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戶口就沒前途」的年輕人

戶口的背後，是真金白銀，房補、買車、子女教育、父母養老、醫療資源，是每一個打算在這個城市裡度過餘生的人，不得不斤斤計較的生活。

文｜職問編輯室

···

十一月，劉哲終於狠下心買了一張飛往杭州的機票，希望能拿下那個之前還不怎麼看得上的Offer，做秋招結束前顆粒無收的遮羞布。

他剛剛遭遇的暴擊，來自室友田嘉。田嘉剛剛去學院教務處寄了三方，在一堆朋友里率先結束秋招。拗不過室友的揶揄和起鬨，田嘉晚上帶著大家一起去吃了火鍋，所謂的慶功宴。

劉哲心裡清楚，因為他們兩個人學歷一樣，能力大概也差不多，就因為自己拼了命想要留在北京，想要找一個能提供戶口的單位，導致秋招一路坎坷，眼看著身邊朋友逐漸拿到其他城市裡不錯的Offer，自己只剩萬分焦慮。

在北京啊，可以提供戶口的國企大多壓低了薪水，名額還很少，只聽說誰誰通過親戚「花錢」才能進去，自己似乎找不到門道。私企薪水倒還可觀，但面試環節就跟你明說沒有戶口，讓很多長久打算留京發展的年輕人望而卻步。

戶口，對年輕人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1.

其實很多人大概也都不理解戶口到底有什麼用。包括我，也是在同學張健的反覆念叨里了解到戶口的「不可或缺」。

在北方霧氣瀰漫的大澡堂子里，隔著水簾，張健通常長嘆一口氣，感慨一下自己找工作的艱辛，然後開始談到北京的長遠發展，中國的經濟大勢，世界的政治格局，最後得出結論，要想留在北京，求得長遠發展，一定要有北京本地的戶口作為基點。

我還是不理解他的邏輯，問他為什麼，他邊愛撫自己日漸上移的髮際線，邊發出一聲冷笑，

連戶口你都不知道啊！買房你能比別人便宜好多啊！將來孩子入學高考都可以在北京啊，北京一年高考才幾萬人？你是獨生子女的話，將來你父母也可以退休後來北京，北京的醫療條件多好啊！更不用說買車，還有的工作要求你必須是北京戶口。

我跟你說，沒戶口，是沒有前途的！而且你看，國家文件里都說了，雄安新區、通州都要分擔首都的職能，一大堆單位要往外遷，到時候能留在北京的戶口就更值錢了！

學校里血脈不暢細若遊絲的淋浴頭和他滔滔不絕的興奮聲音，讓我覺得自己不光在物質生活上落伍，也在精神世界上由於不求上進而已經被這個時代拋棄了。

但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和他每次碰到同學，聊起誰誰誰又找到什麼工作了，他先問有戶口嗎？然後從鼻子里噴一口氣，哼，沒戶口，有什麼意義？直到有一次，一個朋友失戀了，我們去安慰他，三兩杯酒下肚，張健一拍桌子，哎你那點事兒算啥，我跟你說，我最近這個戶口的事兒······

逐漸的，我有點害怕和他聊天。

2.

獲得戶口的途徑可能有很多。最常見的，自然是國考。

而其中報錄比最恐怖的，暫時到目前為止，達到1355：1。

我在學校的圖書館，見過一個在努力複習的小女生。個子矮矮的，從她桌子上摞得快把自己埋起來的資料上，我看到公務員考試幾個字。

因為那段時間忙著畢業論文，我每天早上大概八點多過來，總能看到一個紮起來的馬尾辮，在一大堆資料里搖曳。

不過，這也只是國考大軍里的一種面貌而已。我見過更多的人，還是像我朋友中唯戶口論的張健，劉哲，他們也報了公務員考試。只不過他們還是習慣晚上熬夜玩遊戲到一兩點，早上睡到八九點，白天也會看會兒書。狀態大概就是李誕所謂的：

3.

朋友中對待「戶口」問題最任性的，當然是文章開頭那位率先脫離秋招的田嘉。儘管自己的學歷在北京頗有優勢，他還是撇撇嘴表示自己不喜歡北京的乾燥，毫不猶豫去了南京，甚至對別人競相追捧的戶口，也並不熱衷。

我問過他，為啥對戶口這麼沒興趣。他脫口而出，不喜歡唄。被逼急了，才講了他本科畢業的故事。

當時和同學們畢業旅行，同行的大多來自國內重點高校。見了面大家先自我介紹，其中有一位北京本地同學，談到自己的大學，其實北京一個並不出名的學校。

但他卻眉飛色舞地說「這就是北京人自己的大學，本地人去的特別多。」田嘉當時就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

他很不解，難道對一些人來說，戶口就是他們最後的驕傲？而這驕傲又無非是他們陰差陽錯不費一分努力得到的，跟他們自己有什麼關係？

沉默一會兒，他又告訴我，自己當時表現也太明顯了，最後大家不歡而散。但這個不愉快一直留在他的記憶里，警惕著自己不要落入這種「身份的饋贈」帶來的陷阱。

只不過，田嘉笑笑，現在見怪不怪了。「而且，我去的南京這家公司，也給戶口。」

2018年南京人才落戶新政實施後，服務中心裡有大批人排隊落戶

4.

唉，北京。初來乍到的外地人，尤其是年紀稍微大些的人，初次從北京西站匯入這個國家的心臟，想到馬上可以親眼目睹到從小聽說的天安門、故宮，敬仰憧憬之情甚至溢於言表。

而戶口，似乎也和北京一樣，在誕生之初，就帶有區隔的功能，成為等級的一種標誌。

從建國之初的戶籍制度以來，在城市建設的過程中，因為只能向有限的人口進行補貼，政府限制農村人口進城以控制城市人口數量，並且低價壟斷收購農村農產品，低價賣給城市，將城市的工業品高價賣往農村，獲取發展重工業資金。這就是所謂的「城鄉剪刀差」。

到1957年12月18日，《關於制止農村人口盲目外流的指示》頒布，要求城鄉戶口管理部門嚴格戶籍管理，制止農村人口盲目外流找工。我們今天所熟悉的城鄉二元結構，歷史根源便在於此。

這種局面直到當下才有所鬆動，2014年07月24日，國務院印發《關於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的意見》，提出改革戶籍制度。歷史的大手，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只不過，改革要從文件走到人心，從來都是緩慢的。所以也不難理解，在人才大戰中，今年5月份天津提出放鬆戶口限制，一天之內大量大學生蜂擁而至，電腦的伺服器運作癱瘓。

戶口的背後，是真金白銀，房補、買車、子女教育、父母養老、醫療資源，是每一個打算在這個城市裡度過餘生的人，不得不斤斤計較的生活。

而另一方面，戶口也成為了一些人眼裡維持精神優越感的興奮劑。我就有一些在北京的同學，即使在朋友圈吐槽著爆表的霧霾，但總不忘曬一下自己的定位，似乎這樣才會覺得，這粗糲的空氣，不過是幸福的煩惱。

於是，面臨工作抉擇的畢業生們，一句「有戶口嗎？」，成為舉足輕重的靈魂審問。

我想，任何人都擁有對戶口的追求、對安定生活的嚮往。無論你認為戶口是否有意義，都不應該用自己單一的標準，去否定別人的努力。

但我也想時刻提醒自己，別被這些狂熱的聲音裹挾，被這些浪潮席捲，而忘記了自己最看重的東西，也忘記了參差多樣，才是人生的常態。

本文轉載自職問（zhiwen_15）

職問：25歲職場新青年讀本，影響一代人的職場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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