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悵然若失

趙淳的病,愈發得重了,除了每日陪著太子聽翰林授課,晏清便守在今上的病榻前。

大約是明白了自己這病究竟如何,趙淳不僅更加倚重內閣,也對太子講學一事更加重視。

內閣因當初沈注被貶,又牽連了另一位大學士,便空出兩職,如今僅有五人,而這五人中,最堪為大用的當然只有江惟仁。

是以不久,趙淳便將江惟仁升為首輔,又加封「太子太保」,如此倒真可謂位極人臣。

私下無人時,趙淳還對晏清道:「那江惟仁,也曾是你父親的門生,往後朕百年之後,你們孤兒寡母的,他倒是值得信任。」

「陛下不要這樣說,」晏清紅著雙目,握著他的手,「陛下是真龍天子,會受上蒼保佑的。」

「傻姑娘,」趙淳虛弱地笑著,抬手輕撫她的臉頰,像是在碰一件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清兒,真是苦了你,當初……朕執意娶你,或許是害了你。」

晏清強忍著,抬頭去看他,眼中有萬分的不舍,卻又不敢泄露出來,只將臉頰貼到他的手背上,輕聲道:「怎麼會,當初是陛下免我孤苦,護我安危,是我有幸,遇上了陛下。」

她與趙淳,也算自幼相識,當初他非長非嫡,無緣太子之位,受封英王,封地本來東海郡,卻因為病弱,被先帝破格留在京中。

那時候群臣所依附的都是太子,他雖是親王,卻因與太子不睦而備受輕視。晏永年曾是他的老師,晏家也不似其他世族那樣,因為害怕開罪於太子而遠離他。

他性子溫和,也從來不擺皇子的架子,在晏清面前,只如兄長一般,後來事實難料,晏家敗落,晏清孤苦無依,趙淳說願娶她過門,雖是繼室,卻也是正經的王妃。

那會兒趙淳便對她道:「清兒,你知道我這身體不大好,從前也不敢起這心思,怕你嫁了我,反倒是害了你,可你如今連個依靠都沒有,我又於心不忍,所以決定在你。你若願嫁,我自當珍重萬千,你若不願,此話我絕不再提。」

在晏清從前二十餘年的歲月里,她從來只將趙淳當兄長來看,可那時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如他那樣在意她了。她當日答應做他的王妃,倒不是為了享那份尊榮,她只是想著,趙淳若久病不愈,她就在他身邊一直照顧他,也算了卻餘生。

只是後來那知命運如此難測,就在先帝彌留之際,太子卻因服食紅丸而暴斃。先帝臨終前只得將皇位傳給了英王趙淳,而晏清,也因此在一夕間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

她並不貪念這中宮的尊位,只是對趙淳,永遠心存感激。

——

江惟仁身為內閣首輔,可謂日理萬機,可太子的講學他卻每日都親自主持,有時會親自講課,有時也會在堂下聽其他侍講們講。

可給太子講學所用的講義,全是他親自編寫,那些講義晏清自然也看了,他的確是個有心之人。

太子現在年紀尚幼,那些古文對他而言都太過艱深,難以理解,可那些講義多是小故事,冊子上每頁都附有簡圖,文字悉數是江惟仁自己撰的,圖則是畫院的畫生所畫。

別說小太子了,就是晏清有時候翻著那些講義也覺得興緻勃然。

趙元對這位首輔大人,可以說是又敬又怕,只說是首輔大人說的,那簡直莫敢不從。

講學堂上,首輔大人問了他什麼問題,他若沒能答上來,江惟仁倒沒說什麼,他自個兒就一整天都不快活。若江惟仁說了他幾句,那小臉一直綳著,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晏清有時候看了也覺得好笑,就故意逗他,「我們家阿元最近可真是懂事了,這麼用功。」

