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跋扈，你才能懂我的愛

青年文摘·播

好故事丨好聲音

太多次，我看到外公對外婆發脾氣，外婆一邊委屈地淚流滿面，一邊在廚房認真地堅守那口一家人賴以果腹的大黑鍋。

本期主播：葒鷥

在我那色彩並不艷麗的童年時代，外公外婆所在的農村給了我很多欣喜。在那裡，我常常像蝴蝶一樣翩飛嬉戲。

外公外婆對我的成長影響頗深。然而，在成長的某一個階段，外公外婆之間的相處模式讓我對「愛情」這個充滿神秘吸引力的辭彙感到迷惘。

太多次，我看到外公對外婆發脾氣，外婆一邊委屈地淚流滿面，一邊在廚房認真地堅守那口一家人賴以果腹的大黑鍋。

我不知所措地藏在房門後面，想像著外婆委屈的樣子，想像著那一鍋湯里一定有外婆的淚水。那種苦澀的味道，應該就是一個女人遭到命運不公所帶來的悲涼。

小小的我，斗膽問外婆：「你愛外公嗎？」傳統的外婆非常訝異於我的問題，嗔道：「哪有什麼愛！小孩子不許問這樣的問題！」

看，果然是不愛的！於是，再看到外婆在外公的罵聲中做家務，一種類似於火苗的恨意不禁在小小的身體里燃起：為什麼兩個在一起的人，一個可以欺負另一個？

這麼多年，外公的罵聲「濤聲依舊」，九十歲高齡的老人，雖然身體大不如前，但罵人的聲音反而越來越洪亮，猶如春雷滾滾，隔著庭院、林蔭小道，甚至隔著村口那條河都能清楚地聽見，我對這類場景早已習以為常，只是現在輪到我那不懂事的女兒「匪夷所思」了。

不久前，外婆到池塘洗衣服，摔斷了肋骨。我和母親前去探望，外婆正在院子里曬太陽，在陽光下猶如一隻顫抖的寒蟬，顯得愈加瘦弱。與她相反，不遠處的外公卻暴跳如雷，對著外婆大吼大叫。

外婆看到我們走進門，彷彿看到了救兵，抓著我和母親的手不放，控訴外公對她的種種「不好」。

此時的外公火氣更大了：「多大歲數的老太婆，還以為是小年輕呢，不讓你幹活就是不聽，我說你活該說錯了嗎？摔斷了肋骨，都是你自找的！」外婆的手顫抖著，眼裡噙著淚花……

與小時候不同，現在的我看到這一幕，已經沒有當年對外公的恨意，反而領悟到了外公「吼罵」聲中表達的愛意。

兩個九十歲高齡的老人，過了一輩子，也吵了一輩子。這頻頻上演的吵架場景中所包含的是孩子一般的頑皮和撒嬌，更包含著愛意，雖啼笑皆非，卻愛意綿綿。

外婆繼續控訴外公，這時，外公一聲不響地倒了碗溫水給外婆遞了過去，外婆將頭扭過去做不理狀，外公又繞到另一面遞給外婆。

我明白，這是一個非常大男子主義的老人在向自己深愛的老伴主動修好，外婆最終還是接過了這碗水。

我努力回憶著外公和外婆一次次吵架的緣由：

燉湯那次，是因為外婆在切菜時不小心切破手指，外公大發雷霆，罵得外婆熱淚直流，最後，還是外公幫外婆小心塗藥，包紮好；

還有一次，外婆自己感冒了，咳嗽得厲害，還要上山去摘板栗，為的是給兒女包幾個板栗粽子，外公看到老伴又蹣跚著上山了，心疼得氣不打一處來，瞪圓了雙眼在山腳下就開始大罵……

我想到了自己，這麼多年，雙重性格的我把溫柔、知性和豁達全都給了外人，卻把暴躁、任性給了母親，給了女兒，給了所有自己深深愛著的人，我也數次看到母親和女兒眼中的委屈，卻礙於面子不肯承認是自己的錯。

你以為愛一個人就一定會給他最好的自己嗎？

恰恰相反，在更多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具有完全相反的兩面，我們習慣於用純美的白色將自己武裝，以此來面對陌生人，實現自我保護；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則會徹底放鬆，認為「既然你愛我，就愛我的一切」，從而把黑色的一面展現出來。

而立之年已過，時間的齒輪將我推向了更多的反思與更深刻的領悟，我感謝這種年華賜予的成熟，讓我能夠參透外公外婆之間的愛，也能夠參透自己。

我將不會把性格中黑色的一面留給自己所愛的人，因為他們有資格得到更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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