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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寶藏》的這幾件文物,似不足稱為「國寶」

楊津濤/文

近日,隨著央視《國家寶藏》第二季開播,來自九大博物館的27件「國寶」名單,也被披露出來。其中大多數文物,如人頭形器口彩陶瓶、侯馬盟書、長信宮燈等,都極具歷史文化價值。但也有一些文物,本身價值有限或存在疑點,似不足稱作「國寶」。

金甌永固杯:皇權窮奢極欲的象徵

從已見檔案看,清宮至少曾有4件「金甌永固杯」,目前分別藏於兩岸故宮和倫敦華萊士博物館。出現在《國家寶藏》中的這件,即藏於北京故宮,為乾隆六十二年(1795年,即嘉慶二年,弘曆禪位後,在宮中依舊使用乾隆年號)鑄造。

每年正月初一,清代皇帝要在養心殿舉行「元旦開筆儀式」,這時就要使用金甌永固杯,飲屠蘇酒,配合名為「玉燭長調」的蠟燭和刻有「萬年青」的毛筆,寓意大清江山永固。

對於金甌永固杯,乾隆極為重視,甚至親自審定圖樣。此杯的鑄造材料,全部來自內庫,如乾隆六十二年,因舊杯損壞,要鑄新杯一件,即

「領內庫九成金二十兩,正珠大小十一顆、紅寶石大小九塊、藍寶石十二塊、碧牙四塊。」

按照學者許曉東的描述,這件金甌永固杯:

「高12.5厘米、口徑8厘米、足高5厘米。夔龍頭頂小金花托內嵌珍珠各一。鑄有『金甌永固』的一面,大、中、小花的數量、布列方式均與倫敦金杯、台北金杯同,亦即自中心向外分四圈分布:中心大花外環以小花六,再繞以中花四,最外為小花二,大、小花的造型亦與上述倫敦、台北金杯類似,唯中花缺失一周葵花瓣,花心金托外直接環飾略作三角形的花瓣一周。鑄『金甌永固』一面的嵌石,目測有:紅寶石三、藍寶石五,珍珠三,碧璽二。」

「鑄『乾隆年制』一面的嵌石,目測有:紅寶石二、藍寶石六、珍珠三、碧璽二。夔龍耳之各有紅寶石一。三象首足小金花托內鑲嵌珍珠、紅寶石各一。中心大花嵌大珠,其餘珍珠大小相仿,小於大珠。」

圖:北京故宮收藏的金甌永固杯

因此,所謂「金甌永固杯」,不過是一種做工、材料極為考究的御用奢侈品,且不具有唯一性。作為普通文物,它確實承載了一些造杯、鑲嵌等手工技藝方面的歷史信息,但與同為「國寶」的侯馬盟書、長信宮燈等相比,其文物價值實在是相去甚遠,難稱「國寶」。

如果一定要說金甌永固杯代表了什麼,那也只能代表乾隆一朝的奢靡之風。

皇帝奢靡,後果嚴重,呂思勉即曾論說:

「高宗是個侈欲無度的人……並不能學聖祖的克勤克儉,而形式上偏事事要模仿聖祖……南巡,所至供帳無藝,國家的元氣,被他斫喪的不少……」「以財政論,乾隆中期後,國庫的剩餘,有了七千八百萬,也不為不多。然而從乾隆末年亂起以後,國庫的儲蓄,就逐漸消耗……」

乾隆六次南巡,又大辦萬壽宴、千叟宴等,本已使國庫空虛,至嘉慶初年,財政愈發緊張。如此情況下,乾隆竟還要鑄造極盡奢侈的金甌永固杯。這不能不讓人想起當年北宋平定後蜀,曾繳獲後蜀皇帝孟昶的「七寶溺器」,宋太祖見到後,即命人將其搗毀,並說:「自奉如此,欲求無亡得乎?」——君王個人生活如此奢靡無度,怎麼可能不滅亡呢?

同理由,乾隆為滿足個人享受,極盡奢靡之能事而鑄造的一件金甌永固杯,又有什麼值得後世誇耀的呢?

圖:倫敦華萊士博物館所藏金甌永固杯中的一件

《上陽台帖》:作者未必是李白

現藏於北京故宮的《上陽台帖》,通常被認為是李白傳世的唯一手書真跡。

但由於沒有其他可信的李白書法做參照,其真實性在學術界還存在很大爭議。

據畫上訊息,宋徽宗是最早將《上陽台帖》歸於李白名下的人,他以瘦金體書法,在書卷上題籤「唐李太白上陽台」。按照啟功的說法,宋徽宗上距李白的時間,大約是360多年,「這和我們今天鑒定晚明人的筆跡一樣,是並不困難的」,「這卷上的瘦金體標題、跋尾既和宋徽宗其他真跡相符,則他所鑒定的內容,自然是可信賴的」。

同時,南宋以後,收藏此貼的人,「也多是鑒賞大家,他們的鑒定,也多是精確的。」

圖:北京故宮所藏《上陽台帖》的正文部分

啟功還說,《上陽台帖》筆跡的「時代風格」和張旭《肚痛帖》、顏真卿《劉中使帖》都很相近,可以互相印證。最後,帖上的「太白」款字,也的確不是勾摹的。

啟功的這三點理由,其實並不能確證李白就是《上陽台帖》的作者。首先,收錄宋徽宗所藏名家墨跡的《宣和書譜》中,未見有《上陽台帖》,因此帖上的徽宗題籤,可能並非真跡;其次,《上陽台帖》風格同唐人一致,也只能作為斷代依據,無法知道其作者為誰;第三,「太白」二字即使不是後補,也不能斷定這裡的「太白」就是唐代詩人李白。

