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綺爭議的背後 是"獨立女性"標準的匱乏與混亂
（原標題：張雨綺人設爭議的背後，其實是"獨立女性"標準的匱乏與混亂）
到底什麼是「獨立女性」？爭議，是社會價值觀形成的必經之路，也是一種有效手段。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非非馬FM（ID：feifeima-uk），作者：非非馬。
這個題目在心裡已經醞釀了蠻久，很想寫。
原本，張雨綺本人那些情感八卦以及她的火爆個性，都是她的私事和個人選擇，但當公眾們開始站隊，自媒體公號們紛紛開始為她到底是不是「獨立女性」而產生爭議時，這就演變出一個很有討論空間、也值得討論的女性議題——究竟，什麼是獨立女性？
張雨綺人設爭議的背後，折射出的其實是我們今天這個社會，關於「獨立女性」標準的匱乏與混亂。
在我們努力向兩性平權社會邁進的過程中，在時代女性們紛紛渴望成為新時代的新女性、獨立女性時，恐怕最首要的一個問題是，先釐清概念本身。
當然，一如所有社會主流價值觀的形成路徑——從某些當時的KOL提出倡議，到觀念經歷爭議、到最後獲得廣泛認可並確立，出現爭議是必然的。
爭議，是社會價值觀形成的必經之路，也是一種有效的手段。
今天，我就說說自己關於這個話題的觀點，也歡迎大家一起參與討論。
01
（非姐友情提醒：第1部分寫得偏學術了點，如果沒興趣讀，可以直接跳到第2部分。非姐希望試驗下，看看咱們讀者朋友對這類分析寫法的接受度。如果真有耐心讀下來，我想，是會有收穫的。）
在將有爭議的張雨綺作為一個分析個案，來探討其是不是符合「獨立女性」的概念和標準時，首先當然要探究下國內外女性/性別研究領域是怎麼界定「獨立女性」的。
為此，我特別和我們團隊里正在倫敦UCL大學攻讀「性別研究」碩士學位的子書探討交流了下。我們分別做了相關搜索，但卻共同發現，似乎國際學界目前並沒有提出一個「獨立女性」的概念和研究——儘管無論國內國外，在各種聲音管道里，我們其實都頻繁在使用「獨立女性（Independant Women）」這個概念。
張雨綺po出的愛讀書照片。可能獨立女性在大家看來，都是愛讀書的吧。
好了，這就讓問題更加有趣和複雜了。
應該說，人類社會認識世界，是從名詞開始的。因為有了比如蘋果、橘子、香蕉等不同的名詞，我們可以根據其不同的內涵和外延定義，輕易地辨識指認三類不同的水果。
當然，「獨立女性」這樣偏正結構的名詞短語，界定起來要複雜得多。因為名詞「女性」的前面，多了一個修飾的形容詞：獨立。
借用著名的索緒爾結構語言學觀點來分析，表達抽象概念的形容詞其「能指」（符號本身）與「所指」（符號所指代的意義）的結合統一，本身就是社會約定俗成所達成的一種共識結果。
比如「獨立」，這個形容詞從出現到使用至今，其所指代的意義，是有社會共識的。
但是，獨立一旦和女性結合，卻成為了一個新議題。
因為，在過去漫長的男權社會裡，女性是談不上獨立的。「獨立女性」實在是新環境下的一個新概念，代表著一種新的價值觀。
所以，我們現在正在經歷的，是在「獨立女性」的「所指」意義上，來達成一種社會共識。目前而言，「獨立女性」的「能指」與「所指」之間，其對應關係是模糊不清的，所以也就必然出現爭議。
所以，我們每個人其實都在按照自己的理解來對標什麼是獨立女性，而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每個人的觀點也就變得史無前例的重要——當然，每種觀點的影響力，不可能享有一樣的權重。
02
再回到張雨綺身上，她是不是「獨立女性」，而究竟什麼是獨立女性？這裡，借張雨綺人設爭議所以引發的討論，說說我的個人理解。
我理解「獨立女性」首先第一條，先要經濟獨立。
從這個層面說，毋庸置疑，張雨綺完全「達標」。話說，如果不是個自己能掙很多錢的主兒，她這麼個「作」法、「爽」法，怕也得不到數量如此之巨的擁躉。
這裡，可作為參照對比的人物是同樣美貌無敵、如今也財富可觀的梁洛施梁小姐。她在前不久的這次復出中，亮出了「獨立女性」的大旗，結果瞬間招徠鋪天蓋地的質疑，有些話說得可謂很尖銳了：
