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土匪綁票案，為何讓民國大總統如坐針氈

1923年5月5日，夜高風清，山東棗莊微山湖畔，一彪人馬趁著月下無人，卸下津浦鐵路沙溝至臨城之間的一段鐵軌，隨即埋伏在周邊草叢之中。6日凌晨2時50分，行經此處的二次特別快車出軌，埋伏者一哄而上，劫持了車上的旅客30餘人。其中有20餘名美英等外國人，混亂之中，英國人Rothman因拒捕而身亡。次日，消息爆出，中外震驚，以致釀成重大外交交涉事件。

早在1920年春，孫桂枝與孫美珠、孫美瑤叔侄，在山東南部棗莊東北的抱犢崮拉起一幫人馬，自稱「山東建國自治軍」，收攏魯、豫、蘇、皖等地的貧苦農民以及一些散兵游勇入伙，以孫桂枝為寨主，孫美瑤為總司令，部眾陸續發展到數千人。1896年出生的孫美瑤是其中核心人物，行伍出身。拉起部隊以後，除了和一般土匪一樣，劫富掠財，還提出了均富救民的主張。1922年第一次直奉戰爭後，山東督軍田中玉派部圍攻抱犢崮，因地勢易守難攻，雙方僵持不下。1923年春，抱犢崮因天旱缺水，堅守困難，為了減輕被官軍包圍的壓力，孫美瑤孤注一擲，策划了臨城劫車案，以人質向政府討價還價。

實際上，在20年代北洋時期，土匪橫行，劫持人質勒索贖款是常事，擄去洋人也不少見。但是，臨城劫車案發生在中國東部最為繁忙的南北交通大動脈津浦鐵路上，其規模之大，策劃之周密，影響之廣泛，確實前所未有。美、英、法、意等有關國家立即做出強烈反應。消息一出，美國公使舒爾曼在6日夜就感到濟南，現場處理。北京的外國駐華公使團迅速集會商議，向中國政府發出限期救出人質，撫恤死者，懲罰當地官員，保障外人安全的照會。國務總理張紹曾對此深表歉意，並表示將先以和平方法解救人質，然後圍剿。

案件發生後，在解決的過程中，駐京外國公使團依靠本國勢力，居於十分關鍵的地位。公使團一個月內召開了十餘次聯席會議，發出多分外交照會，向中國提出各種要求，如放人的期限、索賠額度、建立鐵路護路隊派團考察護路等問題。對於劫車案遲遲不能解決，公使團大為不滿，認為中國政府不夠儘力。公使團甚至設想在塘沽進行聯合海軍示威，以向中國政府施壓。在美國和日本的反對下才沒有實現。除各國駐華使節外，各國輿論和國聯也對此案顯出極大的關注，一些外媒甚至說中國政府已經失去統治能力，倡導國際共管中國鐵路、財政等。劫車案的突然發生，使中國政府承受了巨大壓力，不得不面對重大的外交交涉。

劫車案發生時，北京政府正內鬥不已，嚴重的內耗使政府缺乏足夠的應對能力。國內各種力量也對解決問題持有不同主張。山東田中玉方面力主圍剿，但主撫的聲音同樣強烈。5月8日，國務總理張紹曾召集國務會議，決定將田中玉交陸軍部議處，肇事地點文武官員均撤任，並決定設法與孫美瑤部交涉，解救人質，同時送衣食上山給人質使用。此時的張紹曾對於撫還是剿態度模糊，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這又使本來就日子很難過的張內閣面臨更強烈的倒閣風潮，彈劾案頻出，指責政府「不死不生」，「不復能作一語」。

真正對解決劫車案有影響力的是直系領袖曹錕。此時的曹錕，正在謀劃如何坐上大總統的寶座，深知列強對於自己出任總統的前途的重要影響，力圖和列強建立相互信任的關係。因而對此案積極干預，列強「希望軍隊對於匪徒暫緩進剿，以免被擄之人發生不測情事」，並要求「迅為設法撤退官軍，以免各國人民之危險」，在此內外壓力之下，曹錕作出了以撫為主的決策，企圖通過談判，一定程度地滿足孫美瑤的要求，救出人質。隨後，交通部和曹錕屢次致電田中玉，要求不要進剿，要調查清楚後，設法營救人質。

隨著北京政府確定和平談判解決的方針，中外有關人士雲集臨城，通過各種途徑與孫美瑤部接觸，磋商談判。干下劫車豪舉後仍被困於抱犢崮的孫美瑤，眼見利用人質解圍的計劃實現的可能，也願意和官府談判。孫美瑤希望通過此案，被官軍收編。雙方談判往來拉鋸，5月31日，確認了有槍者改編的原則，收編3,000人，番號定位「山東新編旅」，孫美瑤任旅長，另由官府付給85,000元作為經費。6月12日正式簽訂協議，轟動一時的臨城劫車案宣告解決。

但是，中國政府所面臨的問題仍未完結，列強施以了更大的外交壓力，提出了一系列嚴苛的善後要求。迫於外交壓力，案件解決前，政府已經下令議處田中玉等人。解決後又下令查辦兗州鎮守使何風鈺等人，同時加強護路工作。但列強並不滿足，又在賠償損失、保障鐵路安全和懲辦責任者三個方面糾纏不休，逼迫中國讓步。

英國向來將津浦一線視為自己的勢力範圍，因而對劫車案反應劇烈，企圖控制護路權從而控制該鐵路。中國政府明確拒絕，以免喪失主權。但對列強加強鐵路安全保衛的要求不敢大意，成立鐵路警備事務處及教練所，並規定用外國人為教練。8月10日，公使團照會外交部，提出苛刻的賠償和懲罰條件，9月24日外交部正式復文公使團，但使公使團很不滿意。由於此案的處理仍未能滿足公使團，乃至無一公使出席10月10日曹錕的大總統就職典禮。列強不前往覲賀，等於明確警告曹錕，迫使他不得不讓步。10月13日，曹錕將田中玉召到北京，準備以上將軍的虛銜授予田中玉，同時免去其督軍職務。負責辦理外交的顧維鈞，一直在為外國公使覲賀之事傷腦筋，內迫於要人的敦促，外迫於使團的催問。最終不得不回復了列強滿意的復文。公使團目的達到，於15日上午10時前往總統府，覲賀曹錕。當日下午，曹錕發布命令，同意田中玉辭職的請求，並任其為上將軍。孰料，公使團又對此不滿，認為不是懲罰，而是鼓勵田中玉。中方几經解釋無效，曹錕走投無路，只得求告田中玉說：「老弟委屈點，看我面子」，請其自動辭去上將軍，總算了結了此案。

臨城劫車案得以解決，中國政府的壓力暫時緩解，但對中國對外關係與國際地位仍有明顯影響。內亂不斷，對內應對能力不足，對外沒有足夠實力抗爭，是中國的外交處於虛弱的地位。剛剛當選的曹錕，此劫雖過，但大總統的寶座可不是那麼好坐，接下來的各種麻煩，使他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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