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鵬:寂寞荀子
一
荀子很寂寞,也很無奈,從他那荒涼的陵墓可以看得出來。
小時候常去外婆家,每次去外婆家的路上必在一個雜草叢生的土丘上玩耍一陣。年齡稍大一些時,問大人土丘是何物,被告知是大地主的墳墓。直到上初中才驚訝地聽說那個土丘原來是荀子墓。當再去外婆家路過這個土丘時,內疚之心便油然而生。
在我名不見經傳的故鄉,竟沉睡著一位影響了中華民族一代又一代炎黃子孫的聖賢,這使我不由得感到自豪,隨即又不安起來。
我開始埋怨家鄉的父老,我們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有如此顯赫的人物,我們既沒有盡地主之誼,更沒有表現出魯南人的熱情豪放,而是無情地把這位客人拋到荒山野外。
荀子墓位於蘭陵鎮(曾屬嶧縣)東南兩公里處,墓地東鄰橫山山脈,這就註定了荀子墓的地理位置在山麓窪地。荀子墓西鄰城南王莊,所謂城,已經不是先生在世時那個曾經輝煌的蘭陵城了,如今的蘭陵,屬於山東省蒼山縣的一個鎮,除了李白在《客中行》里讚譽過的那個美酒廠還艱難地支撐著蘭陵的門面,已經看不出當年蘭陵城任何的蛛絲馬跡了。
荀子墓長滿了野草,周圍有幾棵瘦弱的洋槐,既沒有樓閣廟宇,又沒有蒼松翠柏。逢年過節或許沒有人燒香祭奠,至今給人的感覺仍是凄涼。
荀子遠離喧囂,被世間的塵埃湮沒。
二
這使我不禁想起了蘭陵的另一位名人,他是被茅盾先生稱為午夜彗星的新文化運動的先驅王思玷先生。在蘭陵王思玷是名人,甚至勝過荀子。如果你有機會去蘭陵,站在西街口上,一定能看見西山上王思玷先生的巨型雕像,王思玷先生神采奕奕,戴一副近視鏡,留中分頭,面對兩公里外長眠的荀子,不知感想如何?
面對一代宗師,王思玷先生像是在背誦荀先生的那首著名詩篇:「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生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更像是背誦那篇婦孺皆知的文章:「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勝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王思玷先生的雕像是在地方政協的倡議下,蘭陵的仁人志士們自籌資金樹立的,雕像下面的石座四周刻滿了捐錢人密密麻麻的名字。這不難看出,蘭陵人還是挺慷慨的。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這是李白的《客中行》。李白的許多著名詩篇都是酒後有感而發,一生的著作數不勝數,蘭陵人對《客中行》卻情有獨鍾。蘭陵酒的商標上不僅有李白的詩篇,更有李白的頭像,並且進行了註冊,這難道不是蘭陵的精明?
《客中行》更像廣告詞,比那個鋪天蓋地的推銷詞「相信我沒錯的」說得更加含蓄而富有內涵。李白為蘭陵酒製造的名人效應持久不衰,使蘭陵人世代受益。蘭陵人把一個釀酒作坊發展成今天的集團公司,這除了蘭陵人自身的努力之外,李白功不可沒。
蘭陵人知恩圖報,在美酒廠的辦公樓前建起了一座高大雄偉的太白樓,據說這個太白樓的建造施展了蘭陵人大膽的想像力,登上太白樓,使人聯想到李白當年把酒臨風醉卧蘭陵的洒脫風采。看得出,蘭陵人還是有深厚的文化底蘊的。
三
相對於李白來說,荀子是個地道的蘭陵人,他曾兩度就任蘭陵令,在位十八年,走遍了蘭陵的山山水水,政績卓著,內治外聯,實惠於民,政平而民安。
宋朝徽宗皇帝非常敬重荀子,曾下令建造荀子廟,荀子廟年久失修,早已傾圮。明朝詩人李曄專程來蘭陵拜謁荀子墓,見荀子墓孤寂荒涼,感慨萬千,曾賦詩一首:「古冢蕭蕭鞠狐兔,路人指點荀卿墓。當時文采凌星虹,此日荒涼卧煙霧。卧煙霧,秋黃昏,蒼蒼荊棘如雲屯。野花發盡無人到,惟有蛛絲羅墓門。」道光21年(1841)清政府曾補建荀子墓碑一座,光緒30年又立「楚蘭陵令荀卿之墓」碑。1977年被公布為第一批省級重點保護單位,蒼山縣革委會另立保護標誌碑一座。
我想起了荀子的另一篇文章,「人有三不祥:幼而不肯事長,賤而不肯事貴,不肖而不肯事賢,是人之三不祥也。人有三必窮:為上則不能愛下,為下則好非其上,是人之一必窮也;鄉則不若,背則謾之,是人之第二窮也;知行淺薄,曲直有以相縣矣,然而仁人不能推,知士不能明,是人之三必窮也。……」
我定眼看看蘭陵人,再次瞻仰荀子墓,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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