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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照片令人不適,卻真實地穿透了生命本質

石內都(いしうち みやこ),作為日本戰後一代的攝影師,石內都與荒木經惟、森山大道一同崛起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

石內都(いしうち みやこ)

作為日本戰後一代的攝影師,石內都別於當時由男性主導的攝影視角,以女性的細膩特質,聚焦在肉眼看不到的空氣、氣味和時間。觀看其照片,有時會產生非常強烈、甚至不適的生理反應,只因那些顯影於薄薄相紙上的畫面,如此真實地穿透了生命本質。

她拍攝橫須賀,一個日本戰後極為奇妙複雜的場所。它是美國海軍第7艦隊的駐紮地,被反覆甚至粗暴地大量記錄。她像個胎記,打在神奈川縣的海岸線上,提醒終戰帶來的雙重感受:屈辱和自由。

她拍攝身體, 她不要正常完整的身體,要局部的、受傷的。因為「身體作為一個密封的、不開放的容器,其外觀,怪異且可疑,它包裹了太多秘密。」

01.

形狀不定的身體

每到冬天,腳後跟的老繭便嚴重起來,漸漸皴裂,白色裂痕開始變得顯眼,讓人不由得心煩。用指甲來回摳了幾下。每摳一次,身體的一部分便會失落幾毫米。那些直到剛才還是身體一部分的皮膚,就變成半透明的暗黃色碎屑落在身旁。

有個女人總是用剃刀刮削腳後跟。 她說很討厭腳後跟長老繭,用剃刀刮削,是想得到初生時那般肌理細膩的皮膚。由於總盡量往深處刮,不覺間弄得腳上全是血。長老繭的皮膚不會痛,但她的腳後跟卻留下了深深的傷痕。

用利器刮削自己的身體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我沒有那樣的勇氣,最多只是用指甲反覆摳、用力撓而已。

把直到剛才還是身體一部分的皮膚撿起來堆在書桌上。曾經柔軟鮮活的碎屑早已干透,如同垃圾一般。細細端詳這已化為形骸的東西,它曾是我的一部分。我並未感到多麼不可理喻。倒不如說我不禁感嘆身體竟有如此隨意的形態。

很輕易地,身體日漸缺損,不知不覺間細胞增殖,捏造出身體的一部分。皮膚的結塊擅自增長,不管怎麼清除它都會再度增長, 在某日形成一個異形且多餘的東西,緊緊附著於身體,不再離開。

時而被削取,時而增殖,時而變形,身體這東西無法進行從頭到腳的管理,這是實情。身體屬於自己,同時又覺得身體與我相距遙遠。

對自己的身體我們只能從一定的角度去觀望。實在很遺憾。不能觀看自己的一切,這是最大的困窘。即使映照在鏡中,拍攝在照片上,那其實是折射的虛像,不如削下腳後跟的皮膚來端詳,反而能得到些許滿足。而這污穢般發黃的碎屑,若拍成照片,就是自畫像。

所謂身體也許不過是垃圾一般的東西。每天刷牙、洗頭、入浴,身體不清洗,就會漸漸變成臭不可聞的垃圾。我決不是要談論身體本身如何美好,它是庸俗的活物。若要凝視身體的這種性質,攝影是最適合的。照片擁有將表面與內里、整體與局部以及美與丑在一瞬間逆轉的力量。每當拍攝照片時,我感受的就是這樣的快感。

02.

橫須賀

正因為無法選擇出生的地方或成長的城市,人們才會對出生地、家鄉有種近乎血緣關係的眷念。

一個地方一旦住下來,那裡的空氣或氣味就會隨著成長牢牢吸附在身上,漸漸形成身體的一部分。只是地名不同,那城市吹拂的風也不一樣。空氣也絕然不同。居民的氣息會在不知不覺間增強那座城市的氣味。世間有各種各樣的城市,而我成長在橫須賀。

