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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出軌後,父親決定帶著我們一家人跑長途

在我印象中,我爸是如果我遇到了生命危險,會扭頭就跑的軟弱男人。但這一次,我被他「綁架」了兩天兩夜。

故事時間:2015年

故事地點:湖南


夜裡,李建利喝得大醉回家,一句話不說,將妻子暴打了一頓。

砸了她的手機後,李建利蹲在牆角開始哭,哭到天亮。直到妻子說,再不聯繫那個人了。

那年李建利50 歲,他的妻子在這一年出軌,生活由此失控。

知道消息的所有人無一意外,包括作為他兒子的我。

每人都記得,2001年,李建利載著滿滿一車貨在高速公路上翻車,貨主拿著合同將他父親堵在家門口,李建利一個聲響沒有,把車當廢鐵賣掉,拿錢進了賭場;2010年,我開始寄宿,問他要生活費,他沒錢,趁我上廁所時溜走。

對於這樣一個男人,妻子出軌是遲早的事。

可李建利起初不信,直到他幾次跟蹤我媽,親眼見到那個男人。那天,他沒選擇當場抓住兩人,反倒悄悄離開。夜裡喝醉回家,他突然爆發。

得到我媽的保證後,李建利才照常工作,開著他笨重的長途貨車,從起點到終點再到起點。

一天中,他會給我媽打上幾十個電話,有時特意挑在夜裡兩三點。我媽只要漏接一個,他就一通亂罵。

後來我媽實在受不了,在電話里說:「你活該被車撞死。」然後關機。

李建利慌得連夜從另一個省份趕回了家。清早他推開門,我媽睡在屋裡,什麼事也沒發生,李建利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