就你這種靠向富豪出賣子宮而獲得人身自由與巨額財富的女人，也能叫自己獨立女性？
可見，在廣泛的社會認知里，一個被認為「攀附」了富豪的女人，就算她今日再有錢，就算她復出工作，有能日進斗金的職業前途，但她目前的身家財富，若是靠男人贈與而獲得，大眾是決計不肯承認她也算獨立女性的。至少，現在的她，還不是。
相比之下，張雨綺的「身家來路」，到底被認為「清白」得多。她前夫王全安不過是個有嫖妓污點的文藝片導演，遠不如她這個女明星有錢。她現在疑似複合的「前夫」袁巴元，被指負債纍纍多年，甚至婚房都是租來騙婚的。所以，儘管張雨綺在直播里豪口說12萬的愛馬仕鉑金包很大，適合用來當「買菜包」，「1克拉以下的碎鑽不值錢」，大部分人都不會很反感她。畢竟，那都是她自己掙來的真金白銀換的。
說到職業女性自己掙錢的問題，這裡不得不提到一個很難界定的人群，家庭主婦。家庭主婦付出辛勞生孩子、管理家務，她們，算不算「職業女性」，她們因此而享有來自伴侶的物質財富贈與、家庭財產的共享，這種金錢來源路徑，算經濟獨立嗎？
大家還記得前段時間被熱議的《找到你》吧，片中的全職家庭主婦朱敏，為了家庭放棄事業，結果丈夫外遇，打離婚官司時還殘酷地以女方沒有經濟能力為由奪走了孩子的撫養權。這時，滿世界的聲音都是：家庭主婦也是一種職業，而且十分辛苦難做，理應獲得相應報酬，儘管這個「工資」只能是丈夫給她發。
得承認，在這樣的時刻，連我都是認同這個觀點的。
可是，再轉念一想，如果這個結論成立的話，那我們又憑什麼再去質疑和嘲笑比如一心要嫁富豪、在沒結婚的情況下給富豪伴侶生了三個孩子的吳佩慈？她不過也是希望通過給富豪作全職太太（主婦）來「掙自己的工錢」啊。
甚至就是前面提到的梁洛施，她給李澤楷生孩子那幾年，其實不也就是一個全職家庭主婦？生娃帶娃。只不過，她是全球頂級富豪的全職家庭主婦，無論兩人是否已經領證。而富豪李澤楷，給自己的主婦開出高額的「工資和報酬」，是不是也就是梁洛施應得的？
同理的，還有嫁給王寶強的馬蓉。大家都在說馬蓉靠著王寶強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這言下之意其實也在否認她的經濟獨立性，認為她不過是王寶強的「依附」？
這樣一想，我們關於全職家庭主婦是否算個職業，以及她們經濟是否獨立的看法，是不是就很雙標，也很混亂？
如果是平凡普通家庭，大家會更傾向於同情弱勢的全職家庭主婦一方，認為她們也在做一份職業，理應獲得應得的報償。
而如果是富豪家庭呢，那似乎也是要視情況而定的：比如《找到你》朱敏這樣的，受到富豪的侮辱與受損害了，大家認為她沒有得到應有的待遇和尊重；
但如果是馬蓉這樣的，大家會覺得她過去的人生就是「躺贏」，「白賺的」；而像沒有結婚、沒有一紙證書保障的吳佩慈和梁洛施，就更被認為是「依附男性」、「不經濟獨立」了。
能夠理解這不同標準背後的複雜情緒和情感，但這不能抹殺其雙標，甚至多重標準的本質。
那麼，「家庭主婦」到底能否被稱為經濟獨立的女性？我個人認為不能。
這不是抹殺家庭主婦的工作含金量、對家庭的重要貢獻，以及工作本身的難度，只是，當一個女性的收入是依賴於她的「丈夫」、「伴侶」而給予，她的收入多寡主要靠這位男性的個人意願、包括他的經濟能力來決定時，本質上，這位女性的「收入」，不是一份獨立性收入——那種有社會通行工資計量標準、來自於社會性機構（或者個人）的社會性收入。
換句話，女性換個社會性的工作，仍然不妨礙收入來源，這叫經濟獨立；而離開自己的丈夫（伴侶）的給予或者說「報酬」，女性就將陷入不名之境。除非，再換一個男人，去做另一個男人的主婦。可這如何能叫經濟獨立？而且，這本質上，已經是將女性限於第二性的境地，不是嗎？
所以，我認為的獨立女性，首先就要有不依靠婚姻、不依靠男性伴侶，就能有獨立經濟收入的能力。
為什麼經濟獨立如此重要？因為，有真正的經濟獨立，才可能有完全的人格獨立。經濟不獨立的女性，可能也會很有主見，很有想法，但一日經濟上不斷奶，不能擺脫來自伴侶的限制，人格上便難免要付出不斷妥協的代價。
所以，女權先鋒人物弗吉尼亞.伍爾夫才會喊出「女人一定要有一間自己的屋子」。
03
