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包裝里的有害物質比問題食品更危險

大量塑料包裝危害的不僅僅是環境，其中含有的化學物質還會滲入食物或飲品中，對人體健康造成危害。

回想一下你今天都吃了什麼？

也許喝了瓶裝果汁，沖了咖啡，喝了水果酸奶，或是吃了沙拉。不管是什麼，總難避免的是，我們吃的食物大概率是塑料包裝的。

塑料可以使食物包裝、儲存、加熱或盛放更方便，不幸的是，越來越多的科學證據表明，這些塑料從母親的子宮就開始危害我們終生的健康。

許多人在塑料容器里盛放午餐和剩飯，並沒有意識到食物中可能會滲入塑料化學物質。

從瓶子到鋁罐襯裡，再到塑料包裝和沙拉盒等，大多數食品容器都是由聚碳酸酯塑料製成的，有些容器還含有生物活性化學物質，如雙酚A（BPA）和鄰苯二甲酸酯。

這些人造化學物質會從容器或包裝中滲出，混入其所保存的食品和飲料中，加熱之後更甚。2018年初已有研究表明，世界知名品牌中，有90%的瓶裝水含有微塑料污染物，世界衛生組織因此對飲用水中含有塑料的潛在風險進行了審查。

這一擔憂的主要原因在於，此類化學物質會干擾我們的荷爾蒙。具體來說，他們可以模仿雌激素等荷爾蒙，干擾甲狀腺的重要荷爾蒙傳輸，並抑制睾酮的作用。

荷爾蒙對人體自我調節的能力至關重要，它們就像小信使一樣，漂浮在血液中，觸發不同的器官和系統協調工作。想像一下，如果進食了類似於體內荷爾蒙結構的食品，這些食物就會像荷爾蒙一樣開始工作，最終擾亂身體需要維持的微妙平衡。塑料中包含的微量化學物質，人體積年累月的攝取後就會產生這樣的後果。

由於我們會同時從多種渠道接觸到這些化學物質，因此很難去測量它們對人體健康的具體危害。儘管如此，已有確鑿的證據表明，它們「造成內分泌紊亂」的特性會對人體健康產生一系列影響，如肥胖和糖尿病風險增加，造成生殖發育問題等。

「對於處於發育期的胎兒或兒童來說，即使劑量很低，這些污染物也可能會導致其器官或系統以微妙但重要的方式產生變異。」環境保護基金（Environmental Defense Fund）化學政策主管湯姆·內爾特納（Tom Neltner）表示。

這也是為什麼2018年7月美國兒科學會（American Academy of Pediatrics, AAP）號召美國家庭盡量減少使用塑料容器儲存食物，並要求美國政府出台塑料材料使用監管和變革政策。AAP認為「這一需求非常迫切」，但直到現在，尚未如願。

正如兒科醫生所建議的，我們在選擇將食物儲存於塑料容器中時，可能需要三思。以下就是我們需要知曉的4點事實。

01、塑料和動物健康科學錯綜複雜 結果令人擔憂

科學界一直在研究常用於食品儲存的塑料中包含的化學物質，會對動物和人體造成什麼潛在的影響。根據塑料聚合物類型的不同，其對健康的影響也從非決定性到干擾性等程度有所不同。

首先來回顧一些動物研究成果。在進行動物試驗時，研究人員可以完全把握化學物質的類型和劑量，研究其對動物健康的影響，這在人體試驗中是無法做到的。第一個是最令人恐懼的塑料聚合物：雙酚A（BPA）。

水生動物是人類疾病的重要模擬對象。雙酚A對其荷爾蒙的破壞方式很多，包括模仿雌激素，阻斷其它性荷爾蒙，及破壞甲狀腺激素系統。研究人員已注意到，與雙酚A結構非常接近的化合物BPS對水生動物會產生相似的影響。

2012年哈佛大學研究人員進行的一項研究探索了雙酚A對恆河猴卵母細胞發育（卵母細胞是雌性卵子的前體）的影響。通過直接餵食猴子雙酚A，或在猴子體內植入可以釋放特定劑量雙酚A的物質，同時讓猴子受到和人體同等的塑料污染，最終發現其卵子發育中有兩個關鍵階段受到了干擾，可能導致卵子質量下降，生育能力降低。

2008年的一項現有文獻薈萃分析針對鄰苯二甲酸酯和聚氯乙烯（polyvinyl chloride, PVC）於哮喘和過敏的影響進行了特別研究。研究人員彙集了老鼠研究、病理研究和流行病學數據。雖然人類數據尚無定論，但從該分析中可以看出，某些鄰苯二甲酸酯會引起小鼠炎症反應。

2009年發表的一篇綜述回顧了關於塑料攝入如何影響人體和動物的現有文獻。該綜述說明了近年來觀察到的一系列影響：如餵食鄰苯二甲酸酯的成年雄性大鼠的精子發育功能出現障礙，餵食鄰苯二甲酸鹽的小鼠和豚鼠同樣出現了睾丸受損的癥狀。

