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命毒師」：你今年一半的虧損都跟他有關

天下 12-11

原標題：「絕命毒師」：你今年一半的虧損都跟他有關

對 2018 年全球政經影響最大的一本書出版於 2011 年，第一作者是彼得 · 納瓦羅，書名很嚇人，叫做《致命中國》（Death by China）。

年近 70 的納瓦羅，現任白宮國家貿易委員會主任和總統顧問，是川普總統的幕僚之一。在白宮，納瓦羅有兩個堅定的盟友，一個叫博爾頓（國家安全顧問），一個叫萊特希澤（美國貿易代表）。

2018 年 3 月 22 日，白宮西翼（總統核心幕僚團隊辦公地），納瓦羅站在川普身後，見證了對中國輸美產品徵收關稅的總統備忘錄的簽署，自此貿易戰正式開打。從那天起，上證指數下跌了 20%。

中美貿易戰是本年度最大的黑天鵝事件，這也是納瓦羅本人的巨大成就，他早就在書中暗示要跟中國打一場貿易戰：

" 磚家胡扯說，鑒於關稅戰導致了大蕭條，與中國爆發貿易戰會損害全球經濟。你怎麼不學著斯蒂芬 · 金去寫恐怖小說呢！"（"Make it a Stephen King horror novel — Reference the role of Smoot-Hawley tariffs in the Great Depression to create the impression a trade war with China will wreck the global economy"）

" 正如某位 CEO 所說，我們和中國的貿易戰已經打了 10 多年。但我們只在被動挨打。"（"We 』 ve been in a trade war with China for more than a decade. But they are the only ones firing the shots!" ）

坦白說，我翻開書之前心中忐忑，因為我英語沒那麼好，很害怕遇到高深的經濟學術語和冗長無比層層嵌套的從句。但是，這位哈佛博士給了我歡快的閱讀體驗。他寫得是那麼通俗，每一章都很短，而且都有至少一個有趣的故事 …… 如同一本新聞剪報的合集。這本書如果翻譯成中文，也就不到 200 頁。

我能直說么，這 TM 更像是一本暢銷書 …… 但信息量非常大。

7 年前的劇透

如果你關注近期的時政新聞的話，這本書里的觀點你聽著相當耳熟：中國出口偽劣產品坑害美國消費者；中國搶走了我們的工作機會；中國的出口補貼不公平；中國製造的計算機都有惡意病毒；中國在想盡各種辦法盜竊我們的知識產權 ……

有意思的事情就在這兒：怎麼所有中美貿易戰的近期議題，都被這本書提前 7 年劇透了？

另一件有趣的事情是，納瓦羅書中不僅涉及貿易問題，還談到了軍事、網路安全、地緣政治和太空競賽等話題，如此大規模的跨界，讓人很難相信這是一本嚴肅的專業學術著作。

在書的最後一章《如何在巨龍世紀中存活》（Life with China:How to Surivve and Prosper in the Dragon"s Century）中，" 絕命毒師 " 納瓦羅為應對中國崛起，開出了很長的藥方，七大類共 36 條：

1、消費者保護；

2、制止工作機會流失；

3、知識產權保護；

4、軍事威脅；

5、地緣政治；

6、某國內政；

7、太空競賽。

來看看和本次貿易談判相關的 " 工作機會流失 " 部分：

1、通過《美國自由和公平貿易法案》（註明：方案中不要提中國，這樣不好）；

2、聯合歐盟、日本、印度等 " 受害國家 "；

3、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

4、認清在中國設立外資公司的風險；

5、企業家要學紐柯鋼鐵 CEO 迪米克（就美中貿易問題向政府施壓）；

6、終止強制技術轉讓；

7、開放國內互聯網市場；

8、嚴禁中國國有企業對美國私人企業的併購；

9、我們需要一位兼具頭腦和骨氣的總統；

想像一下，當川普看到這裡，絕對顱內高潮了，心想：這不是在 @我么？

兩次打動川普

頭髮灰白、身材矮小的納瓦羅有著勵志的人生故事。

他 1949 年出生於麻省的一個中低收入家庭，老爸是個薩克斯樂手，老媽在一家企業擔任秘書。九歲時，納瓦羅父母離異，他和哥哥與老媽從此擠在一間只有一張床的公寓中，人生一開始，就被做空了 ……