前面說了，我們爭取經濟獨立，歸根結底是為了同時有獨立之人格。至於什麼是人格獨立，這也是最容易有爭議的地方。
比如再以張雨綺為例，有人認為她我行我素，完全不考慮社會標準，做事全憑自己性子來，這當然叫人格獨立。
也有人認為她不過是個脾氣火爆、很容易情緒化、做事沒什麼腦子出爾反爾的任性姑娘，壓根和「人格獨立」沒啥關係。
關於什麼是「人格獨立」，在這裡發生了認知偏差。
這裡，我只能再次說說自己的看法。
1. 獨立女性首先要能不被社會標準綁架，有自己的獨立思考能力，已形成自己成熟的價值觀體系。
她用自己這套穩定的價值觀體系，認識世界和自己，處理好與周遭、與自己的關係。
所以通常，獨立女性是一條漫長的修鍊之路。女人，不是上來就成為獨立女性的，更不是靠「我行我素」的性格來成為獨立女性，靠的是有內容的「思考」能力。
張雨綺無疑具有我行我素的火爆性格，「現在的」張雨綺——和成功打造了「范爺」人設的著名經紀人楊天真小姐簽約之後的張雨綺，的確有無懼社會世俗標準的一面，比如敢和男人動武力，說離婚就離婚，說復婚就復婚。但是，這能說明張雨綺對自己的人生、婚姻，有獨立、成熟而穩定的思考體系嗎？
恐怕不能。
張雨綺和嫖妓的王全安離婚，大家都能理解，我也百分百贊同。可也別忘了，這其實是張雨綺衝動閃婚的代價。
和汪小菲戀愛「被分手」之後，那邊汪小菲很快傳出和大S閃婚的消息，這邊的張雨綺就立刻傳出和王全安閃婚的消息。還記得當時這樁婚姻最大的熱議點是，王全安送給張雨綺的8克拉鑽戒，足見重視與情深。
好吧，坦白地說，挺淺薄的。對婚姻關係的認知，如果僅僅停留在物質給予的層面，這是對婚姻的無知和冒犯，也當然要付出代價。
再說張雨綺選擇的第二任丈夫袁巴元，原以為是個富豪，不想婚後被萬能的網友們扒出各種負面（這也算名人婚姻的代價）。但要強的張雨綺，卻無懼「流言」，幾度在微博上大秀恩愛。
直到，兩人吵架鬧到派出所。隨後是火速離婚。
再然後呢，前夫身上那一厘米的傷口，被大眾調侃為還沒來得及癒合，這兩人已經又光速複合。
這種反覆，真叫獨立？
張雨綺對待婚姻有自己成熟的看法和判斷嗎？她對什麼是好男人，什麼是適合自己的伴侶，有清晰的思考、分析嗎？如果真的有，恐怕不會如此閃離閃復。真把生活當成小孩過家家了。
「鋼鐵俠」馬斯克和第二任妻子之間，也經歷過離婚又復婚的情況，但他們各自都努力嘗試修復，在每次做決定之前都會給彼此冷靜思考期。這是更成熟的一種婚姻態度。
2. 一個人，不止是一個女性的人格獨立，還體現在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緒和脾氣。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人格獨立的終極境界，的確很難都做到，但起碼，一個人，不能太容易因為外界/旁人的風吹草動，就如此情緒失控，行為失控。
張雨綺的確是個很情緒化，很容易行為失控的人。抱歉，像我這種就算再憤怒也從未跟任何人動過手的人，的確無法欣賞張雨綺和汪小菲互扇耳光的行為，也無法欣賞她在公路上猛踢王全安的車門，以及用水果刀劃傷袁巴元，鬧到派出所。
兩個月前，張雨綺家暴袁巴元，「社會我綺姐，人狠路子野」的作派，網路上引來叫好聲一片。我能理解這是因為過去太多年，女性整體而言被欺負被侮辱太久了，大家覺得這樣很解氣。可是，一個文明社會，一個兩性平權的社會，終究不是靠任何一種性別壓迫來實現和抵達的。一個鼓勵暴力的社會，不論是男性暴力女性，還是女性暴力男性，或者是同性之間施暴，我都看不出是文明進化的標誌。
張雨綺的這些行為只能說明：第一，她對什麼是文明的現代人，其實沒有認真的思考，沒有自己的行為標準；第二，在處理和他人的衝突與糾紛時，完全任著性子來，過於被他人和矛盾左右。
人格獨立，恐怕不是這樣的。
關於什麼是人格獨立，什麼是獨立女性，這當然是一個很大的話題。囿於篇幅，今天就先寫我覺得很主要的兩點，也算拋磚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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