該綜述的作者之一、密蘇里大學（University of Missouri）內分泌學家兼名譽教授弗雷德里克·沃姆·薩爾（Frederick Vom Saal）解釋說，許多動物攝入的塑料化學物質劑量特別高，甚至比人類接觸到的劑量要高好幾個數量級，這是動物研究存在的最大問題之一。原因是早期對塑料消費的研究大多是由毒理學家進行的，而不是內分泌學家。

「說到毒素，人體接觸的越多，影響就越大。但荷爾蒙並非如此，」 沃姆·薩爾表示，「荷爾蒙並不是毒素，而是以萬億克水平運轉的調節分子。」

事實上，荷爾蒙以及能模擬荷爾蒙的塑料，是人體內複雜反饋系統的組成部分，和劑量並不呈現直接的線性效應。沃姆·薩爾及其同事在2012年進行的一項研究中發現，食品包裝中含有的鄰苯二甲酸二乙酯（DEHP）產生不良生殖影響的劑量水平，比我們之前設想的要低25000倍。他們還注意到，進食含有DEHP油的小鼠，其雄性後代出現了生殖道畸形癥狀。

總之，動物研究表明，塑料製品可能是有害的，尤其是對動物的生殖系統，可能導致精子、卵子和胎兒發育異常。

02、人類數據尚不夠充分 無法得出結論

再次重申，在動物身上出現的健康問題，並不一定都會在人體內呈現，因為人類和動物還是有所差異的。關於塑料污染會對人體健康產生什麼影響，目前很少見到有得出準確結論的研究。這是因為研究主要集中於流行病學，此類研究中，研究人員只能探索塑料污染和某些健康癥狀之間的關係。換句話說，他們無法找出因果關係。

另外還存在一個問題：我們往往很難準確地判斷包裝物中包含什麼化學物質，因為製造塑料聚合物的過程中會同時產生許多副產品，這些產品不一定都經過安全性測試。這意味著，研究人員很難設計研究來了解任何單一化學物質的影響。

即便如此，西奈山（Mount Sinai）伊坎醫學院（Icahn School of Medicine）研究員兼教授卡爾·古斯塔夫·博恩哈格（Carl-Gustaf Bornehag）總結道：「已有無數研究表明塑料相關的化學物質會對人體健康產生影響，如聚碳酸酯中的雙酚A和軟聚氯乙烯中的鄰苯二甲酸酯。實驗細胞和動物研究結果同樣如此，這使我們更加確信其對人體存在著不良影響。」

回顧塑料化學物質對人體健康影響的相關文獻可以發現，雙酚A、鄰苯二甲酸酯及其他塑料添加劑會導致人類生育能力降低，男性性功能和精子質量下降，免疫功能減弱，2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及肥胖。對胎兒來說，接觸雙酚A會導致流產、出生體重過低和兒童肥胖風險增加。

同時，這些塑料化學物質也可能會對認知產生影響。一位綜述文獻的作者表示：「早期雙酚A暴露與兒童行為改變和神經發育紊亂、兒童期喘息和哮喘發病率增加之間的聯繫尤為緊密。」確實，兒童的身體健康特別容易受到這些化學物質的影響。美國兒科學會表示：「荷爾蒙的影響力貫穿於整個身體，處於關鍵發育階段的兒童，即使是小小的干擾，也可能造成永久的後果。」

2015年對兒童神經發育和鄰苯二甲酸鹽暴露的系統綜述得出結論，產前接觸鄰苯二甲酸鹽與「兒童認知和行為結果，包括智商低下，注意力問題，多動和社交行為較差」等相關。後來的研究顯示，產前接觸鄰苯二甲酸酯會導致語言發育遲緩的風險增加。

雖然現在許多公司都在生產不含鄰苯二甲酸酯或雙酚A的產品，但科學家們對替代化學品也抱有同樣的擔憂。如前文所述，許多替代化學品在功能上是類似於雙酚A和BPS等化學物質的。

「雙酚A對人體影響的試驗證據正在持續增加，」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兼西雅圖兒童研究所（Seattle Children』s Research Institute）環境與職業衛生系兒科副教授希拉·薩斯亞納雷耶納（Sheela Sathyanarayana）總結道：「鄰苯二甲酸酯與男性生殖毒性之間存在相關性，關於這一點目前我尚未從現有文獻中看到任何爭議，並且證據非常充足。」

03、食品包裝物化學成分監管薄弱

目前，由於政府對塑料包裝行業的監管非常之缺乏，只能由消費者進行自我管理，盡量少接觸塑料中的化學物質。

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FDA）於1997年創建包裝和食品接觸物質（Packaging and Food Contact Substances）計劃，作為監管系統來鑒別包裝產品的安全性。因此，任何包含化學添加劑、塗料、紙張或聚合物的「食品接觸物質」生產商，都必須在產品上市前首先得到FDA的許可。

