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接著讀這本《絲綢之路新史》，看看作者還有什麼與眾不同的觀點。

絲綢之路真正的價值在於文化的傳播，而文化傳播往往依靠的是一群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真正的歷史往往藏在字縫間。不管什麼年代，小人物是很難有機會被寫進史書里的，而他們反而更有可能帶來更為深刻的變化。剛才我們已經說過，絲綢之路上的商貿也許並不活躍，甚至作者認為它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並不存在的，但即便如此，我們對絲綢之路的幻想也不用就此破滅，因為現實中的文化交流往往比我們想像的更浪漫更神奇。

前面說過，我們沒有在絲綢之路沿線找到任何一枚古羅馬的錢幣，而古羅馬也並沒有發現任何中國的絲綢，但是有人發現，在絲綢之路上有一座佛教建築遺址，牆壁上卻畫了一個和羅馬愛神丘比特極為類似的形象。難道古代的西域人也知道羅馬的愛神嗎？還是羅馬的畫師來到了中國呢？他們又是從哪裡聽到了丘比特的故事呢？雖然我們不知道這個畫像的來歷，我們能夠知道的就是，在這條絲綢之路上，神話與藝術的傳播是非常迅速的。歐洲神話人物形象被刻在了佛教建築之上，這件事也告訴我們，文化的發展中總會有吸收其他文明的過程，哪怕它只是一個小小的愛神形象。

就這樣，來自不同文明的文化和形象在絲綢之路上交融，並在這裡雜糅貫通。比如在一份出土的棉織物上，綉著一個高舉豐饒之角的羅馬女神提喀的形象，她也是希臘城邦的保護神。這個畫面里的女神其實並不太像希臘人，倒有著更多的西域人的特點。而令人震撼的就是，綉在這位希臘女神旁邊的是一條中國風格的龍。而在出土的陪葬品中還發現了一塊西域風格的錦緞，上面卻綉著「延年益壽，大宜子孫」八個漢字。其實誰也弄不清楚，睡在這個墓穴里的西域人知不知道這八個漢字的意思。

這不僅是簡單的圖畫，要知道，在藝術與形象的背後是文化的傳播。比如，我們都知道佛教是從西域傳到中土的，但就是依靠這些圖案，我們看到了佛教傳入西域的痕迹。公元1世紀到3世紀之間，從今天的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一帶，當時叫做健陀羅地區，陸續有一些移民進入到西域地區，他們就是虔誠的佛教徒。一路之上留下了超過5000條的題記與關於佛教的圖畫，讓今天的我們可以詳細地描繪出他們走過的每一條路。

所以我們說，這些圖畫、形象不僅僅是形象，更重要的在於它們在無聲地訴說：我們來過。他們就是這樣帶著自己的文化和信仰走向西域，並通過絲綢之路將佛教在內的思想、文化帶到了中原。當他們把安放佛祖舍利的圓冢形象刻在巨石上的時候，肯定沒有想到他們的信仰神殿會真的矗立在遙遠的中土，只不過這些圓冢變成了豎長型，還被叫做了佛塔。

說起佛教，大家總會想到那句「色即是空」，這句話就是出自鳩摩羅什的譯本。鳩摩羅什翻譯了大量佛經，可能算是對於中國佛教影響最大的人了。如今我們所讀到的很多佛經，還是他那時的譯本。而他的父親就是健陀羅人，他的家族就是那些刻下佛教圖畫的移民中的一員。

我們在歷史書上看到的文化傳播，往往都是鳩摩羅什、玄奘法師這樣的大人物做出來的豐功偉績，但是，還有更多、影響更深遠的文化傳播靠的是我們看不到的平凡的人。他們可能只是些可憐的難民，而且甚至都意識不到自己在促進著文化的交流。這本書最動人的地方，就是把這些隱藏在絲綢之路歷史背後的小人物，放到了聚光燈下。

在這本書中，我們能看到一些十分生動的第一手資料。其中有關粟特人的資料佔了很大比例。粟特人不僅活躍於絲綢之路上，而且還搬遷到了中土或絲綢之路的沿線城市居住。他們留下的信息中，有很多非常生活化。

烏茲別克的撒馬爾罕出土了一些粟特人的信札，這些信大約是寫於4世紀初期的。而其中的兩封信居然是從敦煌寄往樓蘭的。寫信的是一位粟特姑娘，她的名字叫米娜，信是寫給她丈夫的。你猜這位粟特姑娘對自己遠在樓蘭的丈夫說了些什麼呢？她說的是：「嫁給豬嫁給狗都比你強！」原來，米娜當初不顧母親和哥哥的反對嫁給了一個男人，並隨著他千里迢迢地到了敦煌。丈夫在敦煌欠下了一屁股債，卻拋下米娜，自己偷偷跑去了樓蘭。可憐的米娜有五六次跟隨商隊回到家鄉的機會，卻怎麼也湊不齊路費，所以她只能留在敦煌，替人放羊謀生。於是米娜一氣之下，寫信大罵這個不負責任的老公。

米娜只是在絲綢之路上的千千萬萬個粟特人之一。通過絲綢之路傳到中國的文化，不僅靠著玄奘法師這樣的得道高僧，也靠千千萬萬個米娜。她們在對新生活抱怨的同時，也為腳下的土地悄無聲息地帶來了新的變化。

絲綢之路是連接東西方宗教、文化、語言以及新技術的動脈，而在這條道路之上最具有影響力的就是逃難者與移民，他們的數量很大，卻沒有被載入史冊，如果不是韓森利用了這些出土文物為材料，我們其實很難像現在這樣獲取到他們最為真實的狀態。絲綢之路不僅是一條道路，這之上是一代代平凡的人和他們的生活。他們或者是迫於生計，或著是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在這條道路上不斷遷徙，才實現了真正的文化傳播與交流。

這其實也從一個角度促進我們仔細審視歷史本身，我們每一個人其實都在書寫歷史，儘管歷史往往只能夠記住大人物的名字，但每一個平凡人其實也都是歷史的主角。

好了，到這裡，這本《絲綢之路新史》就說完了，書中觀點確實和我們所熟知的出入很大，但又給我們了解絲綢之路打開了另一個視角，萬能的網友們，你們還有什麼更顛覆的觀點，不妨扔出來嚇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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