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影院為宮崎駿補票之前,你應該了解的《龍貓》幕後故事
在《龍貓》電影誕生30多年後,終於迎來了中國院線的上映。如今我們已經對這部電影了解甚多,我們不妨在此基礎上,再來重新討論宮崎駿與《龍貓》。
文 / Palomar
「那正被遺忘的,那未曾在意的,那本以為已經消失的東西,至今仍存在著,我堅信。」
——宮崎駿
你是從哪觀看到宮崎駿動畫的呢?
面對這個問題,在中國大陸長大的人總會面臨一種尷尬又無奈的局面。作為全日本乃至全世界最知名的動畫電影導演,宮崎駿的電影卻從未登上過大陸的大銀幕。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只能通過電視台零零星星的播放和網路上的盜版渠道觀看宮崎駿和吉卜力電影,這成了無數愛好者們長久以來的遺憾。
令人激動的是,今年的12月14日,宮崎駿最充滿童趣與自然之美的《龍貓》(となりのトトロ),將第一次登上大陸院線,距離它最初的上映時間,已整整過去30年。
想必很多人已經不止一遍地看過這部電影了,但其背後的創作始末卻鮮少人知。正因如此,網上也曾出現過很多曲解與陰謀論。在這些似有似無的傳言中,有哪些是真實的,又有那些純屬子虛烏有,嘩眾取寵呢?
在去電影院為宮崎駿補票之前,或許你應該知道這些真實的關於《龍貓》的幕後故事。
龍貓的誕生,宮崎駿腦袋裡的怪東西
把時針撥回到故事開始的1986年,宮崎駿的《天空之城》剛剛上映,這部吉卜力工作室成型後的第一部大作,最終收穫了5億8300萬日元配給收入。時至今日,《天空之城》每次在電視台播出時所引發的「巴魯斯祭」,仍時常引發日文twitter的崩潰。
在這樣巨大的成功之下,宮崎駿趁熱打鐵,向德間書店提交了他下一部電影的企劃——一個少女與怪物的故事。
這個日後被稱作「龍貓」的大怪物,早在十年前,宮崎駿還在A Production時就開始構思了。在與高畑勛共同製作《熊貓家族》的時候,宮崎駿被這部動畫中單純和諧的人與自然的關係所觸動,決心設計一個如熊貓般憨態可掬,樂於助人的怪物形象。
繁忙工作的間隙,宮崎只要能抽出時間,就會動手繪製原畫和草圖。最終,「トトロ」(TOTORO)這個日後家喻戶曉的形象,在宮崎駿的筆下成型了。
一開始,TOTORO還沒有「龍貓」這個譯名,在港台,它被音譯為「托托羅」和「豆豆龍」。後來,因為外型神似熊貓,人們便取了「豆豆龍」中的「龍」和熊貓的「貓」組合,創造出了「龍貓」這個辭意兼達的翻譯。
如今售價高昂的寵物鼠「龍貓」,也是因為外形酷似宮崎駿的龍貓而得名的,算是沾了這個可愛怪物的光。
但是面對宮崎駿的企劃案,德間書店卻面露難色。
以《風之谷》和《天空之城》大獲成功的宮崎,似乎已被打上了「科幻動畫導演」的標籤,當時的德間書店副社長山下辰巳直言不諱地說:觀眾們期待的是有著外國名字主人公的幻想動畫,以日本和妖怪為背景的動畫,無論如何都太樸素了,賣不上座。
固執的宮崎駿怎麼會就此放棄,走上「西洋幻想動畫導演」之路呢?在鈴木敏夫的斡旋下,吉卜力和德間書店達成了這樣的協定:宮崎駿的《龍貓》與高畑勛的《螢火蟲之墓》同時製作,以兩部各60分鐘的特別劇場版形式合併上映。
然而60分鐘的時間限制,又怎麼容得下宮崎駿和高畑勛的創作才華呢?
