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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紅樓夢》原始作者


《紅樓夢》作為中華文明史的代表性著作,一直是文學界和史學界的熱點議題,紅樓夢研究成為正式的學科。

然而,《紅樓夢》的作者到底是誰?自清代以來一直存在著爭議,除曹雪芹為紅學主流派系所公認外,迄今為止被研究者索隱出的「疑作者」多達近70人。原作者畢竟只有一個,因而不排除有的研究者炒作、戲說和求異獵奇的成分大於求真、求實、求是的成分。

當然,作者問題上的矛盾不解決,未來「作者」的數量或將持續刷新。本文擬就一些具有代表性和有一定影響的「疑作者」作一次「過眼展示」,並加入了我的一些觀點和評議,是耶?非耶?

——題記


【01】「無名」

熟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紅樓夢》有兩種版本,最早的一種是手抄本,書名叫《石頭記》,上面有脂硯齋等人寫的批語,通稱「脂評本」,現存的藏本都沒有過八十回。還有一種就是由清代文人程偉元和高鶚整理並排印出版的一百二十回本,書名改稱《紅樓夢》,沒有批語,通稱「程高本」。無論是手抄本的《石頭記》還是刊印本的《紅樓夢》,都未在封面上署「作者」之名,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讀者都不知道作者是誰。是為「無名」。

【02】曹雪芹

最早明確提到《紅樓夢》作者是曹雪芹的人,是清代乾隆年間的宗室詩人愛新覺羅?永忠,他是雍正皇帝的十四弟允褆的孫子。永忠從朋友墨香那裡得到《紅樓夢》手抄本,讀後很感動,寫了三首詩,其中第一首寫道:「傳神之筆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淚流。可恨同時不相識,幾回掩卷哭曹候。」

永忠並不認識曹雪芹,他也只是聽說《紅樓夢》是曹雪芹所作,於是寫在了詩里,只有看過他的詩的人才知道這件事,並沒有在學界形成共識,所以程、高在整理刻印這部書時也不知道書的作者是誰。

直到民國時期,大學者、留洋博士胡適先生於1921年出版了一本書《紅樓夢考證》,確定《紅樓夢》作者是曹雪芹。胡適的考證結論,得到學界主流派系的認同,並由此開始有了「作者」署名。


【03】廢太子愛新覺羅?胤礽

此說由大陸學者蔣國震先生提出。他在其所著《皇城王府紅樓夢》一書中,論證《紅樓夢》作者是清康熙帝的嫡皇子,即被康熙皇帝兩立兩廢的皇太子胤礽。其依據主要有:

〈1〉是曹雪芹從來沒有自稱是原作者;〈2〉是曹雪芹的年齡與成書時間不吻合;〈3〉是書中恢宏的生活氣息、奇高的文學格調及奢華場景的鋪排,非深諳皇室生活,並經歷過人生重大轉折的人不能做。

而且蔣先生還發現,《紅樓夢》中所寫許多事件,可以與史料記載康熙皇子胤礽生平吻合。

在我看來,蔣先生的論斷大有生搬硬套、似是而非之嫌,並不可靠。《紅樓夢》不是傳記作品,也不是紀實文學。如果說,曹雪芹寫不出書中恢宏的生活氣息和奢華場景的鋪排,那麼,一生在宮中度過的胤礽,又怎麼能寫出社會底層市井平民的言談舉止和生活細節來呢?

何況,沒有證據表明,胤礽在金陵(南京)居住和生活過,而書中的故事背景恰恰寫的是金陵。《紅樓夢》不是還有個書名就叫《金釵十二釵》嗎?

【04】朱明末系隱王

此說由學者顏也之首先提出,並得到一些人的附和。但是,我們必須確切地知道,推斷出的「作者」是「末系隱王」中的哪一位?因為作者只有一位,而「末系隱王」非止一位。如果提不出更具體的證據來證實是某個王的話,我們就無法證偽,又怎能讓人信服?等於白說了不是嗎?


