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
林苗苗陪同周洲從社區藥物維持門診出來後，她明顯地感覺到周洲恢復了正常，只不過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沉默低著頭，看起來有些害羞扭捏。
他們找了一間昏暗人少的咖啡廳，周洲捧著奶茶，無論林苗苗問什麼，周洲都只會「嗯、啊」地回答，彷彿不會說話一樣。林苗苗拿他沒辦法，後來突然靈機一動，掏出了手機，把之前拷貝到手機里的錄音放給周洲聽。
錄音正是那天郝坤給她講的感人愛情故事，周洲戴著耳機，越聽臉色越是慘白上幾分，直到聽完之後，他才說：「他說得基本沒錯。」
林苗苗看周洲的臉色，本以為事情可能會有什麼不同，結果周洲竟然就這麼承認了，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良久，她收回自己的手機，狀作無意地道：「那就好，我本來覺得只聽一方說辭會不太全面，這下你也認同了，我就放心了。明日，這份錄音會轉成文字版，進行全網投放，我事先徵求一下你的意見，當然，即使你不同意，我也是會報道的。」
「你要報道嗎？」周洲似乎有些緊張。
「當然，這是我的工作。」
周洲似乎正在進行著天人交戰，他緊緊攥著茶杯的耳柄，欲言而又止，林苗苗便出言誘導：「當然，你完全可以指正當中不恰當的地方。」
「他撒謊，我們是互相喜歡，先表白的是江帆。」周洲脫口而出，但說完似乎又有些後悔，林苗苗唇角微乎其微地向上勾了勾。
她繼續誘導道：「其實到底誰追誰並不重要，你現在已經聲名狼藉再無復起之日，但是江暮帆不一樣，他是無辜的，他還有大好前途。他現在已經因為你而陷入囹圄，你就不能為他著想一下么？」
「著想？著想什麼？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是我糾纏他，是我帶壞他，是我逼迫他，還是我故意害他？憑什麼好處都被他佔了去，他仗著我喜歡他，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我么！我也是人啊！我也會疼我也會委屈！」
周洲的情緒開始激動，林苗苗心裡估摸著也差不多了，轉著手指上的錄音戒指，說道：「可是，他和你不一樣。他是頂級流量，是全民偶像，他身後有無數仰仗著他吃飯的工作人員，還有千百萬把他當作精神信仰的粉絲。他毀了，是太多人的損失。再說了，他對你難道不是已經仁至義盡了嗎？而且，你是吸毒啊，誰也救不了你。」
「狗屁！他就是因為這樣想要徹底甩掉我罷了！他也不想想，我吸毒到底是因為誰！」
林苗苗微笑著抿了一口咖啡，表示洗耳恭聽。
***
和周洲談完，天已經擦黑，她還在震驚中久久回不過神來，她回到酒店跟沈無憂碰頭，沈無憂似乎也有新發現，但是還是十分紳士地讓林苗苗先講。
林苗苗不想廢話，直接放錄音，兩個人又仔仔細細地聽了一遍周洲的訴說。
周洲的故事版本和郝坤說的版本幾乎截然相反。
江暮帆和周洲當初確實是以組合形式參加比賽的，但是，郝坤真正決定單獨簽約江暮帆是因為，他盜竊了周洲的一首原創歌曲。
那首歌，是周洲送給江暮帆的十八歲禮物，卻被他直接拿去彈唱給郝坤聽，使得郝坤驚為天人。這首歌正是江暮帆正式比賽後，拿下各大音樂榜單前三名的那首「原創」，這首歌到現在依然還是江暮帆的代表作，因為他後來發的單曲都沒法聽。
從那以後，江暮帆的事業一路順風順水，而周洲卻越來越墮落。
江暮帆怕周洲把這件事捅出去，一直用感情捆綁他，甚至直接向他告白，希望他們倆能夠一生廝守下去。
即使，永世不得見光。
後來周洲染上了毒癮，這件事情，江暮帆是一直知道的，他甚至會在周洲沒錢吸毒的時候給他零花錢去買。
「幾個矛盾點。」沈無憂聽完故事，拿出筆記本在上面打草稿，「如果將兩方所述的故事對比來看，目前有幾個明顯的分歧之處。」
一是江暮帆和周洲的出道問題：究竟是郝坤一眼相中，還是江暮帆盜竊了作品。
二是江暮帆和周洲的感情問題：到底是周洲糾纏江暮帆，還是江暮帆怕周洲爆料所以糾纏他。
三是江暮帆對於周洲吸毒的態度問題：到底是江暮帆一直在力挽狂瀾，還是故意助紂為虐。
「唉，情感糾葛真的好無趣。」林苗苗撐著下巴說道，「但是第一流量的瓜，還是值得吃一吃的。」
林苗苗和沈無憂根據目前所掌握的情況，進行了一個非常詳盡的分析。
第一個問題的分歧點在於「作品」，沈無憂在音樂上也略有造詣，他聽完了江暮帆出道以來所有的歌后，表示確實只有他出道的那首成名作水平比較高，而且大部分的歌曲沒有一個統一的風格，彷彿不是出自同一人的手。
但問題是，江暮帆這種級別的明星，他的歌很多都不需要自己創作，即便掛了他的名字，但百分之八十是槍手所作。
