慧《韓非子》劇照


正是置身於這樣的時代大背景,人物的命運才有自身的不可抗拒性,人物的抉擇才有鮮明的正義力量和悲壯情懷,人物的毀滅才有痛徹心扉的感染力量。不是韓非選擇了歷史,是歷史選擇了韓非。在歷史洪波湧進的潮流中,韓非的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走向末路的悲涼憤慨,家國之恨的痛心絕望,都盡收眼底,帶給觀眾強烈的藝術感受。北京著名戲劇評論家薛若琳教授說:「《韓非子》將韓非的命運置於戰國末期群雄逐鹿,秦王實現統一霸業的大社會背景籠罩下,把韓非的悲劇拓展為韓非與秦王在思想上既統一又對立的氛圍當中,所以韓非和秦王兩人都帶有這個時代的複雜性。這就是《韓非子》這個戲取得的最大的思想和藝術成就。」這個評論可謂精當準確。


正如姚金成一貫的語言風格,《韓非子》的語言保留了莊重凝練、嚴謹雅正的藝術風格。如第一場中,「望韓國,遍地荊棘何處走?嘆書簡,玉逢盲者棄荒丘。」「美玉雖因盲者困,高山流水有知音。」「春風咸陽開新宇,伴君同登望海樓。」唱詞文雅清奇,簡約明了,文采斐然。這個作品題材涉及了宮廷,語言也表現出了大氣磅礴、渾然雄健的風格。例如「百川齊呼萬山從,大秦如日耀長空。」「掃平六國靖四海,一統天下在掌中。」「天生君才必有用,劍出鞘時驚風雲。」「恨天不與我乾坤手,徒有這萬言空論何必留」等,氣勢恢弘,烘託了人物的性格特色。



王婕 沈倩《韓非子》劇照


劇作還用變幻多樣的句式來表達不同的情感,如韓非和寧陽訣別時,多用散句短句,表現兩人如泣如訴、魂飛腸斷的悲傷情緒。「願來世有緣重相會,我手捧帛書,胸掛玉佩,八抬大轎,十里鼓吹,迎娶小妹,還一還韓非今生虧!」「小妹呀,拜託你,送我回到韓國去,好將這,負疚心,殘破夢,絕世痛,與故國同葬在腥風血雨中。」這種散句的靈活運用更好地抒發了人物的情懷。劇作還引進了《詩經》的唱詞並進行了合理的轉化,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雖生秦野,四海同霞。君之來兮,琴瑟相依,君之安兮,夢系虹霓。」這種帶有周代特色的四言詩句的運用,配上哀怨凄美的音樂歌吟,更是讓人感受到戰國時代的氣息,增加了靈動飄逸的美感。這些語言上的出色成就,顯示齣劇作家文辭語言的深厚功力和駕馭不同題材的非凡技藝。


越劇《韓非子》給我們展現的是一個全新的藝術世界。她以江南柔美婉約的越劇為載體,表現了古代北方一個慷慨蒼涼的故事。在舞台凄美與剛健交錯的樂聲中,一曲蕩氣迴腸的曠世悲歌,從遙遠的東周歷史中慢慢走來,跨過我們的舞台,走進我們的心靈。


本文摘自原載於《東方藝術》2008S1期,原標題為《一曲蕩氣迴腸的曠世悲歌——評新編歷史劇<韓非子>的藝術成就》,圖片均摘自網路。在此,由衷感謝作者及圖片的拍攝者與共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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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值|虎豆哥3號-狒狒;主編|悅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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