23 歲那年，納瓦羅從波士頓的塔夫茨大學畢業，拿到藝術學士學位，隨後加入泰國一個美國政府的援助項目。在 1989 年前往加州大學爾灣分校任經濟學教授之前，他基本都在政府部門工作，title 是政策分析師。

他 1986 年拿到哈佛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注意，這個時候他已經 37 歲，價值觀早已定型。媒體質疑他不像在哈佛學經濟學的時候，往往忽略了這一點。

他曾經五次競選過聖迭戈市當地的公職（包括 1992 年競選市長），全部失敗。

他著作頗豐，而且風格和主題多樣，最初的著作是關於美國的公共政策，隨後是致富寶典之類的投資雞湯。

除了維基百科，很少有關於他早年經歷的公開資料，因為他從沒有進入過美國主流政治圈、經濟圈和學術圈。

2006 年，他突然將槍口對準中國，出版了一本《即將到來的中國戰爭》（The Coming China Wars），將中國定義為正在崛起的破壞性力量。當時中國加入 WTO 不久，全球化的冰激凌還沒有融化，這本書並沒有引起太大注意。

5 年後，他與人合作推出了《致命中國》一書和同名紀錄片。

當年他就收到了一位粉絲的公開稱讚："《致命中國》是我最喜歡的書之一。"

說這話的人是川普。

納瓦羅看到新聞後，立刻跟川普取得了聯繫，從此兩人時不時通個電話。當時，川普還沒有打算代表共和党參加 2016 年大選，而納瓦羅在 2008 年大選時支持的是希拉里 · 柯林頓。

納瓦羅和川普相識的另一版本是：2016 年，川普指示女婿庫什納研究美中貿易問題，估計是為了應付電視辯論。庫什納在亞馬遜找到了這本《致命中國》。隨後納瓦羅成了川普競選團隊的第一名經濟顧問。

不管你相信哪個版本，讓納瓦羅和川普走到一起的，就是這本書。

川普入主白宮後，新設立了一個國家貿易委員會，任命納瓦羅為主任。這個機構完全是為納瓦羅量身打造的。

在宣布這項任命時，特朗普說：

" 幾年前我讀過彼得關於美國貿易問題的一本書，他那清晰的論點，周密的研究，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很有遠見地記述了全球主義對美國工人造成的傷害，並為復興我們的中產階級指明了一條路。"

納瓦羅並沒有一步邁上人生巔峰，相反他捲入了和華爾街百萬富翁們（傾向自由貿易的同僚們）的長期鬥爭中，差點被打發去領了盒飯。

在川普執政的第一年，" 甄嬛傳 " 演完了第一季：看起來務實派贏了，" 鷹派 " 和 " 公主黨 " 兩敗俱傷，白宮首席戰略專家班農被迫辭職。納瓦羅被邊緣化了，幾乎被白宮西翼拉黑，只能委身白宮附近的一座行政樓辦公。

納瓦羅自幼家庭拮据，他十幾歲就到處打零工，" 這種經歷讓人堅強，我學會了靠自己活下來 "。他繼續打磨他的中國威脅論，直到 2018 年年初，川普問掃地阿姨：" 納瓦羅哪去了？怎麼好久沒見他了？"

走出冷宮的納瓦羅拿出了他的工作成果：美中貿易問題清單，深深打動了川普，自此東山再起。

" 絕命毒師 "

在主流經濟學家看來，納瓦羅的觀點不值一駁。

由於涉及價值判斷，經濟學沒法像自然科學那樣對錯分明，但經濟學的基礎——那些古典經濟學的原則，幾乎是沒有爭議的，比如看不見的手，理性經濟人假說，貿易能使每個人狀況更好等。

