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不合群的陳銘，努力合群的如晶
上周，第五季《奇葩說》終於落下了帷幕。顏如晶和陳銘，這兩個陪跑了一到四季，每一季都離終點一步之遙的老奇葩，一個拿下了BBteam，一個拿下了BBking。結果出爐，觀眾感嘆「實至名歸」，台上選手們心服口服，其樂融融抱成一團，馬東在每個人情緒最高峰宣布《奇葩說》第六季我們再見。
不論節目播出過程中製造了多少噱頭、八卦、撕逼、退賽，不論節目賽制全變，幾乎從一個不計出身，來自五湖四海的奇葩們相聚一堂、肆意妄言的說話節目，變成了放眼望去儘是高知，娛樂版的「國際大專辯論賽」，這仍然是今年我和姐妹們聊天都要按暫停甚至倒回去再看一遍的「國綜之光」。
而陳銘和顏如晶，作為這一季表現最突出的兩位選手，也頗有些放在一起討論的必要。
他們兩位這一季在參賽的質與量上來說，都有了巨大的提升。
「量」很好理解，他們大概也是場上參賽次數最多的選手之一了。從「質」上來說，這兩位專業辯手而且是老奇葩，在很想紅和皇室戰隊，分別擔任著定海神針和力挽狂瀾的作用——放在以前，看到這樣的字眼我們大概首先會想到馬薇薇，想到黃執中，想到邱晨。不是說陳銘和顏如晶不優秀，只是在「奇葩說」這個人人都是奇葩，專業辯手也奇葩的舞台上，這種專業素養上的優秀，太平庸了。
如今，一個「站在宇宙中心呼喚愛」的愛神，一個「愛吃愛辯論的呆萌胖妞」，最終成功上位，站上BB之巔。細究起來，這種「質變」的背後，意外地竟然可以用決賽辯題——「合群與不合群」——來做一番解釋。
比賽的持方是，陳銘支持「合群」，顏如晶支持「不合群」。但事實上在《奇葩說》這個舞台上，陳銘自始至終，才是真正「不合群」的那一個。
一開始，是他的「合群」讓他和這群各有特色的奇葩們相比，顯得不合群。
在這個深情會被戲謔地調侃為「舔狗」的社會環境和語言環境中，陳銘穿熨帖的西裝，打搭配的領帶，髮型一絲不苟，以一個大學老師的身份一板一眼地去呼喚愛，別人只會覺得他油膩。這是真的，只要你細細觀察就會發現，奇葩說里無論是選手還是導師們，提到陳銘時都會有淡淡的不屑，叫他「愛神」。
前幾季中他為辯論認真準備，拿著列印好的論文上賽場，大家只會嘲諷他過於較真——這是《奇葩說》誒，誰要聽你帶著論文來上課？
但陳銘沒有改。他是紳士的，他接受了「愛神」這個稱呼，接受了呼喚愛、愛老婆、怕老婆的好男人人設。他依然在《奇葩說》里認真地，較真地打著辯論。一定要說改變的話，就是他各方面的能力都提高太多了，從一個四平八穩的優等生，變成了一個面面具強的尖子生。
他解題，把題目中每一個字眼挖到你沒法繼續挖的深度——
「鍵盤俠是不是俠」一場中，他說俠的古義是武，核心是勇，特質是手持武器，誓死捍衛聲名。而鍵盤俠的核心是怯，特質是手持鍵盤，那不是武器，是讓他們躲在身後的牆壁，鍵盤俠沒有聲名，只有馬甲。
他上價值——
在互聯網的輿論當中，自由真的非常重要。但在奇葩說的賽場上，「自由」這個詞就像是萬金油，哪裡需要往哪搬，任何一個持方都需要它，都可以用到它。在這道題里，陳銘提到了高曉松那句話，「一生溫暖純良，不舍愛與自由」，一個人只有溫暖純良了，才有資格談論愛與自由，否則「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
多少以自由為前提的詭辯都被此打破。
實不相瞞，看到決賽花絮剪輯里又出現了陳銘這句話，我依然有起雞皮疙瘩的感受。
他講故事——
總能一把抓住故事中最核心最能引發共情的要素，連肖驍這個當事人都要感謝他梳理了自己的心路歷程，說出了自己沒說出口的話。
重要的是，陳銘講故事從來不是單純為了煽情，這個故事只是作為例證，說明中年人開啟一段感情和婚姻的複雜理由。說完這個故事，他又站在孩子的角度剖析為什麼會產生本能的抗拒，在脫口而出的「不喜歡」背後，是年幼的他們對背叛的恐懼，害怕自己這麼輕易地就接受了新父母的存在。可是這種煎熬不止在孩子身上，父母也同樣承擔著。
這是習慣了以自我中心的人們很少想到的觀點，也只有在陳銘的步步鋪陳，循循誘導的表達下，才能夠產生靈魂拷問的效果。
他玩文字遊戲——
能夠從源頭切斷對方所有的觀點，
把一個六個字的辯題，從專業的角度拆分成了一篇七千字才能說完的作文。
對方的邱晨一直搖頭表示實在聽不下去了，後來的顏如晶也幾次表示陳銘老師就是在玩文字遊戲。說真的，我們回過頭來細想一下，難道不能發現陳銘話中的問題嗎？但就像馬東說的，陳銘就是有一種魔力，一旦你信了他那一套，你就無從反駁。他能在短時間內構建出一整套嚴絲合縫的邏輯，這不是魔力，是能力，是說話的能力，表達的能力。
他開杠——
攻擊、防守、下套、抓漏洞，步步緊逼，一句不讓。和顏如晶開杠，雙方時間都已用盡，如晶說完話都要走回座位了，陳銘還條件反射般地懟了回去。