一個女孩的海報,兩個女孩的電影
如果我們看完電影,再搜索《龍貓》的海報,會發現一個很難解釋的問題。在電影中,皋月和梅在車站等沒帶傘的爸爸下班回家,遇到了頭戴荷葉躲雨的龍貓。
而在同樣這個場景的海報里,站在龍貓身邊的卻只有一個小女孩。從穿著和年齡看,這個女孩既不是皋月,也不是梅。
這是怎麼回事呢?這個小女孩又是誰呢?答案當然不是什麼恐怖傳說,我們還得從前面那個合併上映的決定說起。
兩部動畫同時製作,對吉卜力這樣的小工作室來說無疑是個嚴峻的考驗。為此,宮崎駿的《龍貓》製作組不得不開闢新的工作空間,在吉祥寺附近租了一間新工作室。
工作空間的不足尚且是小麻煩,作畫人才的爭奪更是激烈。為了更好地表現四歲小女孩走路的步態,宮崎駿說服了近藤喜文進入吉卜力。
然而,高畑勛居然也看上了近藤喜文,想拉他加入《螢火蟲之墓》。不過,當宮崎駿殷勤地拉攏近藤時,高畑勛卻完全沒有動作。
鈴木敏夫很疑惑,問道:「宮崎去拉人了哦,你不去嗎?」
高畑答道:「這事應該由製作人(即鈴木敏夫)決定吧。」
鈴木又問:「那如果近藤不加入《螢火蟲之墓》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高畑勛淡定地回答:「那這動畫可就做不成咯。」
無奈之下鈴木去找了近藤,問:「你更想加入哪邊?」
近藤的回答也十分雞賊:「我當然是兩方都想加入啦,所以還是由製作人你來決定吧。如果我決定加入一方,肯定會得罪另一方,但如果你來下決定,那得罪人的可就不是我咯。」
實在沒辦法的鈴木最後拍板,讓近藤加入《螢火蟲之墓》。宮崎是原畫師出身,可以自己畫,高畑則是編劇出身,需要一個優秀的作畫幫助他。
近藤喜文為《螢火蟲之墓》繪製的 imageboard
這次輪到宮崎駿撂挑子了。「我得了腱鞘炎,從明天開始要住院了。」他說,「如果說是因為近藤被搶走了而罷工會顯得我小氣,所以我說我得了腱鞘炎,從明天起就不幹了。」
鈴木對這種事自然是早有經驗,「宮崎那傢伙只是發發脾氣,我就靜等他回來幹活就好。」
果然第二天一早宮崎給鈴木打去了電話,說:「我在夢裡把近藤喜文那小子打了一頓,現在氣消了,回來幹活。」
鈴木敏夫
宮崎和高畑這對冤家的「戰爭」還沒結束,戰火又延伸到了動畫時長上。本來,兩部動畫都被限制在60分鐘,但從不守規矩的高畑,我行我素地將《螢火蟲之墓》延長到了88分鐘。宮崎得知以後自然是氣不過,「《龍貓》也得延長!」
在《龍貓》最初的設定中,主人公只有一個小女孩。為了延長電影時間,宮崎駿將主人公改為皋月(サツキ)和梅(May,都是五月的意思)一對姐妹,原本用在一個人身上的人物設定也分別用在了兩個人身上。
已定下的電影海報也得跟著一起修改,但在繪製海報時,宮崎總也進展不順。最後他決定,還是使用原來的海報。
於是《龍貓》的海報里,就只有那位如皋月和梅的合體一般的女孩了。
背景是恐怖小說?都市傳說害死人!
不知為何,這部吉卜力最溫馨的動畫,卻莫名其妙有著獨一無二的「死神都市傳說」。
你是否聽過這樣聳人聽聞的傳言:「《龍貓》可不是什麼溫馨的家庭動畫,而是一部隱藏頗深的恐怖故事,龍貓其實是日本的死神,兩個姐妹其實都已經死了!」
這個都市傳說的最早出處,來自於日本互聯網上的一則「絕版原作小說」的傳言:《龍貓》改編自一本恐怖小說,而宮崎駿刻意隱藏了恐怖的劇情,把它藏在溫馨動畫的表象之下。
那麼,這個「已經絕版的原作小說」是否存在呢?日本的網友曾經過多番考證,查閱了各個渠道的圖書信息,包括日本最全的圖書收藏機構——國會圖書館網站,在這個網站中,只要曾出版過的書籍,無論是否已經絕版,都可以檢索到。
考證的結果如何呢?答案顯而易見:《龍貓》的「原作恐怖小說」並不存在,所有聳人聽聞的傳言都僅僅是都市傳說而已!
