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獅駝拆房白忙活，觀音五行探石猴

不知又過了多少時年，經歷多少劫數，在下界也逐漸形成了四大部洲：東勝神洲，西牛賀洲，南贍部洲，北俱蘆洲。那西牛賀洲崇尚佛教，勸人向善，是西天佛祖如來的地盤；南贍部洲百千年前有個東土大唐帝國，如來的弟子金蟬子上次投生後從那兒往西天取經，弘揚佛法，成就了一段佳話；東勝神洲有個傲來國，是齊天大聖孫悟空的老家，孫悟空在西牛賀洲的佛籍上就明明白白地寫著：籍貫，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一號，氓族，猴族。東勝神洲以民為氓，故按氓族劃分族類。

話說在東勝神洲有一大陸，名喚烏有邦，烏有邦有數十個國家，風土人情各不相同。其中有一個國家叫獅駝國，獅駝國的國王叫矢吹恭，自稱移山大聖，原是七聖之一。孫悟空大鬧天宮以慘敗告終，參與的六聖七十二洞妖王紛遭清算，被各路天兵天將圍剿，矢吹恭惶惶然逃出天羅地網後，躲在獅駝山中苦修，千年來終於煉成人形。於是帶著一幫鹿精、虎精、狼精、狐精等妖怪，擬形化物，到獅駝國興風作浪，害掉老國王，竊取王位已五十載了。矢吹恭忒驕橫，忒牛逼，忒錢多，好高騖遠，計劃把首府獅駝市打造成烏有邦邦際化大都市，正開展轟轟烈烈、浩浩蕩蕩、雞犬不留、片瓦無存的大拆房工程。

矢吹恭喜歡陽光，偏偏獅駝國氣候潮濕多霧，十天倒有九天霧，還有一天雨如注，始終難見天日。於是他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集中全國的人力物力財力，建造一座一千丈高的現代化智能摩天大廈，實現他夢想中獅駝帝國的輝煌盛世。大樓將是凡間自盤古開天以來最龐大、最複雜、最全面的系統工程，所有房屋都將賣給全國氓民居住，錢不夠的他也施下恩典，讓銀行無擔保放貸給氓民們，可按揭一百年，子子孫孫代為償還，好讓大家享受凡間最恢弘人造結構的巨大榮耀。樓頂則是他美輪美奐，可媲美凌霄寶殿的移山大聖王宮，因為高出雲霄，凌雲踏霧，建成後將日照充足，常年春光明媚，溫暖和煦的陽光也會為他引以為傲的金色鬚髮倍增榮耀和驕傲，讓獅駝帝國的氓民無限景仰和膜拜。

矢吹恭準備建摩天大樓的地方是一個叫五行的村莊，有四百二十三戶人家，一萬多畝田地。他讓拆房大臣黑牝奄組織了數百名白社會黑社會人員，欺哄嚇詐，軟硬兼施，只用了十天時間就搞定了四百二十二家，都愉快地自願搬走了。只剩下一個姓戶的孤寡老太太，吃齋念佛，在那兒住了一輩子，釘在那兒，死活不肯搬，還撂下了一句話：人在房在，房毀人亡！要拆我的房，除非閻王親自來一趟！

矢吹恭不認識閻王，也不方便去找他商量，不過他也有辦法，直接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內，要是看見五行村還有一個活著的東西，哪怕是一隻老鼠蟑螂螞蟻，就要治黑牝奄的罪。

雙方就這樣杠上了！矢吹恭是個無限自戀的國王，奉行粗暴型治理方式，他的命令經常神出鬼沒，粗野狂放，一旦完不成後果嚴重。黑牝奄沒法，沐浴焚香，請出當地的土地、城隍爺商量，土地、城隍一合計，上天宮找到土德真君。土德真君是獅駝國的護國之神，平時供奉豐盛，每家每戶都有他的牌位。獅駝國還有無數的唱詩班，天天叨念土德真君的豐功偉績，矢吹恭還讓自己的御用樂師編寫了歌頌土德真君的歌曲《真君頌》，讓全國氓民天天唱、月月唱、年年唱，真君甚為受用，神氣也日漸旺盛，由此前在天宮籍籍無名一舉成為凌霄寶典的寵臣，位列仙卿前十二位，矢吹恭可以說功不可沒。倒是那太上老君，開天之臣，只顧講道德，沒人願意聽，所以神氣漸微，上界排位已跌出二十名之外了。

當下真君親自出馬，趁著天黑到戶老太太的房頂上顯了真身，嚴肅批評了老太太只圖私利不顧大局的錯誤思想和行為。老太太嚇得屁滾尿流連夜就跑了，天天念叨神，真神來了又嚇掉魂。

