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都是一座山上的狐狸,您給我講聊齋?蕭衍蕭穎胄蕭寶卷3方博弈
閑話南北朝之天下歸一——混亂南齊(4)
蕭大爺最後這句話,可是讓蕭寶卷記住了。
跟這兒插句題外話,別看蕭寶捲成天不著調,老實說,他可真是他爹蕭鸞的種兒——小崽子年紀不大,但是對權力相當敏感!誰也甭想動他的皇權,他如果覺得誰是威脅,立刻幹掉,毫不猶豫。之前的『六貴』就是典型的例子。
不過話說回來,蕭寶卷也就遺傳蕭鸞這一點點;至於其他的,這貨可以說三個字:長歪了!
說個好玩兒的事兒,蕭寶卷喜歡玩兒,他是皇帝,玩兒天玩兒地玩兒人(也包括玩兒女人),甚至玩兒小動物,這都很平常的事兒;但蕭寶卷喜歡玩兒的東西很另類。
這貨喜歡玩兒頂幡(「白虎幢」)。
啥是頂幡兒?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更多圖片簡單的說就是一根上面掛滿旗子和銅鈴的大粗杆子;玩家把這東西豎起來,用兩手、兩肩、腦門兒,甚至後背來回倒;過去一些反應老北京天橋兒的影視劇里有體現,您有興趣可以網上搜一下。
蕭寶卷喜歡玩兒這玩意兒。
要說這也不叫事兒,鍛煉身體嘛,玩兒這個別的不說,至少能練出一身好力氣。但是,蕭寶卷奇葩的地方是,別人玩兒這個,都是用手、用肩這些部位頂;咱蕭少爺喜歡用的部位是:牙!(「齒上擔之」)
史書記載,蕭寶卷玩兒的這一款幡兒,是根長七丈五尺的大杆子,再加上上面的裝飾,這些分量加一塊兒,牙哪能承受得了?為此蕭寶卷被頂掉好幾顆牙;但是別看這樣,人照樣兒玩兒的樂此不疲(「折齒不倦」)。
就這麼塊料!
當然還是那句話,蕭大爺臨死的那句話,蕭寶卷記在心裡了。
因此在蕭懿死後,蕭寶卷下詔,蕭家連坐。
此時蕭懿有六個弟弟在建康;不過蕭家兄弟也都不白給,眼瞧著風聲不對,立即想轍逃出了京城;最後蕭寶卷只抓住了老五蕭融;隨即蕭五爺被處死。
接下來,蕭寶卷開始出招兒對付遠在千里之外的蕭衍;至於什麼招兒,其實也不稀奇:刺殺。
不過蕭寶卷派的這位刺客有點兒意思,這夥計叫鄭植;蕭寶卷之所以選中他,是因為他弟弟鄭紹叔這會兒正在蕭衍手下任寧蠻府長史;蕭寶卷的計劃是,讓鄭植打著探親的名義去襄陽,然後讓鄭紹叔搭橋兒接近蕭衍,最後伺機行刺。
計劃完畢,殺手鄭植就這麼帶著使命上路了。
一路無話,鄭植來到襄陽,首先見著自己的弟弟鄭紹叔。
兄長遠道而來,搓一頓兒接風洗塵是必須的;而鄭植當著弟弟的面兒倒也沒藏著掖著,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盤托出。
鄭紹叔是蕭衍的心腹,聽到這麼勁爆的消息,自然不敢懈怠,安頓好哥哥之後,立刻跑去找蕭衍,把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做了彙報。
蕭衍略一沉吟,笑了;對鄭紹叔說,沒事兒,你回吧,這事兒我來處理。
第二天,蕭衍派人到鄭紹叔家通知,今兒借花兒獻佛,借你們家地方,招待遠來賓朋。
酒過三巡,蕭衍拎著酒壺坐到鄭植身邊兒,借著酒勁兒半真半假的說,夥計,你這次來襄陽,一為探親;二呢,來殺我;我現在就坐你旁邊兒,你打算啥時候動手(「朝廷遣卿見圖,今日閑宴,是可取良會也。」)?說完,笑眯眯的看著鄭植。
鄭植一看,這兒都破了案了,還刺個六啊;都是敞亮人兒,一切盡在不言中吧。二人相視大笑。
酒喝完,蕭衍說我帶你參觀參觀;拽著鄭植跟襄陽城裡來了個一日游,反正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給鄭植看了(「又令植歷觀城隍、府庫、士馬、器械、舟艦。」);蕭衍說,你也都看見我雍州的實力,你回去復命的時候告訴那小子,別有歪歪念頭兒。
說完,送客。
經過這事兒,蕭衍知道,他和蕭寶卷翻臉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他除了起兵,沒第二條路可走。
那位說了,前面陳顯達、裴叔業、崔慧景前仆後繼造反,最後可都失敗了;蕭衍碰什麼胸有成竹,認為自己一定能成,還把家底兒給人亮出來了?