寒假在家時,李建利不時跟我說起這些事,意在拉攏,可不管他怎麼說,我總會選擇站在媽媽那方。

一天,李建利突然說要我和媽媽陪他一起出車。路程長,本要兩個司機在路上輪流開,但那天早上李建利辭退了先前雇來的司機。

自出軌那件事後,我媽萬事依著他。而我堅決反對。

李建利說,貨已經裝了,人也辭了,我要是不幫忙,貨沒準時送到,他就要賠錢,我只好答應。

儘管自我出生起,李建利就是挂車司機,可我從未見過他開車的模樣。挂車開不進市區,每一次他都提著大包小包,下高速後花6塊錢坐摩托車回家。

我和我媽上車那天,我才第一次見到他的車——21米長,22個輪胎,停靠在高速公路一邊,像睡著的巨型怪物。


車行駛著。我坐在副駕駛座上,我媽在兩張座椅後的簡易單人床上睡著了,她特意帶了洗凈的被套枕套。

李建利嘴裡嚼著檳榔,手握方向盤,一言不發。半小時前,他讓我時不時和他聊上幾句,避免他犯困。

高速公路旁沒有路燈,視線範圍僅限車燈打亮的區域。

我注意看路邊的標誌牌,上面告訴我距離XX地還有多遠。三千米、兩千米、一千米,看到城市星星點點的燈光,我像潛入水底的人,終於可以探頭呼吸。

「你生日是什麼時候來著?」我突然問李建利。

「10月3日,怎麼了?」

「沒怎麼,看你像要睡著了。」

李建利開了近20年的長途貨車,期間他運過西雙版納的熱帶水果、江浙地區的棉織品、湖南的瓷器罐子。

臨春節,他還會冒險運煙花爆竹。這次,三個車廂里裝的是50頭活生生的牛。

作者圖|車上的牛

做司機前,他在廣州當過幾年兵,頭髮三七分,一身軍裝。現在他的微信頭像,用的就是那時的照片,但他從不去參加「戰友團聚會」。

眼下,他頭髮只剩下薄薄一層,皺紋糊了一臉。

工作近20年,積蓄為零,以至於我媽常說,他一次次翻山越嶺,到達無數條路的盡頭,只是將自己「流放了一遭」。

夜中行駛5小時後,我們終於在服務區停車。我媽下車說去廁所,我和李建利便去超市買水和零食。

結賬出門時,階梯上竄起一個人,憨笑著喊:「利哥」。李建利也興奮起來:「普明呀,怎麼在這見到你!」

緊挨著那人的,是名二十多歲的女性,她些許不好意思地望向李建利,也叫了聲:「利哥。」李建利一臉壞笑:「這就是你老婆了?」那人點了幾下頭。

階梯邊寒暄幾句後,普明邀請我們去他的車,說他新婚,得請利哥喝酒,李建利當然樂意,跟著普明朝車子走去。

我停在原地,想等媽媽從廁所出來。順著他們三人的聲音朝停車場望去,那些巨型貨車整齊排列著,一個女人接了盆熱水,蹲在車邊洗頭髮,白汽翻滾在空中。

等了很久,媽媽還沒出來。我決定去找她,穿過加油站時,遠遠看見她在一個角落打電話,來回走著。

我試圖走近一些,想想還是算了。她打給誰,答案呼之欲出。我轉身跑回超市門口。

之後她出來,我迅速講清事情經過,拉著她往停車場去。媽媽原來也認識普明。一上車,她看了眼車裡布置,立馬對普明說:「你小子現在有福氣了。」

普明的妻子把婚房原原本本搬到了車裡。巨大的喜字貼在床頭,被子綉著龍鳳,方向盤也用紅紗布裹了一圈。

因為媽媽上車就說了不能喝酒,兩個男人便就著一盤花生米聊天。我發現,普明就像另一個李建利,說話聲音大,像在吵架。

兩人聊路上的一場大霧,普明說:「以前不怕,不減速就開過去了,但現在老婆在車上,開得他媽比人走路還要慢。」

李建利調侃:「誰讓你帶上老婆?」普明用筷子敲了敲椅背,滿是不解:「還不是她硬要跟來。」

因為要趕路,普明得先出發。臨別前,李建利重重拍了拍普明的車門。普明啟動車子,伴隨幾聲轟隆隆的響聲。

我們三人就站在馬路邊,揮了揮手,一直到汽車尾燈在黑乎乎的道路上消失不見。

回到車裡,媽媽突然說起十幾年前,她第一次,也是此前唯一一次陪李建利出車,去的是海南。卸貨後,他們去了趟海邊。她記得自己撿了幾個海螺回家,放在梳妝台上。

「奇怪,完全沒印象這幾個東西後來放哪去了。」媽媽坐在副駕駛上自言自語。


每一天,李建利都要打開車廂,檢查一番那50頭牛的狀況。