黑牝奄見趕走了老太太，屁顛屁顛跑去告訴移山大聖好消息，兩個正在那兒擊手相慶的時候，悲劇發生了！天邊突然傳來滾滾雷聲，緊接著大地震顫，風雨交加，好似世界末日來臨，全國氓民都龜縮家中，惶惶不安。

第二天早上，五行村新拆出來的空地上平白無故隆起了五座高山，像五根手指的形狀。原來慈悲為懷、憐愛眾生的如來老大見悟空自己跳到掌上，嘆息一聲，慈心泛濫，愛心澎湃，佛眼微睜，佛識向下界探去，可好這兒出現一溜空地，半個活物也沒有，叨念一聲阿彌陀佛，就將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大山，推出東天門外，落在了這五行村上，壓住了痴迷貂蟬大鬧離恨天的斗戰勝佛孫悟空。在那山頂之上還有六字金帖「奄嘛呢叭彌哞」，是佛祖命阿儺、迦葉貼上去的，從此這山就叫新五行山了。

矢吹恭見竹籃打水一場空，夢想的實現又要經歷更多時間的考驗，甚是懊惱，好在沒多久土德真君探得清楚，原來是如來佛祖把他的結拜兄弟孫悟空又押在山下了。真是福兮禍所依也，禍兮福所伏也，矢吹恭心中一陣狂喜，那西天取經的故事又要重演了，那金蟬子又要出現了，吃上一口就可以長生不老，哇哇，想起來都口水橫流，舌底生津，下界的妖們有福了，下界的妖們有福了！矢吹恭興奮得唱出了聲。原來烏有邦的科技水平越來越發達，生活也越來越舒適，妖們更不捨得離開這個繁華的花花世界了。曾經有妖怪派人去賄賂冥府一眾閻王，希望能從生死簿上把他們的名字勾掉，奈何閻王們是現下神鬼佛界屈指可數、碩果僅存的剛直不阿、公道正派之神，把那派去的人一併下了十八層地獄，一個也不曾回來過。

矢吹恭自己也金毛變褐，發梢枯叉，全靠染髮水把身上毛髮鬍鬚染成金色，維持著獅駝王的榮譽和尊嚴。最讓他恐懼的是勾死鬼已經在他的夢裡來過兩次，用鎖鏈勾住脖子就要把他押走。好在小鬼們還好打整，他也顧不得平時裝逼裝出來的高大上形象，跪在床上苦苦哀求，許下重酬，弄了兩個替身給他勾走，要不然早就在那骯髒的油鍋里煎炒炸煮，哀嚎連天了。

矢吹恭便派了五千兵士，把新五行山圍得水泄不通，時刻準備捉拿金蟬子。又托土德真君找到地府著名鬼畫師毛延壽，偷畫了金蟬子佛像，複印了五千份，要士兵們默記於心，只要金蟬子出現在新五行山，鐵定是插翅難逃。

卻說如來老大有一天跌坐於禪床之上，冥思苦想，欲參透新形勢下佛法發展方向問題，思慮良久，不得要領，心裡卻升起些許煩躁之情。如來頓覺有異，此前一心修禪，靜如止水，已許多年不曾稍有漣漪，近幾十年來，元神卻已經是第三次波動了，難道魔界力量已強大到可以影響仙神佛尊了？如來拈指屏息，元神化作萬道佛光，照徹那宇宙時空，慧眼微睜，仔細窺望，隱隱見時空里有一些微細的縫隙，猶如絲絲黑線，忽隱忽現。如來探出佛識，向那未來張望，忽然心中一動，收回元神，喚來迦葉、阿儺，說道：「你等可去西鄉之谷，胤提樹上，尋那隱禽之卵，然後去到五行山頂，將之放於金貼之上。」

迦葉問道：「此物何用？」

佛祖說道：「此天機不可泄，日後自有妙用。」迦葉、阿儺領命自去。

光陰荏苒，很快又過去了幾年，一日觀音腳踏蓮花，驅動蓮荷雲，和著惠岸行者來到新五行山，探視悟空。忽見滿山兵士，守得鐵桶一般，頓時嚇了一跳，就化成兩個兵士下去打探，才知道移山大聖要捉拿金蟬子，他們已經在這兒駐守多年了。

孫悟空關在石匣里甚是無聊，寂寞難耐，整天冥思苦想，神志比起大鬧離恨天那陣倒是清醒不少，差不多要成思想家了，見觀音姐姐來到，心內歡喜，高聲叫道：「姐姐快放我出去耍一會子。」