徐邦達是和啟功齊名的書畫鑒定大家,他通過北宋人曾偽造李白墨跡的故事,判斷《上陽台帖》不是李白真跡。徐邦達引用的這個故事出自黃庭堅《山谷集》:

「李翰林醉墨,是葛八叔忱贗作,以嘗其婦翁,諸蘇果不能別。蓋叔忱翰墨,亦自度越諸賢,可寶藏也。」

此外,宋人邵博所著《邵氏聞見後錄》中,有一條更詳細的記錄:

「世傳李太白草書數軸,乃葛叔忱偽書。叔忱豪放不群,或嘆太白無字畫可傳。叔忱偶在僧舍,縱筆作字一軸,題之曰』李太白書』……」

葛蘊,字叔忱,擅長偽造名家墨跡,常能以假亂真。他在北宋時期,仿冒李白書法,已經讓時人難以判斷,那麼其偽作如果流傳下來,今人肯定更難分辨。

邵博還分析說:

「今世所傳《法書要錄》、《法書苑》、《墨藪》等書,著古今能書人姓名盡矣,皆無太白書之品第也。太白自負王霸之略,飲酒鼓琴,論兵擊劍,煉丹燒金,乘雲仙去,其志之所存者,靡不振發之,而草書奇倔如此,寧謙退自悔,無一言及之乎?」

意即是說,當時宋人所見的書法著作中,都沒有提及李白的名字;而向來自負的李白,也從沒在詩中說過自己擅長草書。

圖:現存《上陽台帖》上很多題籤及印章

據此,徐邦達認為:

「近世所傳李白書《上陽台帖》一卷,用宋代散卓無心筆,應非唐人書,不知是否即為葛蘊之作。」

綜上,《上陽台帖》確實是一件古物,有它的文物價值,但它究竟是否為李白作品,目前看來,尚無確鑿證據。如果該帖作者確實是李白,且是「唯一傳世書法作品」,自然堪稱國寶,但嚴謹來說,它目前還只是一件在學術上不能確定作者的古代書法帖。

清代外銷壁紙:存世數量很大

在《國家寶藏》第二季中,廣東省博物館選送了一件「清乾隆農耕商貿圖外銷壁紙」,屬於「外銷畫」(Chinese Export Paintings或Chinese Trade Paintings的中譯)中的一類。

所謂「外銷畫」,指的是18世紀~20世紀初,在廣州等地繪製,專門賣給外國人的畫作。這些畫的作者,通常將中國傳統繪畫技法和西方透視畫技相結合,使作品呈寫實風格。

廣東省博物館從英國購回的「清乾隆農耕商貿圖外銷壁紙」,分為12幅,拼接起來後,整體高約3米、面積約40平方米。當年賣方開價1000多萬元,博物館工作人員白芳等經過努力,最終說動賣方,使他將壁紙「半賣半送」給了廣東省博物館。

圖:「清乾隆農耕商貿圖外銷壁紙」

這套外銷壁紙,因面積大、內容完整,且有確切來源,被專家定為國家一級文物。但這並不意味著「清乾隆農耕商貿圖外銷壁紙」具有特殊的歷史價值。

存世的外銷畫數量極大,在世界六大洲的100多家收藏機構中都有收藏。僅僅是《大英圖書館特藏中國清代外銷畫精萃》一書,就收錄了來自廣州、北京的748幅外銷畫,畫的內容涉及中國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的各個方面。「清乾隆農耕商貿圖外銷壁紙」上所反映的廣州商貿景象,在其他一些外銷畫上同樣不難看到。

圖:表現廣州十三行的外銷畫

現在,中外學者對外銷畫已有頗有研究,出版了一系列圖錄、著作。不過,許多核心的基本史實依舊模糊。比如,最著名的外銷畫作者「林呱」,究竟是誰,至今不得而知。又如,外銷畫作者常常自署「姓+呱」,那麼這個「呱」是什麼意思,研究者也無定論。再如,廣州畫師們生產外銷畫的「畫室」,有著怎樣的運營模式,更是一個謎。

綜而言之,外銷畫本身並不稀有,且其繪製歷史也還不甚清楚,將「清乾隆農耕商貿圖外銷壁紙」定為「國寶」,似頗為勉強。當然,這是一種見仁見智的看法,畢竟,作為一種承載「異域風情」(外國人眼中)的商品種類,外銷畫是當年中外文化交流的一部分。

張世芸:《「金甌永固」杯》,《故宮博物院院刊》1980年2期。

許曉東:《返絕久非藉,滄桑全亦奇——記四件「金甌永固」杯及其他》,《紫禁城》2012年第12期。

呂思勉:《白話本國史》,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09年,第488—490頁。

啟功:《李白墨跡》,中國文物學會主編《新中國捐獻文物精品全集 張伯駒、潘素卷(上)》,文津出版社2015年。

邵博:《邵氏聞見後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51頁。

徐邦達:《鑒古瑣記》,《學林漫錄(二集)》,中華書局1981年,第135頁。

陳維新:《中國清代外銷畫研究回顧與展望》,《學術研究》2018年第7期。

宋金緒、楊逸:《廣東省博物館「尋寶人」白芳:穿越大半個地球去「淘寶」》,《南方日報》2018年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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