如果有牛死了,得趕緊聯繫牛肉商販,讓他們將死牛運走;此外,絕不能讓牛趴在地上,那樣牛很容易被踩傷,甚至踩死。死一頭牛,李建利就得賠貨主一千塊錢。

中午,車再次停在服務區,我們下車準備吃飯。

李建利讓媽媽先去點菜,我和他去檢查車廂。他安排我在過道里走一個來回,自己拿著掃帚把牛的排泄物推到一邊。

車廂里涌動著一股惡臭,我步子邁得很快,快到尾部時,看到一頭牛四腿彎曲,蹲在地上,頭僵住不動。我立馬往車廂另頭喊:「有牛蹲下了!」

李建利慢吞吞走過來,拿掃帚往牛身上捅了捅,那牛把頭轉了過來,身子毫無反應。

李建利說:「算了,周圍的牛走動起來,它自然會起來。我們快去找你媽。」

「待會兒它被踩死了怎麼辦?」我問。李建利沒回,快步下車。

服務區的菜又貴又難吃,媽媽很快吃完,漫不經心地對李建利說:「喂,我去上個廁所。」我望著她,她瞥了我一眼,轉頭離開。

有關她出軌的事,我們談過一次。自從和李建利結婚起,她事無巨細打點著這個家,李建利惹下的禍,她一個個去收拾。

起初,她享受這種感覺,覺得男人沒她不行。可後來她累了。

在我上小學時,一個來討李建利賭債的人在我家大鬧,砸壞不少東西。那人坐在沙發上,她也陪著坐下,一字一頓地說:「我一個女人,你還要我做到哪樣!」

自那之後,她便常和李建利吵,也拿東西砸他,可罵一萬次,李建利仍難改惡習。再後來,在一個我也不知道的時刻,她依附上了另一個男人。

車子在趕路,按李建利的計劃,開到晚上一點,然後在服務區停下,等天亮了再上路。他一個人開了這麼長時間車,必須要睡一覺了。

夜裡到達服務區,李建利停車後便去廁所洗漱,我和媽媽分別坐在正副駕駛座,迷迷糊糊。

突然,車門被猛得拉開,衝上來一個人,不高,黑瘦,手裡握著根生鏽的鐵棍,吼著讓我們把錢給他。

李建利出發前講過他在公路上遇到的各種麻煩,比如有人趁司機休息時,偷走油桶的油,再裝進瓶子,原價賣給你;比如拉著巨型水桶在路邊叫嚷著的商販,見你不停車加水,會直接把水從窗戶潑進來……但他從未講過會有人搶劫。

媽媽第一反應是大喊:「李建利!」那人拿鐵棍往方向盤上重重一敲,「砰」的一響,媽媽嚇得不敢再出聲。

我試著和那人說:「我們身上沒錢,錢在我爸爸身上。」那人沒理我,一邊氣勢洶洶罵人,一邊在車上翻找。他在床上看到了我媽的挎包,伸出一隻手去拿。

這包里的確裝著這一趟車所需的現金,我媽立起身子,撲過去奪包,我也試圖去搶他手裡的鐵棍。

但車裡空間太小,我使不上勁,被他一腳踹開。媽媽也沒搶過包,反倒被他掐著脖子,將頭狠狠往椅子上撞了幾下。

幸好這時,李建利回來了,手裡還握著個綠色的塑料漱口杯。

媽媽尖利地喊:「李建利,有人搶錢!」李建利本來在副駕駛這一側的車門外,聽到聲音,立馬跑向另一邊。

那人正準備開車門逃跑,他想拿著包,可媽媽死活不鬆手,便放棄了。李建利沒來得及在車門處截住那人,他從駕駛座底下抽出一把很長的水果刀。

在此前,我們完全不知道這把刀的存在。

媽媽忙說:「算了,算了。」李建利沒聽,抓著刀轉身追人去了。

媽媽激動起來,怕李建利衝動惹出禍端。她迅速下車,朝李建利跑去的方向大喊:「李建利,李建利!」這是她今晚第三次喊起這個名字。

李建利不久後垂頭喪氣折了回來,人並沒追到,他把刀從窗戶扔到椅子上,人在車外大口喘氣。我媽這時突然哭了起來,把頭埋在方向盤上,止不住地抽泣。

李建利望了望我,我也不知原因,只好一動不動,等待我媽平復。李建利小心翼翼地問:「怎麼嚇成這樣?」

媽媽沒有理他,從包里拿了幾張紙巾,下車往廁所方向去。李建利轉頭問我:「是生氣了嗎?」

四下黑暗,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李建利癱在座位里,腿搭在方向盤上,眉頭緊皺。媽媽很久都沒回來。

突然的,我覺得李建利有些可憐,權衡後我跟他說:「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李建利問什麼事。我把他帶下了車,走向廁所。像之前我所見到的那樣,媽媽蹲在廁所前的階梯上打電話。我和李建利沒有走近。