和詹青雲「知識分享」那一場勢均力敵的開杠，讓我們看到知識分子吵架都是閃閃發光的。
而顏如晶呢？
呆萌是她的人設，本人卻是一點都不呆的，反而聰明得很。她從來都非常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優勢和缺點。這一季她一上來就說了，「我有一個優勢，就是我喜歡扮傻」。扮傻，會顯得她比較小，會讓她氣勢上更弱一些，對手就更容易輕敵，實際上是以退為進。
但是她第一場就遇到了野紅梅。開口就叫她「如晶姐」，外形和她一樣可愛，表達方式和她一樣輕鬆，甚至小段子比她說得更搞笑。開局這一場顏如晶贏得很艱難，她過去的優勢都不再獨特，觀眾對老奇葩的倦怠感一直存在，她又是抱著必須要贏的心態來參加這一季。開頭就註定了，她這一路並不好走。
實際上也確實不好走。這一季的皇室戰隊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苦情。對手、導師和觀眾的態度，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同情——有得必有失，同情分拿得太多了，有時也會有反作用力：前半程「今年BBking該輪到如晶了」的呼聲反倒是給她扣了分。
如晶像一個並不強大的大家長，帶著幾個嗷嗷待哺的辯壇新手，一路磕磕絆絆，直到第13期，賽程都過半了，才贏了第一場比賽。所以到最後拿下BBteam，馬東才會感嘆，劇本都不敢這麼寫。
在這層名為「苦情」的煙霧籠罩下，大家很難直觀地看到如晶這一季的成長和蛻變，看到她往「合群」靠攏付出的努力。
她以前最愛舉食物的例子，題題都要和「雞」扯上關係，觀眾厭倦了，所以她改了。她開始迎合觀眾，做更多的嘗試。
以前從來不煽情的她，開始煽情了；
從來不講自己感情經歷的她，開始自爆自己有暗戀對象了；
開始說無厘頭的段子了……
其實如晶的特徵是有的，黃執中就很精確地描述過如晶這類辯手的特點——「你很難想到什麼辯題是她不適合打的」。說通俗點，就是角度新穎，出其不意，讓對手猜想不到。
舉個例子。「該不該剝奪父親的稱號」這一場，她拿出一個接地氣的話題：大家最近看《延禧攻略》，最討厭誰？普通人下意識都會回答「爾晴」。但如晶說不是，是那些沒看過《延禧攻略》的人。一瞬間噎的你說不話來，又覺得好笑。
這個例子和辯題又有什麼關係呢？沒看過《延禧攻略》的人會覺得爾晴很可愛，因為他們不知道爾晴後來黑化了，殺人了，給人戴綠帽了——孩子的人生也是一部連續劇，父母不跟著看，上來就問現在演到哪兒了，該怎麼回答你呢？連續劇沒看可以補起來，從第一集到第二十集。可是孩子的人生過去了，卻是再也無法回看的。
這種清奇的轉折和腦迴路，就是如晶的優勢。
她還善於用最通俗的比喻講出一個深刻的道理。「愛情里認輸」這一場中，如晶闡述愛情里應該要主動，用的都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童話故事，解釋卻煥然一新。
白雪公主被動地等王子到來，可是王子到的時候她已經「死了」；睡美人被動地等待王子到來，但是現代社會中這個王子的行為是構成「性騷擾」的；學學灰姑娘吧，自己去參加party。
講到付出的愉悅感這個論點時，她又用了動物園裡投喂動物的例子。愛情不是要勇於認輸，是要勇於付出；愛一個人不應該是釣魚，而應該是養魚。你甚至不介意這個魚塘是不是你的，只有這樣，你才可以說你是真的愛魚——這真是個絕妙的比喻。
如晶最大的優勢是，不論是煽情還是說自己的事，不管多麼嚴肅的話題，她都是雲淡風輕的，一筆帶過的。
爸爸和她疏遠到20多歲還送小豬佩奇這種禮物；因為肥胖而自卑所以不敢對暗戀的人表白；為什麼每個胖子親切，因為他們顏值不夠，情商只好高一些，做一個快樂的人，大家才會繼續和他們做朋友……這些沉重的話她都以一種很輕鬆的方式說出來，讓你感覺不到壓力，又讓你在笑完之後有一絲心疼。
陳銘和顏如晶，在《奇葩說》的生存舞台上選擇了兩條不一樣的道路。
陳銘選擇一以貫之，油膩也好，愛神也罷，他都接受了，他都承認了，他甚至要把這兩個特點發揮到極致，任何東西做到極致就成了優點，成了藝術，成了難易忽略的光彩。讓你油膩到不得不愛他，讓你感嘆他真的很強，讓你下一次說他「在宇宙中心呼喚愛」時，不是不屑和調侃，而是發自內心的欽佩。
而如晶，她選擇了撕掉標籤，多加嘗試。在皇室戰隊中，她已經是獨當一面的最佳辯手，但在奇葩說的舞台上，她最吸引人的特質還沒真正挖掘出來。也正因為如此，第六季的舞台上，我們還會對她抱有更多的期待。
如晶寶貝，我們明年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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