那麼小小的年紀,她居然聽到趙元輕聲嘆了口氣,小大人一樣,簡直將她笑翻過去。

晏清是慈母,所以容易心軟,有時跟皇帝聊起關於太子的課業。她有些不忍地道:「如今咱們對阿元是不是管教得太嚴厲了些,尋常家的孩子,這個年紀知什麼事,都還在貪玩。」

趙淳卻道:「可惜他不是尋常家的孩子,你就是太寵著他了。」

晏清也知道自己心腸軟,慈母多敗兒,可她對著阿元那一張圓潤的小臉,總覺得憐愛都不夠,哪裡忍心板起臉來。

每日講學,她都在珠簾後坐著,卻從不插嘴侍講們講課。

唯有那一日,正好是江惟仁主講,他的背影依舊,講課的時候聲音不高不低,卻帶著一股自然而然的威嚴,平日里逢他親自講課,那是趙元最緊張的時刻。

可今日不知怎麼了,連珠簾後的晏清都看見他小小的身子坐在書案後,頭卻晃來晃去。

仔細一看竟是睡著了,幾度想費力地睜開眼皮,卻都無濟於事,小腦袋差點要嗑到書案上。

他每日寅時就要起床,實在太早了些,最近入夏,天氣炎熱,自然容易打盹兒。

「殿下……」江惟仁此時低聲開口。

見太子仍眯著眼,他又拔高了聲音,「殿下。」

趙元艱難地睜眼,捏著拳頭正要揉眼睛,就聽到江惟仁將鎮紙拍在案上,發出一聲清響。

他並沒有多用力,那一聲響卻仍是清晰。

「殿下可是醒了?」他靜靜問。

本不是什麼訓斥的話,可大概趙元自己也心虛了,抬頭看了看首輔大人已板起了臉,剛剛又從睡夢中醒來,下一瞬就咬著嘴唇哭了出來。

他心底害怕,怕江先生再罵自己,又想到晏清曾經說過,有什麼事就差使小黃門去帷簾後偷偷給她傳話。可此時他也等不得再差使小黃門了,只望著那道簾幕,啜泣地喚道:「娘娘……」

晏清一聽他那聲音心就是一疼,見他喚自己,怎麼也按捺不住,驀地起了身,也不待身旁的宮人反應過來,自己掀開那珠簾便走了出去。

她行到趙元身邊,趙元便伸出手臂撲到她懷裡,這孩子平時裝著莊重知禮,其實還是小孩子心性。

晏清掏出絹子,將他小腦袋扒拉出來,一點一點地給他揩淚。

一眾侍講們先是一驚,這會兒已經紛紛跪在地上,晏清四下看了一圈,帶著愧色道:「諸位大人請起,是本宮失禮了。」

說著,她又對太子道:「阿元,今日是你的不對,聽聞江先生為你準備這講義煞費苦心,每次為你講課,也是殫思極慮,你這樣便是辜負了他的一番苦心。」

太子抽噎著,一旁的侍講們也垂著頭不敢出聲。唯有站在晏清身後的首輔大人,在聽到她說自己殫思極慮時,不自主地抬起頭來看向了她。

她今日所著是一身燕服,綰色的單襦,下頭是十二幅的褶裙,腰間以葯玉為墜,衣著得體卻也簡單,都說皇后娘娘厲行節儉,果然是以身為則,只是她身量纖細,寬大的衣衫在身上便生出盈盈之態。

此刻初夏薄薄的晨光從外頭透進來,那朦朧的光籠在她的身側,像是暮春時節山間的煙嵐般清潤恬靜。

他自幼被譽為「神童」,便是因為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也因此便是此刻他仍清晰地記著十一年前的那一道身影。

成王府的內院中,他被王府的侍衛擊打在地,一聲驚呼,讓他抬起頭來。

檐下那個身著玉色羅裙的清麗少女,也是這般身量盈盈。她有一雙晶石般瑩亮的雙眸,而那雙眸子正看著他,眼中萬分憐憫,如同帶著慈悲。

「江大人,」晏清輕聲開口,打斷他的思緒,「本宮失儀,還請大人繼續授課。」

她朝他微微頷首,看向他的卻是再坦然不過的目光。

江惟仁只得點頭,等他再度抬首,她已轉身,宮人攬開珠簾,她施然轉入簾後,那些珠串再度被放下來,玉石輕輕相撞,激起細碎清脆的輕響。

江惟仁沒有說話,他彷彿是在聽著那響動失了神,直等到那珠簾的聲音徹底靜了,他才緩緩翻開講義,重新開始講課。

也是從那一日起,晏清沒有在出現在文華殿中。

太子自然是苦苦哀求,他當然希望晏清能在,像那日那樣在自己害怕的時候寬慰自己。

晏清卻道:「阿元,那日你錯了,娘娘也錯了,娘娘打斷了先生的授課,日後若你再在堂上出了錯,侍講的大人們會因為娘娘那日的舉動而不敢再責罵你,這便是害了你。」

趙元泫然欲泣,晏清卻只能硬起心腸。

第二日,等翰林院的侍講們再去到文華殿,便見往日所見的那道珠簾已經被直殿監的內官們撤了,簾後那張紫檀木椅也已不再,眾人便明白,皇后往後不會再坐在那珠簾之後,陪著太子聽侍講們講課了。

這一日講課的人不再是首輔大人,江惟仁只坐在堂下,侍講正在念今日太子所學的古文,他並沒有如往日一樣,查看太子是否走神。

太子悄悄地拿眼覷他,卻只見首輔江先生的目光落到了正在講課的侍講身後,平時嚴苛的江先生,這一次分明自己卻失神了。

而在侍講的身後,平日掛著珠簾的地方,如今已空無一物,珠簾不在,人也不在,太子想了想,卻仍是想不通江先生到底在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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