觀音笑道：「你這潑猴，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要出去，須等你師父到來。」

「我的師父他在哪裡也？」

「我如何知道，該來時他自會來。只是你這師父肉眼凡身，來了也不一定救得你。」

「以前都救得，如何現在就救不得？」

惠岸道：「老指望著別人來救你，你可真是個被救狂。」

孫悟空哂道：「俺老孫要是也整天捧著個痰盂，屁顛屁顛跟在菩薩後面，自然用不著盼人來救了。」

觀音忙說：「這滿山遍野都是移山大聖的兵士，只怕你師父還沒找到你就被捉走了。」

「什麼？怪不得這傢伙三天兩頭跑來看我，套近乎，我還以為他念舊情，原來竟是打起我師父的主意，看我出去怎麼收拾他。」

「要是他抓了你師父，你還怎麼出去？那帖子可只有你師父揭得起來。」

「這……」孫悟空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觀音笑了一笑：「你且放心，我回去就讓那悟能悟凈來這兒，須保得你師父的性命，才能找到那貂蟬。」

一聽到貂蟬兩個字，孫悟空的心頓時酥軟起來，悠悠嘆了一口氣：「蟬妹妹。」

「你看到的貂蟬只是一個幻影，混元魔女施放的魔靈已經侵入了她的元神，一旦魔靈完全長成，她就會粉碎天囿，魔界必將大舉侵入我界，再和這些妖魔鬼怪呼應，上界下界將成妖魔樂土，氓民煉獄，天道傾覆，人倫盡喪。老闆在此危難存亡之時，慧眼識真彰，禪心施妙計，命金蟬子渡她轉世為人，祛除魔靈，成就大道。只要能找到她，助她升仙，魔靈一除，魔障就會灰飛煙滅，拯救世界的無量功德就落在你們的頭上了。」

「什麼無娘公德，有娘母德，日後再說。老闆也忒偏心眼兒，如何不叫俺老孫去渡她？」

「金蟬子心無旁魔，才進得那魔障，過得那浣愁海。」

「俺老孫神通廣大，佛法無邊……呃，有點誇口了，不好意思。總之俺老孫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如何就進不得那魔障，過不得那狗屁海？」

「你不是去過了嗎？心魔一生，任你通天本領，也只有束手就擒。」

「這，這，這……」孫悟空摳著腦袋無言以對，只好耍橫，「姐姐你說了這麼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時候我就可以和貂蟬妹妹在一起了嗎？」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孫悟空不耐煩地說，「天天念，耳膜都彈性疲勞了。這和蟬妹妹有什麼關係？」

「這正說明你空有佛身，卻無佛性，身已成佛，心未成佛，還要加強佛生觀改造啊。」

「切！什麼佛身佛性，沒有蟬妹妹，我什麼興趣也沒有。」

「呵呵，你這猴子，急也沒用，只有你師父才知道蓂株仙子投生何處。」觀音暗自搖頭，猴子就是猴子，勉強做了佛，也是山寨貨。

「那你快叫師父來救我吧，我一定好好保護他上西天。」

「這次可不一定上西天，是你最喜歡的事情。」

「什麼事情？」

「就是找到貂蟬啊。」觀音再次搖頭，這猴子二進石匣，還是神志不清，顛三倒四。

「啊？姐姐你怎麼不早說？我簡直愛死這個美差了！」

「我不早說了嗎？只是你自己迷惑。這是姐姐好不容易向老闆爭取到的，可美死你了。」

「謝謝姐姐，來，挨一個。」

孫悟空從石匣里伸出頭來，和觀音姐姐親熱地挨了一下，一下子腦袋離開石匣遠了一點，石匣內頓時電閃雷鳴，炸得他毛髮倒豎，吱吱亂叫，趕緊縮回頭去。原來如來這石匣，名喚如意監，任你本事通天，一旦進去便無法逃脫。只要身體離開石匣一定範圍，便會受到匣內雷電攻擊，苦不堪言。當然這種攻擊只有被禁錮者自己能夠看到，自己能夠感受，久而久之，便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了。

觀音見他突然縮回腦袋，面露痛苦之色，已知端倪，搖頭嘆息。待得悟空恢復常態，觀音方才想起一事，正色道：「悟空，此行切記，不可妄殺一人，否則永不可見貂蟬了。」

悟空一凜：「姐姐你這詛咒實在太過惡毒，給我個理由先。」

「你即已成佛，如何能濫施殺戮？何況那貂蟬本元，依附於蓂株之草，但有殺氣，魔靈滋長，你如何能見到？長此以往，貂蟬也不可活也。」

「啊？我的蟬妹妹怎地這等嬌弱？」

「我把它歸納成十六字真言，總之你要切記：貂蟬本元，至真至善，殺氣一現，永不得見。」

「唉，好容易緊箍咒沒了，又來一道自箍咒，俺老孫這一生都不得消停了。」

「只要你一心向善，何愁貂蟬不現。」

兩佛互相道別，觀音回去後派了八戒和沙僧來到新五行山，加入搜貂特別行動小組，待組長金蟬子到位後救出孫悟空，方能展開搜貂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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