【05】王夫之及其弟子

此說由大陸學者「漫步廊橋」提出。在《關於〔紅樓夢〕作者的「革命性」考證》一文中,作者寫道:「在《重返紅樓夢》中我們把《紅樓夢》的本事定位在『桂王史』,並『點卜』到主要作者的存在,我們把作者定位王夫之及諸弟子,即『暈珠兒混束修』(王夫之〔龍舟會雜劇〕),我們此文便把王夫之的生平及其著作與〔紅樓夢〕這部書『合在一起』按『爻』來進行比對,我們所以要用〔周易〕里的方法來表明自己的方法,不是為了玄虛,而是作者們提醒我們後人要『夢底佔中得』 (見今日衡陽『湘西草堂題額』))。」

我不知道讀者們有沒有讀懂這段話?且不說這種用《周易》里按「爻」來進行比對的方法是否科學可靠,僅就「紅樓夢中大觀園」所有寫到的「香」都是隱喻了「湘」——即湖南,進而指向了王夫之及其弟子,就很是牽強了。

【06】洪昇

此說由學者、教授土默熱先生提出。他的論據和結論,寫在其紅學專著《土默熱紅學之〔紅樓判詞新裁〕》一書中,具有相當的說服力和影響力。

他認為賈寶玉的原型是清初戲劇家、著名古典戲曲傳奇作品《長生殿》的作者洪昇。我曾在拙文《我對〔土默熱紅學之〈紅樓判詞新裁〉的一些疑問〕》中作了詳細分析。本文不再贅述。


【07】明末崇禎帝的太子朱慈烺

此說由鞍山市房管局退休幹部俎永湘提出。俎永湘自稱俎家是明末皇太子朱慈烺的後裔。他經過三十餘年的研究表明:

皇太子朱慈烺在明末戰亂中逃出後,改名為俎雲陽,隱居於今河北樂亭縣馮家哨,而《紅樓夢》中「賈府」、「大觀園」及四大家族的參考原型就在樂亭。在康熙初年南明小朝廷相繼滅亡後,太子感到以自身力量實現宏偉大志無望,於是以「石兄」「空空道人」、「吳玉峰」、「孔梅溪」、「曹雪芹」為筆名、化名,寫作「懷金悼玉」的治理之書《紅樓夢》,寄希望於後人。

因此,《紅樓夢》其實就是「朱樓夢」,是借才子佳人的故事,寫朱明王朝三百年,江山社稷突然幻滅的南柯一夢,以悼故國之悲,懷亡國之恨,諷清初之政,悟萬事之空。云云。

但是,我覺得這個說法不大靠譜。首先,據史籍記載,朱慈烺在逃出皇宮後不久即被李自成俘獲。後李自成與吳三桂戰敗後逃出北京城,在路上太子趁亂逃脫,找到了外祖父家,外祖父怕受連累,將他逐出門,被清兵抓住,不久被攝政王多爾袞以「假冒太子」罪處死。雖然歷史上關於朱慈烺的下落之謎有幾個不同版本的說法,但我相信他被害的可能性最大。

其次,朱慈烺長期生活在北京皇宮內,怎麼可能寫出江南的風景植物以及民俗風情市井人物等?

再次,還有一個明顯不符的是,按照《紅樓夢》里焦大的說法,他是隨賈寶玉爺爺輩出過兵打過仗、從死人堆里救出過「老爺」的,而朱慈烺的爺爺輩中並沒有過親征的事情。

綜上所述,朱慈烺作為《紅樓夢》作者的可能性完全可以排除。


【08】明代第二位皇帝朱允炆

此說由心理學家、教授朱建軍提出。他在其紅學專著《紅樓夢圓——一個心理學家的紅學探秘》一書中,詳細解說了推斷出「真作者」為明朝建文帝朱允炆的證論。看似合情合理,卻也有許多無法解釋的地方。我曾在拙文《他是〈紅樓夢〉的原創作者嗎?——我對〈紅樓夢圓〉「朱允炆說」的幾點疑問》中作了評述,否認了此一說法,本文亦不再評說。

【09】脂硯齋

此說由鄧牛頓教授提出。他在《尋找紅樓夢的原始作者》一書中,認定脂硯齋為《紅樓夢》的原始作者,其真實身份是清康熙年間著名清官施世倫的養女、三兒媳,姓郭。

他從《紅樓夢》文本的語言入手,認定《紅樓夢》植根於「湘土湘音」,其底本是用湘語寫成的,並列舉了《紅樓夢》中一百多個湖南方言辭彙,以論證原作者有在湖南長期生活經歷,與湘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能純熟地運用湖南地區方言進行寫作的人士,這個人就是郭姓女子,是施世倫的三兒媳,也就是「脂硯齋」。

但是,脂硯齋究竟是誰?紅學界對此一直爭論不休未有定論。周汝昌考證出這個脂硯齋就是小說中史湘雲的原型,從「脂批」來看,她是部分地參與了《紅樓夢》的一些事情的。也有人指出,所謂「脂硯齋」實際是多個評書人的共用名,是《紅樓夢》的第一批讀者。