他愣愣地說:「她打給誰?」我沒答話,轉身回停車場。李建利留在了原地。

我在車上遠遠看著李建利,他杵在那裡,影子被拉得很長。就像我偷偷注視著他一樣,他此時也一定這樣注視著我媽。

再晚些時候,李建利先回到車裡,面朝里躺在床上。不久,媽媽也回來,一言不發坐著。

到後來,我才知道,媽媽打那通電話,其實是做個了斷。


清早,空氣里滿是寒意。李建利起床了。

媽媽在車裡煮麵,打了三個雞蛋。加油站的工作人員穿著紅色的衝鋒衣,正湊在廣場上交談,聲音熱熱鬧鬧。

我閑著沒事,跟李建利說去檢查車廂,其實是想看看那頭牛。

費了很大的力氣打開車廂門,我捏著鼻子徑直走到車尾,那頭牛還是蹲著,頭垂在地上,鼻子處有一團深紅色的痂,不知是不是血。

我立馬跑出去,喊李建利。李建利聽我形容了半天,最後說:「你管它幹嘛。」我說:「它要是死了呢?」李建利說:「死就死了唄。」

我氣得摔了車門,回到車廂里,學李建利用掃帚捅了捅那頭牛,對著它大喊,可它就是沒反應,反倒是周圍的牛受驚騷動。我沒辦法,對它說:「那你死就死了唄。」

回到車上後,李建利立馬發車。因為昨晚的事,李建利仍在氣頭。他拒絕解救那頭牛,我也生著他的氣。他開著車,我玩手機,誰也不理誰。媽媽睡著了。

作者圖|在路上

「反正我做再多都不對,氣全給你們兩人生了。」他先說了話。

「你做得多?」我反問。

「那次你上學我沒給錢,在這之後,我是不是隔三差五就問你要不要錢?」他突然說。

我就著他提起的事,開始一番控訴,說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他選擇用逃避解決這個事情。

李建利則覺得自己已很努力,他講起這些年的經歷,吼著說「你們以為我想50歲還是這個樣子啊」。

然後媽媽被吵醒,也加入了混戰。李建利更加激動,一邊搬出出軌挖苦媽媽,一邊為自己的失敗開脫。三張嘴巴開開合合,誰也沒聽對方在說些什麼。

突然,李建利在高速公路上猛踩剎車,打開門沖了出去,我緊跟著他。媽媽在車窗邊狂喊:「這裡不能停車,你要死啊!」

我們先在路邊徘徊,之後進了車廂。剛一開車廂門,那些牛齊刷刷轉頭望向我們。

李建利走到那頭蹲下的牛邊,吼叫著,拿掃帚將湊在那頭牛周圍的牛給趕遠一些。他用手拍打著那頭牛的肚子,試圖推動它,牛不時「哞」一聲。

李建利本就有氣,見牛不動,更來氣。他站起來,往牛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腳,牛大聲叫喚。我嚇到了,大喊:「你有病啊!」

李建利這下失控了一般,不停往牛身上踹,牛反應更大,一片嘈雜。媽媽的罵聲不斷從車廂外傳來。

在混亂中,這頭牛慢慢有了變化,它的背起伏著,動靜越來越大。李建利往後退了幾步。

媽媽這時,也罵罵咧咧走過來,見我們沉默,她也立馬停下。三人一齊望向那頭牛。

這時它的腿已在輕微彈動,我屏住了呼吸,只見它不慌不忙地逐漸活動四條腿,「噌」得立了起來,在我們面前,像一座山拔地而起。

我愣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李建利走過去,輕輕摸了摸這頭牛的腹部。

「它好像是這些牛里最壯的一頭。」媽媽突然說。停了停,她走出車廂,我也緊跟著出去。我這才發現,我們已從山間駛出,能望見城市了。

回到車上,繼續行駛,一路無話。到了傍晚,遠處的天邊漸漸泛紅。

我開始期待終點,像剛上車時一樣,視線又集中到路邊的標誌牌上——三千米,兩千米,一千米。媽媽突然講起她早上做的一個夢,她說夢裡有頭大象在游泳,說完自顧自笑起來。

「還有多久到啊?」我問李建利。

李建利皺起眉頭,尋思起來,過了一會說:「馬上就要到了。」

作者李禕,學生

編輯 | 張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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