說句馬後炮的話,要不怎麼蕭衍最後成了梁武帝,而不是那幾位呢;顯然蕭衍之前就已經有所準備了。
說這話,還得往前捯飭幾句——
蕭衍被封到雍州,接了曹虎的班兒,下命令的是蕭鸞。雍州地接北魏,是南齊西北軍事重鎮;蕭鸞把蕭衍放在這兒,一來蕭衍確實能打,戰績等身;二來蕭衍是蕭鸞的絕對心腹。
但是,從蕭鸞去世,蕭衍的心態變了;他看蕭寶卷,就像多爾袞看福臨、鰲拜看康熙一樣;說好聽點兒叫少主,說難聽點兒,就一小崽子。
而且還有一點,也是蕭衍每每想起來不太平衡,或者說啟動他有不臣之心的原因,蕭寶卷姓蕭,他蕭衍也姓蕭。如果從蕭道成那兒論,不論是蕭鸞、蕭寶卷,還是蕭衍,都是遠支宗室(蕭衍的粑粑蕭順之是蕭道成的族弟)。那麼,蕭鸞能幹的事兒,我蕭衍憑什麼不能幹?
所以從蕭鸞去世,蕭衍就起了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
當然,還是那句話,蕭寶卷即位之後,挑戰他的人多了,但蕭衍笑到了最後。這裡邊兒肯定有他的道理。
為了造反一次成功,蕭衍早早兒的就開始做準備了——
蕭衍讓心腹秘密打造兵器鎧甲、儲備能造船的木材;並且有意無意的籠絡了一大批可以說是帝國精英的官員,像襄陽太守王茂、竟陵太守曹景宗、別駕從事柳慶遠、輔國司馬蔡道恭、中兵參軍呂僧珍、寧蠻長史鄭紹叔、華山太守康絢這些人。
不過,這些人還都不算啥;此時蕭衍身邊兒有個小哥兒,30年後,這位小哥兒將橫空出世,如曇花一般炫麗、如流星一般耀眼。
有人有裝備,這些還不夠;按蕭衍的想法兒,至少還有兩樣兒,一是外援;二是時機。
按蕭衍的想法,最初是想說動當時還在世、正任郢州刺史的大哥蕭懿;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哥倆兒聯手,發力拱翻蕭寶卷。
蕭衍派自己的表舅(其實也是蕭懿的表舅)、雍州錄事參軍張弘策做代表,秘密遊說蕭大爺合作;不過結果不佳。咱前面聊過,蕭大爺愚忠的很;張弘策無功而返,怏怏回到襄陽。
親兄弟不成,蕭衍倒也沒氣餒;因為就在張弘策不在的這段時間,有幾位官員主動投靠了蕭衍,比如南齊梁秦二州刺史柳惔、上庸太守韋睿等人。這裡邊兒柳惔是前朝名將柳元景的侄子,而且他的勢力範圍位於雍州側後;柳惔來歸,讓蕭衍沒了後顧之憂。
再往下,就差一個機會了。
其實早在蕭鸞指定『六貴』輔政的時候,遠在襄陽的蕭衍就跟張弘策說過這樣的話,什麼特么『六貴』,這不是擺明要政出多門了;等著瞧吧,天下要亂了(「政出多門,亂其階矣。《詩》云:"一國三公,吾誰適從?"況今有六,而可得乎!」)。
不過如前所述,蕭衍沒等來機會,卻等來了蕭寶卷的刺客。
既然如此,不反是不行了。
公元500年12月,蕭衍集合雍州文武大員,開誓師大會——
弟兄們,蕭寶卷昏狂亂國,暴虐天下,商紂不如如此!今日蕭衍決定替天行道,廢昏立明;功成之日,弟兄們封侯拜相!(「今昏主惡稔,窮虐極暴,誅戮朝賢,罕有遺育,生民塗炭,天命殛之。卿等同心疾惡,共興義舉,公侯將相,良在茲日,各盡勛效,我不食言。」)
下面這幫人都是都是蕭衍的心腹,投奔你等著就是這一天,這還有啥好說;眾人舉臂高呼,願從將軍!