有人更指出,一切《脂硯齋評本》都是偽本,偽造脂評本的頭號重大嫌疑人就是畫家、藏書家、紅學家陶洙,他偽造的目的是為了高價賣自己偽造的手抄本牟利。

所以說,脂硯齋是不是真實存在的某個人,而且是男是女?尚存疑問。我更不相信原作者會是這個批書人脂硯齋。至於方土方言的問題,早有紅學研究者作過解釋,不足為憑。


【10】愛新覺羅?墨香

此說由四川聯大教授張放先生提出。他說:「《紅樓夢》小說最早就從墨香那裡傳出來。墨香做過乾隆皇帝的侍衛,作為潦倒的宗室也是努爾哈赤的後人,他目睹了皇家的世態炎涼與杯弓蛇影,有條件寫一部備極盛哀榮寵,影射皇家生活的小說。而《紅樓夢》中不少章節詩文確實是皇子皇孫的口氣。」他認為這不是曹雪芹能寫得出來的。

墨香是努爾哈赤第12子、八王阿濟格的第四代孫,因阿濟格曾密謀攝政,落敗後被順治帝令其自盡,其後人逐淪為宗室平民。他是敦敏敦誠兄弟的幼叔,敦敏敦誠和曹雪芹關係非淺,墨香也就結識了曹雪芹,並從他那裡弄到了一套抄本《紅樓夢》。墨香與永忠又是心心相契的莫逆之交,兩人經常交換自己喜愛的詩文等。永忠正是從墨香那裡看到了《紅樓夢》,留下了三首題為《因墨香得觀〈紅樓夢〉小說吊雪芹》的詩。

如果這部書是墨香寫的,永忠不可能不知道,又為何要「吊雪芹」呢?永忠並不認識曹雪芹,這是說不通的。再說,墨香也只做過乾隆皇帝的執鞭侍衛,沒留下過任何詩文章句,沒有證據表明他能寫出這樣的文學巨著。

【11】冒辟疆

此說已有冒廉泉、傅濟生、杜世傑、一趙子等多人提出。主要論點是:《紅樓夢》書中有很多如皋土話(冒辟疆是如皋人);冒辟疆所撰《影梅庵憶語》是追憶他和其妾董小宛的愛情故事,而董小宛就是林黛玉的原型,兩人的美學思想是一致的;冒辟疆既然可以寫專著懷念董小宛,那就完全可以在《影梅庵憶語》的基礎上寫作出《紅樓夢》來,以更深切追憶和懷念董小宛。

我覺得,無論是「如皋土話」,還是《影梅庵憶語》的說法,都過於牽強了,不足為證。


【12】吳梅村

此說由撫順市社科院院長、研究員傅波和撫順市地方史研究會常務理事鍾長山提出。他們認為,《紅樓夢》中,「悼紅軒」、「怡紅院」、「紅樓夢」等一些名詞不是憑空而來。只有清初的明朝遺老才能寫得出來,事實上明朝遺老在清初也寫過大量的反清復明詩詞文章。曹雪芹身處文綱森嚴的雍正王朝,不會有如此氣魄。

他們發現,較早版本的《紅樓夢》中記載:「吳玉峰題曰《紅樓夢》,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鑒》」 「《風月寶鑒》一書,乃其弟棠村序也」,這句話也引起了不少紅學研究者的爭論,懷疑者認為,有可能吳玉峰或者孔梅溪或者棠村就是《紅樓夢》的作者。但是當他們把這幾個人名進行了一番組合,結果出現了「吳梅村」三個字。

另外,由於《紅樓夢》有著較高的文學造詣,而吳梅村恰好也具有高超的寫作技巧。同時,吳梅村的政治觀點同《紅樓夢》創作主題相合。更為重要的是,相對於曹雪芹難以維持生活的窘境來看,曾經隱居十年的吳梅村具有寫作這樣一部巨著的時間。

我並不懷疑吳梅村的寫作才華。但是。有資料顯示,吳梅村並非出身顯貴高官之家,其父只是一個窮秀才,他自己中了榜眼後家道才發達起來。明亡清立,他又應召「國學鴻儒」後官至「國子監祭酒」,直至晚年,過得都是小康生活,飽暖無憂。他的人生經歷與賈寶玉完全不同,顯然他不會是原作者。


【13】張岱

此說由旅美學者李明鳥提出。他在《〈石頭記〉作者是張岱論》中說:「大致推算起來,這作者寫作《紅樓夢》的時代,當在十七世紀70年代(1526+150=1676)。為了「保險」起見,我們用1526至1754年這個時間跨度,大約228年。在這時間,成名而又有歷史記載的人物成百上千,冒著書作者不是成名或被歷史記載過的人物的危險,筆者在經過一番搜尋、研究、整理和對比後,最終鎖定了明末清初的張岱,認為他是《石頭記》作者的可能人選。」 「石頭即張石公,《石頭記》其實就是《張石公記》」。

其它的暫且不論,以《紅樓夢》成書時間來看,目前公認的成書時間為十八世紀中期即乾隆年間,已經發現的最早的《石頭記》手抄本均是乾隆年間抄本。張岱死於康熙初年,如果是他創作了《紅樓夢》,為何既不見那個時期的版本,也不見有其他人的記述?