林苗苗根據自己對娛樂圈這些選秀節目的了解，初步下的結論是：郝坤就是看臉提前簽下的江暮帆，跟歌到底好不好聽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不過江暮帆確實很有可能撒了謊，把周洲的作品說成是自己原創，小火了一把。
第二個問題的主要分歧在於「誰主動」。關於這個問題，林苗苗傾向於相信江暮帆。
沈無憂問：「為什麼？」
「首先是照片，從力證二人戀情的那張照片中，可以很明顯看出是周洲主動。江暮帆把那張照片拍攝的時間當做他們感情的一個關鍵節點，那天是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標誌。但是在周洲的故事裡，他們在一起很久了，也並沒有解釋那張照片是怎麼一個情況。」
「其次，是江暮帆故事裡的一個細節。就是江暮帆爆紅之後，因為工作繁忙，根本無暇去顧及周洲，所以周洲總是在劇組外和粉絲一起等候。說實話，我一開始還不相信，但是直到我今天遇到周洲，和郝坤描述得一模一樣，這讓我不得不相信，周洲這種無聲的追求，挺讓人有壓力和負擔的。」
第三個矛盾點比較關鍵，屬於大是大非的問題。江暮帆到底是不是清白得跟白蓮花一樣白，最重要的就是要弄清楚這件事情。
如果，是江暮帆縱容了周洲吸毒，那麼周洲的故事基本可以成立，江暮帆就是想一點點看著周洲陷入深淵，然後一腳踹開他，而且，很顯然他現在算是成功了。
如果，江暮帆從頭到尾都想把周洲從泥沼中拉出來，那這個人還挺有情有義，無論周洲怎麼蹦躂，最起碼江暮帆除了個性向問題，基本沒有別的槽點和黑點，人品還是配得上「第一流量」的稱號。
「你怎麼看。」沈無憂問。
「你記不記得，那次在警局門口，我被郝坤叫上他們商務車談話？」
「記得。」
「當時，江暮帆情緒看起來很激動，而且對周洲好似十分恨鐵不成鋼。」
沈無憂確認道：「所以，你還是傾向於江暮帆方的故事版本，是嗎？」
林苗苗點點頭：「嗯，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的確如此。你呢？你在片場有什麼發現？」
「就是你去找周洲的時候，我恰巧去找你，你猜我看到了誰？」
「誰？」
「那個把我們趕走的副導演。你那時正在往周洲的方向走，而他正在從另一條路走向周洲，後來他看見了你，立刻躲在一棵樹後面觀察你倆，等你們走了之後，才鬼鬼祟祟地跑回了劇組，跟李導演說了些什麼。」
林苗苗一下子警惕起來。
副導演？
而且聽沈無憂的描述，這個副導演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周洲？
怎麼回事？
「這個副導演叫什麼名字？」
林苗苗記憶有些模糊，一邊問一邊去調演職員表，沈無憂記性很好，直接說道：「別調錶了，你看不到的，他是臨時換來的，叫高暢。」
——高暢！又是名單上的名字！
***
沈無憂在睡前問過林苗苗，會不會公開報道這幾天打聽到的愛情故事，林苗苗搖頭，表示自己一向對戀情瓜不太感興趣，尤其是沒有調查出真相的新聞，她一般不會發。
可第二天一早，熱搜又爆了。
起因便是林苗苗從郝坤那裡聽來的那份錄音文件，竟然被公開到了網上，林苗苗盯著手機屏幕上郝坤的十幾個未接來電，腦門上青筋暴起。
有人暗算她了。
沈無憂問：「你是不是把錄音給周洲聽了？他會不會趁你沒注意，亂動了你的手機？」
「可他這又是為什麼呢？把這段錄音爆出來對他有什麼好處？這段錄音，難道不是通篇都在讚揚江暮帆么？」
不僅郝坤到來了電話，黃尚也不停地給她發消息，讓她跟進這件事，她連臉都沒洗，便硬著頭皮編輯新聞稿，網上輿論目前算是亂七八糟一鍋粥了，之前好不容易扭轉的關於江暮帆的輿論走向，一時間再次兩極化。
有人說江暮帆好男人有擔當，有人說江暮帆以權謀私強捧周洲上位。
總是事情走上了一條奇詭的道路，並且一去不復返。
因為錄音文件里有林苗苗的聲音出現，聽出她聲音的熟人都打電話來打聽情況，似乎打定了這件事的幕後主使就是林苗苗一樣，這讓林苗苗簡直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被外界搞得煩不勝煩的林苗苗一氣之下關機保平安，心亂如麻地倒在床上發脾氣，她用腳踢了踢沈無憂：「喂，你說咋辦，我們要把周洲的故事版本也發出去嗎？我還是第一次感到這麼被動。」
「冷靜，」沈無憂偏頭想了想，「唔……不要被戀情帶偏了我們的方向。」
林苗苗立刻坐起身，若有所思：「你是說——查高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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