武力推翻蕭寶卷的計劃老早就制定好了,現在是拿出來的時候了,蕭衍下令把之前打造好的兵器鎧甲拿出來,分發給新招募來的士兵;把木頭也都抬出來,開始打造船艦。
不過,說到起兵,蕭衍還有一個現實困難要克服;這就是卧榻之旁的荊州。
此時坐鎮荊州的是蕭寶卷的八弟、15歲的南康王蕭寶融;但實際上主持荊州日常工作的是人喚作蕭穎胄。
說起來,蕭穎胄跟蕭衍也算是親戚;前者的父親蕭赤斧是蕭道成的『從祖弟』。不過倆人說不上多熟。
之前蕭衍不是沒打過荊州的主意,只是礙於那兒蹲著個蕭寶融;很多事兒不太方便。不過這也難不住蕭衍,既然上層路線暫時走不通,那就走『群眾路線』;蕭穎胄是個文人,身邊兒有幾個文友,像西中郎城局參軍柳忱和席闡文;通過做工作,這兩位成了蕭衍埋在蕭穎胄身邊的『余則成』。
本來如果沒有刺殺事件,蕭衍起兵不會也不會這麼倉促,假以時日,蕭衍蠶食荊州應該不成問題。可現在事已至此,小火慢燉已然來不及了。
而就在蕭衍挖空心思怎麼應對荊州的時候,突然有消息傳來:蕭寶卷派巴西太守(今四川綿陽)劉山陽率軍3000趕赴荊州,協同蕭穎胄剿滅蕭衍。
軍情緊急,容不得再從長計議了;還別說,這麼一急,還真給蕭衍急出個主意來——
蕭衍讓人寫了幾百張傳單,內容一模一樣:劉山陽此行是來打荊州和雍州的!(蕭衍很雞賊,人劉山陽是打他的,他給把荊州拉進來當了墊背的。)
然後蕭衍派參軍王天虎和龐慶國帶著傳單去江陵,然後躲過江陵城管,把傳單貼滿江陵的大街小巷;要求就一個,江陵的老百姓可以不看,但不能看不著。
王、龐二人很盡責,跟現在街上到處貼辦證的小廣告一樣,把傳單貼的到處都是;等天亮,很多老百姓就都看見了。
老百姓能看見,自然就有人報告蕭穎胄;老蕭同志一看之下,大為驚恐;他也不辨真假,想當然就認為劉山陽真的是要荊州雍州一勺子燴。
而就在蕭穎胄跟家裡胡琢磨的時候,蕭衍又給蕭穎胄和他的弟弟蕭穎達各寫了一封書信,內容只有一句話,事涉機密,由王天虎口述(「天虎口具」)。事實上,蕭衍根本就沒有給王天虎交待過啥機密。
既然如此,那就叫王天虎來問問吧。一見面兒,蕭穎胄就問王天虎,蕭衍到底說了什麼?
王天虎瞠目結舌,他除了讓我貼傳單,別的沒說啥!
再問,還是這句話。
蕭穎胄沒從王天虎嘴裡得到啥;可這事兒卻就在江陵城傳開了——蕭衍通過王天虎已經跟蕭穎胄達成一致。
這下蕭穎胄尷尬了,本來沒影兒的事兒,三弄兩弄,硬是把蕭穎胄擠兌到了劉山陽和蕭衍中間進退兩難。
再說劉山陽,這夥計也挺逗,本來蕭寶卷給他的任務簡單明了,就是過荊州奔雍州拿下蕭衍;哪曾想走著走著,他聽說怎麼著,蕭穎胄和蕭衍打上了漣漣。
劉山陽心裡一沉,這萬一我打蕭衍的時候,蕭穎胄背後下黑手可咋辦?得了,先停下看看再說吧。他這麼一停,樂子來了,蕭衍沒怎麼著,可把江陵城裡的蕭穎胄嚇的夠嗆,難道劉山陽真相信自己要跟蕭衍一道謀反了?