六歲那年搬到這片街區,一群窮人擁擠地生活在這裡。一個彷彿還堆積著戰後混亂的地方。當時沒有煤氣也沒有自來水,人們在公用的水井邊洗涮,在裸露的地面上用炭爐生火做飯。

從關東北部閑適的農村,來到充斥著異國文化的城市。在外地人聚集的角落裡,形形色色的人互相交集,這裡看似平淡無奇,其實頗多刺激。

有一間不知是開著還是關著的小鞋店。平時只有一個阿姨在,聽說她丈夫在坐牢。已經不記得是為了什麼入獄的。後來,有個不曾見過的男人住了下來,原來就是刑滿出獄的丈夫。

那是個神情嚴厲的瘦削男子,令我害怕,覺得不敢親近。只有一次,我看見他聚集了附近的孩子們,拿出一個裝了紙幣和硬幣的鏡框,樂滋滋地給我們展示、講解。他家的門楣上總是裝飾著幾個裝了錢幣的鏡框,他一直引以為豪。他向人展示那些鏡框時的表情,與每天早晨在小小的後院里給花叢澆水的樣子,都很難讓人把他與「刑滿釋放的人」聯繫起來,令我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另外有個在魚鋪做工的大哥哥,平時寡言又和善,但一天早晨,他卻在附近山上殺了人,被警察抓走了。殺人現場一帶的山上是我們平日散步的去處,而且那個大哥哥性格溫和,怎麼看也不像個殺人犯,所以這件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成了左鄰右舍的話題。我從人們的言談中想像著黎明前山裡的景象,腦海里不斷浮現出那個大哥哥走出家門,為了去殺人而走向山裡去的矮小背影。那些天里我只覺得神思恍惚,就像在發高燒一樣。

最晚搬來這裡的我們一家,毫無例外地遭受著白眼。白眼這個詞是從哪裡來的呢?雖不知來由,但這個詞用起來卻感覺很奇怪。給人白眼的人自己並無感覺,那是只有遭人白眼的人才看得見的視線。白眼顯露出無意識的歧視,刺激人的情緒。

人們可以用視線傷害別人,甚至可以用視線使對方變成殺人犯。無心的一瞥也會引發重大的事件。人擁有的最危險的武器難道不就是視線嗎?將視線投向某人,眼光落下的平淡日常中,出乎意料地潛藏著許多危險。

比如當白眼在不自覺間投來的瞬間,就會成為強力的武器。我表面上裝出勤快的樣子,把所有的委屈化為做飯的動力,讓大家都誇我是個開朗上進的好孩子,以此保持了某種平衡。小學時代的感受力真是無比強大。

不論是誰,或多或少應該都會有這樣的體驗。時至今日對過去的事念念不忘也是無益,簡直有些恬不知恥。然而我將這些事寫下來都是照片的緣故。照片給過去注入了活力。

自從開始攝影,記憶便一段接一段地復甦,這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體驗。記憶多會偏袒自己,所以很可能與事實不符,也許是在隨性地創作。然而何不試著與這些凸顯的記憶線索自由自在地嬉戲一番呢?因為某個事實早已在遙遠的往昔消逝了。

我在這個地方生活到快二十歲,隨著年歲增長,對這裡的憎惡也成正比地增長著。我當初抱著捨棄一切的決心離開,卻又手拿著照相機回來了。有種類似於罪犯會再度回到案發現場的老套感覺。就好像本來是為了銷毀證據前來,卻又留下了明顯的新證據,不,也許應該說是冒失地返回原地,卻被照片捕捉到了。攝影的這種想來只能是感情反作用的功能性,有著將私人的事端變作可向外界釋放的內涵,讓我選擇了這座城市。

並且我早已知道,這個城市擁有充分甚至過度的攝影特質。我將拍攝的照片就在我體內,就在我與成長的土地的血緣關係之中。我只需將之一一取出,固定在照片上即可。

03.

眺望天空

最近在家茫然眺望天空的時間多了起來。於是我看見有烏鴉橫穿而過,成群的虎皮鸚鵡撲閃著黃綠色的翅膀停在樹上。

雲朵變換著形狀,朝東邊的天空緩緩流去,這時死去的友人的臉便會恍然出現。我有話卻忘了對她說,想打電話卻不知如何跟她接上線。不,不是這樣。我覺得好像剛剛才跟她說過話。我不厭其煩地眺望天空,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這是昨天,還是前天,也許是大前天。只有時間嘀嗒嘀嗒地推移,走向明天,可是我卻不斷地向後再向後退去。我的時鐘好像壞了。說來還有一座從數年前就停止在那裡的時鐘。我決定把它找出來送去修理。

一直眺望這片天空,我開始注意到,當用眼睛追逐時針轉動一秒的時間裡,在有別於這種感知的另一個地方,還存在某種觀念上的時間。沒有誰能逆轉,世間萬物平等擁有的時間是溫柔的,也是殘酷的。這被時間緊擁的身體,只留宿時間,不曾將它分泌就將死去。

失去了身體的友人也許已不再受時間束縛,從時間的繩索下解放出來,獲得了自由。因為她永遠都將是四十二歲。想讓時間停駐,這個自古以來人們念念不忘的迫切願望,雖只不過是永遠的痴人說夢,但攝影能將這虛無的夢在白紙上確確實實固定下來。照片的時間停駐於一瞬,那照片自暗室之中獲得永久的時間,伴著新的質感顯現在眼前。

文字/圖片| 《黑白》 石內都 著 楚塵文化出品

關於石內都,我們還寫過

《黑白》

[日]石內都著 吳菲 譯

楚塵文化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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