但支撐納瓦羅的是他的兩大直覺，或者說保守主義價值觀：貿易赤字必須消滅；國內製造業必須做大做強。

納瓦羅反對經濟全球化，而最偏激的主流經濟學家也只是反對全球貿易中的不公平行為。你跟他說，一部蘋果手機在中國生產，但只有 1% 的利潤留在了中國，美國蘋果公司賺了大頭 …… 根本沒用。因為，他依靠的是直覺。

納瓦羅的另一個特點是：沒有貿易談判的實操經驗。

年初再次加入核心貿易幕僚團隊後，納瓦羅在美國媒體上重新活躍起來，不斷為川普的對華貿易政策辯護，獲得了美國製造業協會和共和黨保守派選民的支持。這一次他身邊多了兩位 " 強硬派 " 盟友：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博爾頓和美國貿易代表萊特希澤。站在他們對面的是兩位億萬富翁：被視為對華的 " 務實派 " 商務部長羅斯和財政部長姆努欽。前者是美國鋼鐵行業的 " 併購重組之王 "，後者是前高盛高管。

今年五月，白宮派出一支代表團，參加在北京舉行的中美貿易談判。希望儘快達成協議的姆努欽搶先對外表示，納瓦羅不在代表團名單中，但幾天後被打臉：在去往北京的飛機上，他看到了那個頑強的小老頭，而後者的確成為了他北京之行的噩夢。

據說納瓦羅在北京期間，跟姆努欽和羅斯都爆發過激烈爭吵，他不滿姆努欽單獨與中方閉門開會，兩人甚至飆了髒話。

回到美國後，納瓦羅試圖搶奪中美貿易談判的話語權，他和萊特希澤的私下接觸。11 月，他在華盛頓一家知名智庫的演講中為自己的貿易政策辯護，並警告華爾街遠離中美貿易談判。" 如果中美能達成協議，那這份協議將是按照特朗普總統所開出的條件——而不是華爾街所開出的條件來商定，…… 如果華爾街堅持要摻和並影響貿易談判，那麼談判最終的結果都會散發著華爾街和高盛投行所帶來的惡臭。"

這段話迅速在社交媒體傳播。但他的另一句話被忽略了：在鷹派大佬博爾頓的推動下，" 本屆美國政府已經將經濟安全歸納為國家安全問題 "。

這就意味著，貿易問題不再被簡單視為可以雙贏的經濟議題，所以在談判中沒有妥協的餘地。上綱上線的結果是，美國可以以國家安全的名義，隨意揮舞貿易保護主義的大棒。

從戰術上講，納瓦羅除了極限施壓逼迫對手妥協之外，沒有任何其它辦法。不斷升級的對抗讓川普政府也遭遇了極大的壓力，比如來自美國農業州選民。

納瓦羅甚至暗示沒有必要跟中國談判，" 即使達成了協議，很難保證中方會信守承諾 "。

他到底想要什麼呢？細思極恐。

據說川普政府正仔細研究在貿易上與中國脫鉤的可能性。

美國輿論界有一個說法，納瓦羅在白宮只有一個盟友——總統川普。

他們有著一樣的憤怒，他們代表了一個焦慮的美國。他們察覺到美國國力的相對衰落，痛斥 WTO 協議讓廉價的外國商品傾銷到美國，奪走了美國人的工作機會。他們企圖強行回到全球化啟動之前的過去。

為了阻止徵收鋼鋁關稅，白宮前經濟顧問科恩曾經告訴川普，美國製造業工人放棄工作的比例是最高的，美國 GDP 中超過 80% 的部分來自服務業。川普的回答是：" 我聽不懂。"

開完那次會，科恩就辭職了。

而當時在場的納瓦羅說：" 作為一名經濟學家，我的職責就是提供基本的分析來證實總統的直覺。在這些（貿易）問題上，他的直覺總是正確的。"

與美國有貿易糾紛的國家，目前都在觀察納瓦羅的去留。這是川普貿易政策變動的一個風向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