但該監管系統的覆蓋範圍存在例外，即那些「一般認為安全（Generally Recognized as Safe, GRAS）」的物質，該類別是專門為了存在歷史悠久且無證據表明具有副作用的食品項目所創建，如咖啡因和糖。

但是，GRAS可接受的聚合物清單很長，部分人士表示數量過多，近來更是遭到了美國兒科學會的批判。2018年8月，美國兒科學會環境衛生理事會（Council on Environmental Health）成員指出，由於極度寬鬆的監管和重大的利益衝突，GRAS類別申請特別容易。他們表示，這是「食品監管系統的關鍵問題之一」，意味著食品包裝中可能存在有害的化學物質。

這是因為FDA將新項目納入GRAS列表之前，並未對其進行測試，只是聽取製造公司提供的意見。《消費者報告》（Consumer Reports）指出，這些公司在申請GRAS列表納入自身產品之前，並不需要提供任何經過同行審查的證明材料。

美國政府問責辦公室（US 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有過報道，建議加強GRAS產品條例。2017年發表在《公共科學圖書館生物學》（PLOS Biology）上的一篇文章，也對GRAS這一「遲鈍」的聯邦監管政策表示譴責。

2017年間，美國食品安全中心（Center for Food Safety）、乳腺癌預防合作夥伴（Breast Cancer Prevention Partners）、公共利益科學中心（Center for Science in the Public Interest）、環境保護基金（Environmental Defense Fund）和環境工作組織（Environmental Working Group）曾就「秘密GRAS系統」聯合起訴FDA，認為該系統的「管理方案可能根據追求自我利益的食品和化學製造商提供的結論，將不安全的化學物質納入GRAS清單中」。

除了GRAS清單，美國兒科學會還呼籲對雙酚A和鄰苯二甲酸酯等有爭議的塑料包裝產品進行恰當的評估。美國兒科學會表示：「FDA的《食品添加劑》（Substances Added to Food）網站上列出了近4000種食品添加劑，其中只有不到300種列明了其對生殖器官的影響數據，只有2種列明了其對發育的影響數據。」

製造速度超過了進展緩慢的循證研究進程，這是造成這種不確定性的原因之一。同樣地，我們不可能，或者至少很難獲取證據來證明這些產品的百分百安全性，因此舉證責任在於監管機構，而非製造商。

或許監管機構一直以來忽略科學家的擔憂還有個更隱蔽的原因，即化工產業的遊說。據跟蹤遊說活動的非營利組織反應政治中心（Center for Responsive Politics）表示，塑料製造商陶氏化學（Dow Chemical）在2016年花費了近1400萬美元來遊說國會和聯邦機構。代表塑料製造商遊說方的美國化學理事會（American Chemistry Council）自2009年以來每年在遊說上的花費從500萬美元到1300萬美元不等，這還只是塑料製造商代表方之一。

監管機構同樣也因雙酚A健康風險研究而備受批判。由FDA牽頭的「雙酚A毒性調查」（CLARITY-BPA）於2012年開始進行，在2018年2月發表了一份起草報告，並在報告中為雙酚A亮綠燈，稱雙酚A「在目前授權的食品容器和包裝使用中是安全的」。

這份報告的早期正面結論，令化學研究科學家非常震驚。2018年4月，內分泌學會發表了一份聲明，表示「對該報告的結論非常擔憂」，並批評了該研究的方法和設計方案。

04、如何從自我做起 減少接觸塑料化學物品

既然沒有嚴格的規章制度，消費者可以通過以下方法來減少食物中滲入化學物質：

• 儘可能食用新鮮的水果和蔬菜，避免塑料容器中的化學物質滲入食物；
• 不要將塑料包裝的食物或飲品（包括嬰兒配方奶粉和母乳）放入微波爐中加熱，因為加熱後的容器會促使化學物質滲入食品中，並盡量使用玻璃器皿；
• 使用玻璃或不鏽鋼容器儲存食物；
• 避免使用回收規範為3（含有鄰苯二甲酸酯）、6（含有苯乙烯）和7（含有雙酚）的塑料容器。

但即便完全遵循以上注意事項，也不可能完全避開這些常見的化學物質。《智族GQ》最近就男性精子數量下降發表了一篇報道，文中提到鄰苯二甲酸酯甚至比雙酚A更為常見：「它們會出現在藥丸和營養補充劑的塗層里，還會用於製作膠凝劑、潤滑劑、粘合劑、乳化劑和懸浮劑。更不用說醫療器械、洗滌劑和包裝物、油漆和建模黏土、藥品和紡織品、玩具和指甲油、液體肥皂以及頭髮噴霧劑了。」

或許我們沒有直接使用的塑料還是會進入垃圾填埋場，在那裡分解為微塑料，並吸收有害物質，最終進入海洋、水和食物供應鏈。所以幾乎所有人類體內都含有一定量的鄰苯二甲酸酯和雙酚A，這也就毫不奇怪了。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有必要盡量減少接觸塑料化學物質。

原文來源：Vox

原文標題：The problem with all the plastic that』s leaching into your f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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