在實證旁證都沒有的情況下,我認為「張岱說」實在牽強,不可信。

【14】顧景星

此說由王巧林先生在他的專著《〈紅樓夢〉作者是顧景星》一書中提出。他說顧景星是蘄州人,而《紅樓夢》中有許多蘄州特點,如蘄州方言土語和民俗等獨有特徵。

關於「方言」問題,現在陸續有各地研究者都聲稱在書里發現了自己老家的方言,此事如何解釋?紅迷們都知道,《紅樓夢》最初都是手抄本,北京是個五湖四海各地人員匯聚之地,抄書者各地的人都有,如果是湖南人,他就會把湖南方言插進去,所以方言眾多。如此看來,《紅樓夢》里出現多種方言,還是在傳抄過程中被多個地方的人加工過這種可能性更大。

至於王巧林先生提到的蘄州的禮俗,諸如信奉神鬼,信命運、信報應、信福蔭、信風水等,和《紅樓夢》中的描寫相同,我覺得這些封建時代的迷信在全國各地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獨特之處。


【15】八大山人

此說由覃拓在其所撰《曹雪芹歸真於八大山人》中首先提出。據稱,他是根據先祖父遺存的筆記經重核並結合新資料整理而成的。並得出結論:《紅樓夢》成書於1689年。(這是清康熙年間,是為了指向八大山人?)

八大山人本名朱耷,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寧王朱權的後裔,明末清初著名的繪畫藝術家,生卒年是1626——約1705年。

如果是八大山人,如果成書時間在康熙年間,他也有與「張岱說」同樣的版本問題。還有人指出:按焦大的說法,他是隨賈寶玉爺爺輩出過兵的。八大山人家也沒有這樣的事情——第五代寧王朱宸濠叛亂過,打過仗,但八大山人是寧王府的第十代。如果焦大是在十歲就跟著朱宸濠打過仗,那麼焦大到了八大山人出生時,已經超過115歲了,顯然這不可能。而且,寧王叛亂是他們家族衰落的開始,並非是興旺的開始,這和書中焦大的說法完全不同。

因此,八大山人作為《紅樓夢》作者的可能性完全可以排除。

* * * * * * * *

除以上比較典型的說法外,還有諸如「曹頫說」、「洪昇、曹寅、曹雪芹合著說」、「薛紅玉說」、「俞楚江說」、「吳喬、歷鶚說」、「朱本鉉、吳梅村、吳祿合著說」……等等不下幾十種。還有等於白說的什麼「作者不止一人說」「石兄說」,甚至還有提出作者是乾隆朝的大貪官和珅這樣荒繆的說法,可謂亂象環生!正如紅學家胡文彬先生所說:這不是什麼考證,而是追求新奇,是時代的浮躁。


【結語】——

《紅樓夢》被譽為中國最具文學成就的古典小說及章回小說的巔峰之作,確切的成書時間是在十八世紀中葉清代乾隆年間(1752年前),其作者確是曹雪芹。

按照書中開篇的交代,結合史料中發現的不少旗人貴族如敦敏、敦誠、張宜泉、永忠、裕瑞、明義、袁枚等留下的關於曹雪芹創作這本書的描述(尤以裕瑞描述的最為細緻),我們可以得出結論:

曹雪芹曾經得到過一本叫《石頭記》的書,這只是一個小規模的作品。後來他發現這本書里的事情跟他家裡的事情有些相似,於是借題發揮,融入了大量同時代社會生活的素材,花費了十年的心血,做了天才的加工,滲透了他一生大起大落飽嘗世態炎涼的人生感悟,終於創作出了一部偉大的《紅樓夢》。

這部脫穎而出的巨著已經成了和底本完全不同性質的一本新的不朽的傑作。

《紅樓夢》的偉大之處,就在於它並不是某個人的自傳和某家人的事情,而是生動形象地概括了一個動蕩的時代中國社會精英共同的命運,因此能使許多人在這本書中找到共鳴。但是,這並不足以證明其中的某人是它的作者,比如洪昇、張岱、吳梅村等。

對於今天廣大的讀者而言,其底本作者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曹雪芹才是主導完成全書創作的最終作者,《紅樓夢》的主題思想,也正是由他表達的。沒有曹雪芹,就沒有我們今天能看到的這部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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