這隻能說真的是陰差陽錯。
蕭穎胄一時沒了主意,便找來他那倆文友,柳忱和席闡文,閉門密談如何應付眼前的局面。
這倆余則成不辱使命,一個勁兒忽悠,這還用想,當然跟蕭衍合作啊!而且席闡文還給蕭穎胄出主意,您要是想跟蕭衍平起平坐,有一個辦法,殺了劉山陽,這樣您就立下首功。
倆人一通忽悠,蕭穎胄可就動心了;但席闡文的那個主意卻讓蕭穎胄很為難,劉山陽手握重兵,殺他談何容易。他把顧慮一說,席闡文哈哈一笑,So easy!您可以殺掉王天虎,把人頭給劉山陽送去;然後約其入城,就說商量怎麼對襄陽用兵;只要他進城,剩下的還用我教您嗎?
蕭穎胄聽完一咬牙,事已至此,就這麼辦!
史書中對蕭穎胄的評價還是不錯的,說他人挺厚道(「弘厚有父風」);但越是這種厚道人如果騙人,那才叫一騙一個準兒。
蕭穎胄先把王天虎叫來,一臉誠懇把劉山陽的事兒說完;問後者,聽說你跟劉大人很熟,想跟您借樣東西,打消他的顧慮。
王天虎說那您說吧,打算借啥?
話音未落,蕭穎胄一揮手,有人從出來,一刀砍下王天虎的人頭;隨後打包送給了劉山陽,並傳話說自己馬上就起兵進攻蕭衍,請劉大人進城商議(「卿與劉輔國相識,今不得不借卿頭!」)。
劉山陽果然上了當,輕車簡從,就帶了幾十個隨從,便來江陵見蕭穎胄。
哪曾想,劉山陽剛進城,眼前突然伏兵四起。
帶隊的是前汶陽太守劉孝慶,這也是個狠人,沒等劉山陽反應過來,便揮刀將其人頭砍下。
殺了劉山陽,人頭往蕭衍處一送,全齊;不過蕭穎胄也有話,希望在明年2月再起兵。蕭衍沒同意,回信說兵貴神速,否則軍心一變,什麼都晚了。
那位說了,看你寫的這意思,總腳著蕭穎胄跟著起鬨的理由很牽強;蕭衍一個反間計,蕭穎胄就乖乖的殺劉山陽,跟著他走了?
您說對了,蕭穎胄不是傻子,他有他的算計——
首先說,蕭寶卷胡鬧,搞的天怒人怨,人人自危;不滿者比比皆是,他被趕下台,其實是遲早的事兒,現在就看誰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其次,待有人出頭幹掉蕭寶卷,空下的皇位肯定得有人來坐;你外姓人好意思腆著大臉自己坐上去嗎?還得從宗室里找人;誒,不用找,我蕭穎胄手裡就有現成的——南康王、蕭寶融。
等蕭寶融即位,蕭穎胄水漲船高,順理成章奉天子以令諸侯。
所以蕭衍什麼打算,蕭穎胄門兒清;而且在蕭穎胄看來,蕭衍所作所為,是替自己開道。
那蕭穎胄的想法兒蕭衍知道嗎;難說他不知道;都是一座山上的狐狸,都雞賊著呢。
不過這會兒蕭衍不可能直接以自己的名義出兵,這樣在政治上很被動;所以他也只能暫時先打出蕭寶融的旗號爭取更多人的支持。
為了能鑿實蕭寶融的身份,蕭穎胄還準備了一場雙簧——
蕭穎胄通過關係,找了個在朝任職的官員,讓其到江陵來一趟;這夥計一到,蕭穎胄便對外宣稱,宣德太后(王貞明)有懿旨,稱南康王比蕭寶卷更有資格繼承皇位,準備迎立南康王入京即位。
蕭穎胄先聲奪人,這就等於把蕭衍別到另一條道兒上了:老老實實的替我打仗。
蕭衍當然知道蕭穎胄的用意,不過他沒點破,畢竟這會兒不是翻臉的時候。
蕭衍打的主意是我只要先滅掉蕭寶卷,位居中央,登高一呼,你蕭穎胄有天大的能耐也撲騰不出多大的浪來(「若其克捷,則威振四海,誰敢不從。」)
公元501年2月,蕭寶融在蕭穎胄的策划下,接受宣德太后的「敕令」,稱相國,並大赦「天下」,隨即封蕭衍為征東將軍。
誰在東?
蕭寶卷唄!
隨後,蕭衍宣布起兵,留弟弟蕭偉和蕭憺守襄陽,自己親自領兵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