其實,但凡了解《龍貓》創作始末的觀眾都知道,龍貓這一形象和整個故事完完全全是宮崎駿原創,最早的畫稿和想法全都有跡可循,並不是從小說改編而來的。網上見到的所有說龍貓是恐怖故事的傳言和看似細節考證的推理文章,全都是生搬硬套添油加醋奪人眼球的東西。
社交網站都有種傾向,彷彿把一個作品解釋得越離奇乖張,信息量越大,就越能體現出解讀者的深刻和其對於作品的了解。這無疑是惡意又無聊的行為,除了破壞《龍貓》在觀眾心中的美好形象外,一無是處。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龍貓》其實是有小說版的,這部真正的《龍貓》小說由宮崎駿監修,久保次子(久保つぎこ)所作。在電影情節的基礎上增加了許多細節與更豐富的敘事層次,這本小說在日本可以很方便地買到,任何讀過的人都可以證明,它的主要情節與電影幾乎完全相同,並不是網上傳言的恐怖小說。
當然,這本真實的《龍貓》小說仍與電影有些許不同,比如母親的療養院比電影中溫馨的七國山病院要凄冷不少,姐妹去探望母親穿過病患的病房時也感到害怕和不安。小說如此安排的目的,是想傳達通過這樣的探望經歷,姐妹戰勝了自己的恐懼,得到成長。
另一點不同之處則在於龍貓的出現時機上,小說中的龍貓似乎只存在於姐妹的夢裡。梅在樹林中睡著了,當姐姐和爸爸找到她時,她說自己見到了龍貓。雖然爸爸認為梅不過是在做夢,但仍帶姐妹二人去感謝了那顆巨大的楠樹。
橡子發芽時也是一樣,小說中姐妹二人邊期待著橡樹發芽邊睡著了,在夢中他們遇到了龍貓,龍貓用自己的力量使橡樹長成了參天大樹。第二天姐妹醒來,發現橡子們真的發芽了,於是她們大喊著:這是夢,又不是夢!
在電影中,龍貓似乎就那麼存在於現實中,時時刻刻陪在姐妹身邊,並在危急時刻出手相助。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不同呢?
這要從電影的自然觀講起。
宮崎駿的自然觀:堅信那些美好依然存在著
曾在吉卜力做了十幾年廣告文案的糸井重里,回憶起自己與宮崎駿關於《龍貓》的一次對話。他問宮崎:「像(故事的發生地)這樣的村落,現在大概早已不存在了吧。」
沒想到宮崎堅決地回答說:「雖說可能如此,但我仍堅信這樣的地方還存在著,如果不這樣堅信的話,我大概沒法做出這部電影吧。」
評論家杉田俊介在評價《龍貓》時寫道,《龍貓》並非是懷念過去的懷舊動畫。當我們強調「懷念過去」時,隱含的意思不就是說現實已無法改變,這樣的場景已不存在了嗎?這反而加強了我們對現實的絕望感。
而宮崎駿想要借《龍貓》傳達的,無疑是如未分化細胞般無限的可能性。這樣美好的地方仍然存在,或者說我們仍可以再次創造出這樣的地方。只要我們心存希望,只要我們仍相信美好的地方還存在著,就還有繼續下去的力量。
男鹿和雄繪製的背景
故事發生的舞台參考了許多地方的場景,多摩市的櫻之丘,小時候生活過的神田川,創作《龍貓》時居住的所澤,甚至還有出身秋田的美術設計男鹿和雄有意無意中加入的家鄉風景。
宮崎駿刻意放棄了具體場所的取景,就是為了避免場景的變化破壞掉觀眾的美好的想像,「這樣的地方仍存在」這就是《龍貓》想要告訴觀眾的事。
以兒童文學作家淺野敦子所寫的《龍貓》感想作結尾吧:
稻田澆水時,水土混合的獨特的香,枝繁葉茂的雜木林的香。
隨著時間流逝變換色澤的水面,木製校舍的吱呀聲,青蛙和蟬的大合唱。
潮濕的田間小道,沿河逆遊的魚,鱗片反射耀眼的光。
已在田間出力的孩子們的驕傲與苦痛,一如既往多加了鹽的飯糰,與燒水時迷住眼睛的煙。
樹木茂盛的山的深處,人和動物都到不了的地方,不論有著什麼,似乎都能想像。
- END | 動畫學術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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